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她與乾隆兩情相悅,可是誰又能保證他們就能在一起?至少讓依依退一步屈就于一個小小的如牢籠般的紫禁城,那是不可能的事。將心比心,乾隆肯舍得放前身后名,陪她共享一世繁華嗎?
說到底,依依給他的考驗,不過是想試探乾隆能否為了她放下江山罷了。
然而眼看著乾隆即將醒來,依依卻開始情怯。她在害怕,害怕乾隆的選擇不如她設想的那般,她是否還能兩袖清風瀟灑離去?當選擇一出口,放下的情又如何能夠簡單的揮劍斬斷,只怕是剪不斷,理還亂,一團亂麻。
長長嘆了口氣,依依小心的一根根扒開他的手指,塞進了被子里,細心的替他捏了捏被角,不留一絲縫隙。幽幽的站起身走到門口,在即將踏出門口之時悵惘而清冽的回頭深深凝望了他一眼,而后決然轉頭不帶絲毫猶豫的跨出門檻。
“大夫請來了嗎?”依依離開后,夏雨荷裊裊走來,身后跟著嘟嘴不滿的雪雁,“他的傷勢如何?”
“小姐,你干嘛對這人這么好?誰知道他是不是壞人!”
夏雨荷紅了臉,說道:“他應該不會是強盜的”那人容貌極俊,天生一股上位者的尊貴氣勢,夏雨荷無論如何也無法把這樣一個男人和強盜相提并論。
這話換來雪雁撇嘴的冷諷。她似乎想要說什么,不過看了眼自己主子那羞答答的模樣兒,便知道自己說什么都沒用,干脆不再多話。長的俊又怎么樣?說實話,雪雁是不待見那男人的,更何況還是在自己主子對那男人心生好感的情況下,越發(fā)的討厭男人了。她身為小姐的貼身丫鬟,以后免不了成為姑爺的妾室,看小姐這做派明顯是對那人動了心,自己小姐是個什么樣,別人不清楚,她還不知道么!心心念念就是情啊愛啊的,若是小姐真看上了這來歷不明的男人,那她以后可怎么辦啊。她可不想把自己的一輩子拴在一個什么都沒有的男人身上,她還想跟個富家子弟,飛上枝頭變鳳凰呢。
為了自己的未來,雪雁暗下決定一定要阻止小姐和那男人攪在一塊兒!至于那男人,哼,邊上不是住著個混吃混喝、據小姐說為了個窮酸離家的官家小姐么!那兩人不正好湊成一堆?
夏雨荷全然不知道雪雁的算計,嬌羞的進了屋,身如弱柳,蓮步輕移,儀態(tài)萬千,真真說不出來的動人。她踱步到床邊坐下,仔細的打量著男人。眉如墨畫,微微上揚的眼角形成桃花般誘惑的弧度,高挺的鼻梁,淡色的薄唇,五官俊秀,眉宇間噙著一抹矜貴的氣質,一眼看去便知身份不凡。
他也許是落難的達官貴人吧。夏雨荷暗暗的想,心里已經開始腦補出八旗子弟落難遭美人相救,悉心照顧,然后兩人日久生情,美人就此嫁入豪門的戲碼。想起以后兩人花前月下,心心相印的情景,夏雨荷的臉紅了又紅,鮮艷欲滴。
“呃”正在此時,床上傳來低低的吟聲,睫毛微微的動了下,男人忽的一把抓住了夏雨荷的手,猛然睜開了眼,“秀容”眼前的景象漸漸由模糊轉為清晰,男人空著的手狠狠捶了下發(fā)脹的腦袋,露出苦澀的笑容,不是她。
怎么可能會是她,自己果然是產生幻覺了啊乾隆低低的笑,笑聲里濃烈的絕望與痛楚,他這個皇帝當得還有什么意思?!救不了秀容,這會兒竟然連雅兒也保護不了,他這算什么皇帝啊?!狠狠的頹廢的一拳砸向墻。砰的一聲重重的悶響,墻上驟然出現(xiàn)了一個拳頭般的大洞,瞬間穿透了整堵墻!
