一定要活到九十歲啊。
這是一名垂暮老人最后對老伙計的期盼。
說完這句話，劉默笙離開的步伐加快了。
去做某件下定決心的事情前，先去告別，不是留下遺言，也不是交代后面的事情，這種感覺就像是考試的前一天晚上，有人聽音樂，有人偷偷瞞著父母去網(wǎng)吧，有人作死去蹦極，為的就是給自己勇氣，去放開的，做那件他們想要做的事情。
人老了。
話就多了。
其實還能說得更多，但時間不允許了。
劉默笙努力將埋藏在自己心中的話弄成間短的幾句話說出來，還是厲害啊，沒有流下淚，努了努嘴角，開懷大笑。
曲奇餅貴啊，比以前戰(zhàn)亂的時候貴了不知道幾百倍，但為了老朋友，不就幾百塊錢的事情嘛，買了就買了。
老伙計還活著啊，這已經(jīng)很幸運了，人到這年紀還有個說說話的人，多好，所以為了老伙計去做些事情，有什么大不了的，老命一條，丟就丟了。
于楓啊，想起五年前那名威震四海的英雄，劉默笙心里那份虧欠，至今還存著，當初他想給這孩子安排工作，這孩子拒絕了，后來這孩子接二連三的遇到麻煩，他都幫了，沒有為什么，想幫，就幫了。
一個前輩看到值得幫助的后輩，往往是不會在意什么利益的東西，所作的一切由心而定，五年前他沒幫到那件事，五年后力所能及的，他都會幫，即使是自己老命一條，他也要幫！
……
在劉默笙走后，季老太爺坐在床頭上，他掀開被子，坐直身子，表情在那一刻忽然有些恍惚，拿起那頂散發(fā)著老年人汗味的軍綠色帽子，表面繡著一顆小星星，好似太陽一般的光芒，金黃金黃的。
他記得，這是和平后改變統(tǒng)一服裝后，第一頂戴在劉默笙頭上的帽子。
他還記得那時候這老小子說著什么。
他說：老東西，和平了啊，大家伙終于不用吃咸菜樹根喝白開水了，咱們的牛羊有地方安安穩(wěn)穩(wěn)養(yǎng)肥肥了啊，咱們的老百姓終于能過上安穩(wěn)日子啦，啊哈哈哈……
一滴晶瑩的淚水，漸漸從季老太爺眼角滑落。
“老東西，你這是什么意思……”
戴了五十年的東西留給我？
你這是……
剎那間，季老太爺眉頭一緊，瞬間深悉一口涼氣，仿佛想到了什么。
留個紀念！
為什么要留紀念？
因為要走了啊，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有可能很久都見不到了，所以要留下陪伴自己多年的東西給你。
怕老子走了。
你孤獨了。
喝喝酒，找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兒女結(jié)婚生子了，你連個分享喜悅的人都沒有。
哪天快死了，你望著周圍的子孫，最后想跟老友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所以啊，得留點東西啊。
畢竟再也見不到了。
怎么辦啊？
想你啊，老東西。
“來人！”
季老太爺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怒意，沖著門外大吼一聲。
這聲音傳出門口，順著走廊直穿至盡頭，五名潛藏在黑暗中的密疊司成員以最快的速度來到病房。
而站在某個角落，將剛才那些話全部聽在耳里的墨白，輕聲嘆了口氣，沒有多說什么，也并不想說什么，只是，天命如此。
“老太爺！”
五人全部單膝下跪，跪在老太爺面前。
“去，去把劉默笙老家伙給我找回來，快去，要是找不回來，你們?nèi)冀o我滾出京都。”
“是！”
五人得令立即起身。
而就在他們剛離開房間時。
老鷹也沖進了病房里。
“老太爺，不好了，出事了！”
“說！”
所有讓人心煩緊張的事情好像在一瞬間，全部到來，似乎是被命運做出了某種奇怪的安排。
老鷹拿出一份文件，遞到老太爺面前。
“剛剛得到消息，孫太子和龍箭的二十名戰(zhàn)士在邊境外原始森林的河流盡頭遭到了伏擊，對方經(jīng)過身份確認之后乃是以前的老牌雇傭團，眼鏡蛇雇傭團，屬于排名前三的強組，根據(jù)最新戰(zhàn)況顯示，孫太子安然無恙，并且成功殲滅了對方。”
“但關(guān)鍵是……是……”
“是什么？”
季老太爺問道。
老鷹：“原始森林外的戰(zhàn)斗被曝光，其他針對孫太子的那些雇傭團故意取出子彈，將彈殼上屬于龍箭的標致暴露在國際論壇，現(xiàn)在所有論壇上幾乎都開始對華下施壓，要求華下立刻處罰劉帥派出去的二十名龍箭戰(zhàn)士，要求華下給一個交代。”
“老太爺，現(xiàn)在國際上的壓力很大，所有都針對國際邊境法中，越境戰(zhàn)斗違法這一條對華下施壓，剛剛某位老人物雷霆大怒，要求徹查此事。”
“聽說還給劉帥打了電話，這件事情就像是五年前孫太子所遭遇的情況一樣，這……這該怎么辦？”
怎么辦！
季老太爺沉默了。
國際上的壓力。
這是那些雇傭界的人想要利用這一條法則驅(qū)趕于楓身邊的人，從而進行圍剿。
很快，季老太爺想明白了這一點。
他非常清楚這意味著什么：一旦真的承受不住壓力，把龍箭的二十人調(diào)回來，那么自己的孫子將會孤身一人前往雪寨，到時候所面對的，將是整個雇傭界的圍剿，甚至是殺手界！
這是要他孫子——死！
“老太爺，快想想辦法，一紙命令已經(jīng)傳下來了。”
“劉帥他……”
“砰！”
就在老鷹話剛說到一半時。
窗外。
黑天。
暴雨凌亂。
是啊。
是該想想辦法了。
有人看見，一道人影從高樓上摔下，在某個瞬間從季老太爺窗前經(jīng)過，接著垂直九十度向地面摔去。
最后——落在地上。
鮮血，沿著傷口，化作血泊。
“滴滴滴滴……”
警報聲響起。
醫(yī)院所有醫(yī)生與護士在那一刻沖向住院樓外的暴雨中。
站在門口的那名龍箭戰(zhàn)士是個年輕人，因為努力上進有實力，被劉默笙看重提拔當自己的護衛(wèi)戰(zhàn)士，他想著等會一定要保護好劉帥的安全，可現(xiàn)在——沒機會了。
他的表情，在瞬間大驚，接著，是一股從內(nèi)心涌上來的悲傷！
“劉帥！”
“劉老……”
“劉老……”
季老太爺，跳下床，跑到窗邊。
雙拳握緊，青筋暴露！
他看見。
看見老伙伴。
看見……
那一封握在手中的信。
外面一層寫著幾個字：
愿以老朽殘命明志。
絕不忍氣吞聲，受外族污言亂言之壓！
我華下泱泱大國，何須他人指手畫腳！
若要論罪，我劉默笙——頂了！
但死，也要死得其所。
死，換我老友一命，換我狼王和二十名戰(zhàn)士戰(zhàn)斗七日之時，換我心中虧欠情！
絕筆——劉默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