若是在平時乾隆定然會為自己一夜之間大幅度上漲的內力而吃驚,然而這會兒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這方面,是以根本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的變化。
天啊!夏雨荷驀地嚇了一跳,水剪瞳眸因為吃驚而瞪的大大的,這男人未免也太厲害了吧!簡直比那些據說能夠飛檐走壁的武林高手還要厲害,當下閃著星星眼,仰慕的凝視著男人。
乾隆發(fā)泄了一陣,這才收拾了下心情,神色犀利的望向夏雨荷,冷漠道:“這里是哪里?”
夏雨荷嬌羞的低下頭,柔聲道:“這里是濟南夏府,我在城外看見公子重傷昏迷,所以就將公子帶回來了。公子傷勢可好些了?”頓了頓,語氣越發(fā)的嬌柔,“我已經命人燉了盅燕窩粥,公子剛醒想必腹中饑渴,不如先用點吧?”說著,從雪雁捧著的端盤里拿過燕窩,拿勺子舀了勺,就要喂乾隆。
乾隆冷眼審視的看著她,多疑猜忌的性子毫無保留。哪有那么巧的事,他昏迷在荒郊野外就被個漢女所救,漢人不是教育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嗎?看這女子大家小姐的模樣,又怎么會去荒郊野外?于是不動聲色的道:“多謝小姐,我還不餓。”
夏雨荷停了下,只憂心道:“不吃傷口怎么會好呢?吃點吧,一小口也行啊。”
乾隆眼底微冷,面上卻無任何表情:“小姐美意在下心領了,至于這燕窩就不用了。”乾隆不能肯定這燕窩里是否加了料,但面對一而再勸說他的行為已經令他心里起了殺意。
夏雨荷為難的看了眼燕窩,不再勸解,她哪知道這會兒自己已經在黃泉路上徘徊了一圈。想了想,她又道:“既如此,那就讓雪雁把燕窩端下去熱著,公子什么時候餓了再吃。”
乾隆沒有說話,防備的冷冷盯著她。
夏雨荷只覺渾身發(fā)寒,那目光帶著刺骨的冷,直令她的血液都快凍結成冰了。心里不由得泛起一股子強烈的驚慌,本來還想留下來的她,這會什么也顧不得了,那冰冷的視線宛如毒蛇的眼直勾勾的,可怖的很。她慌亂的丟下一句‘雨荷不打擾公子休息了’落荒而逃。
乾隆冷眼看著她離開,這才松了一口氣般,閉上眼。忽的他仿佛看見了什么一般,猛然的從床上跳將起來,情緒激烈的掀開被子,如離弦的箭矢一般,驀地橫沖直撞到門口,低下頭,瞬間不可思議的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整個人如遭電擊般驚怔住!
那是
梅花形雕玉!
乾隆幾乎是顫抖著手把玉佩拾起來,魔怔般的拉扯下自己腰間的環(huán)形鏤空梅花玉闕,不由自主的渾身哆嗦著將梅花形雕玉和進玉闕里,緊接著只聞得咔嚓一聲細微的脆響,兩塊玉佩合二為一。那樣的天衣無縫,仿佛它們本來就是一體的!
乾隆又哭又笑,一向引以為豪的自制力在此刻仿佛失去了控制,他緊緊握著玉佩,手上的指關節(jié)因為過度的用力而泛白,不時發(fā)出咯咯的骨骼聲。
秀容秀容竟然真的是你!
既然來了,為什么不愿現(xiàn)身與朕一見?莫非你是在怨恨朕對你的禁足,對你身中血咒而不聞不問嗎?!還是你在意人鬼殊途嗎?
乾隆從不信鬼神,這一刻他卻無比的希望這世上有鬼神。想起他狠心親手合上的棺蓋,那隨著棺蓋隔絕的不僅僅是秀容,還有他的心啊!秀容,若沒有了你,這世界還有什么值得他去留戀?
“額娘!”
依依走門口,一個小小的身影猛地撲了過來。依依眼疾手快抱住了小包子。安雅咯咯笑著在她懷里探頭探腦,“額娘,雅兒很乖哦,沒有告訴阿瑪。阿瑪笨笨,都認不出來。”
依依摸摸安雅的頭,“乖,先去空間玩。額娘還有事,一會就去陪你。”在安雅睜得閃亮的眼眸里,一道光芒轉瞬即逝。而后依依把目光轉向了垂首恭敬立在邊上的小路子,目光清冷,“發(fā)生何事了?”雖然她和小路子一直有聯(lián)系,但依依知道若沒有她的命令小路子是不可能會擅自帶著安雅出來找自己的,如今他在這里只怕是發(fā)生了什么。
“回主子的話”小路子知道什么都瞞不過依依,仔細的把一路上的事事無巨細的說給依依聽,當她聽到方一航挾持安雅,射傷乾隆之時,依依的臉色已是一片冰冷。水眸里沒有一絲情緒宛如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半晌依依淡淡的道:“這些事情我會處理,你不必插手了。先去空間陪著雅兒,她一個人我不放心。”
小路子恭敬的低頭應了聲‘是’,下一刻人就消失在了原地。
依依平息了下心里翻涌而來的怒意,放開神識。幾乎是在同時,隔壁廂房里乾隆顫抖著手凝視著梅花形玉佩,面色含悲的景象出現(xiàn)在她的感知里,她微不可見的停滯了下,呼吸仿佛在瞬間變了節(jié)奏,但片刻之后卻又神色如常的擴大了神識的范圍。
整個夏宅出現(xiàn)在她的腦海里,如放電影一般,每個人的舉動都逃不過她的感知,緊接著她‘看到’了千米外一名年約三十多歲的中年男人領著七八個家仆打扮的下人向著夏宅匆匆而來。那中年男人與小路子所描述的方一航有五六分相似。神識繼續(xù)向外延伸,片刻后依依臉色難看的收回神識。
方一航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在短短一天之內竟然把整個濟南都掌控在了自己的手里,如今濟南城門關閉,嚴禁出入。若是方一航發(fā)現(xiàn)乾隆在夏家,那后果簡直不敢想象。
該死!
依依低低的咒罵了一聲。
弘歷這笨蛋,是不是皇帝當久了自以為天下無人敢違逆,連點危機感都沒有了?怎么會放任這樣一個危險的人逃竄,甚至還把他逼到這步田地?難道他連狗急跳墻的道理都忘了么?
依依又怒又急,語氣里頗有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事關乾隆的安危,她這會兒哪有空去計較那些有的沒得,直接一個瞬移出現(xiàn)在隔壁房間內。
“秀容?!”
藍光瞬間出現(xiàn),眼前的空氣一陣震蕩扭曲,宛如被風吹過的平靜湖面翻起層層漣漪,一道纖美的身影憑空驟然出現(xiàn)在空氣中。
乾隆一怔,失態(tài)的驚喊出聲,下一刻,人如離弦的箭矢疾速的沖了過去。依依猝不及防之下,驟然被拉入了一個溫暖而熟悉的懷抱之中。纖細的腰肢上傳來極大的力道,力量之強,仿佛要生生把她的腰都給掐斷了。
“痛”依依痛呼出聲。
“秀容,是你嗎?朕不是在做夢吧?!”乾隆喃喃自語,緊緊的摟著懷里的人似乎只要他稍稍放松一點,懷里的人就會化成一縷青煙消失,那樣的用力,仿佛要把依依捏碎融進他的身體里血液里,合為一體!
“混蛋,痛死了!”依依咒罵著,掙扎著想要離開他的懷抱,然而卻換來更大的力道。腰痛的就要斷了一樣!依依有幾十種脫身的方法,然而當她一看到乾隆臉上不敢置信的深沉的絕望以及一絲絲幾近破碎的希望,似乎只要她一離開他的懷抱,似乎只要他一確認她是夢境整個人都會崩潰似的,這一瞬間,依依忽然有種直覺,弘歷已經再也承受不了再一次失去她的絕望。不知道為什么她就有這樣一種直覺。
“混蛋”依依放低了聲音,無奈而又認命般的回應著弘歷的擁抱,緊緊的反擁住了他。
“秀容,秀容”弘歷一遍又一遍的重復著,每一聲都含著濃烈的情感,洶涌而來如潮水般的情意一瞬間淹沒了依依,聲聲如錘,重重擊打在她的心口上,直將她的心擊出片片裂痕!
她的計較她的堅持在剎那間化為灰飛。
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