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乾隆一面大張旗鼓下令清查巫蠱事件的主謀,一面又派人前往民間去尋找會巫蠱下咒的巫人,兩面入手,想盡辦法想要消除下在皇貴妃身上的咒術(shù)。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去尋找巫人的暗衛(wèi)已經(jīng)找到人并帶了回來。
“趕快讓人進來。”乾隆聞言喜上眉梢,連日來的陰郁頓時一掃而空,眼見著秀容的狀況越來越差,他幾乎快要瘋了,沒想到現(xiàn)在天上送了個餡餅下來,簡直是雪中送炭,太好了!
巫人被帶了進來。
是個六旬的老婦,佝僂著身子,臉上滿是褶皺,渾濁的眼底時而閃過一絲陰冷的眸光。她的周身似乎被一層陰邪的氣息包圍,幾乎在她進來的那一刻所有的人只覺一股寒意從腳底心直竄上心頭。
乾隆第一眼就確定她是真的會巫蠱,而非騙子。他直截了當(dāng)?shù)牡溃骸半蘼犅勀銜仔M?”
“是。”老婦回答道,表情平靜。
“會下,那么自然也會解了?”
“是。”
“那好,朕的愛妃遭人黑手,被下了巫蠱煩請你幫忙去除她身上的咒術(shù)。”
“我需要娘娘的一根頭發(fā)來辨別娘娘身上是何種咒,而后才能知道該如何解。”老婦也不矯情,直接冷淡的說道。
乾隆聞言松了一口氣,放低了姿態(tài)道:“那好辦。來人,先將這位大師安排到儲秀宮偏殿休息。”
老婦福了福身,跟著引路的太監(jiān)下去了。
“咳咳”
儲秀宮內(nèi),依依躺在病床上用帕子捂著唇咳嗽著,喉嚨口一甜,緊接著她感覺到有什么東西涌上喉嚨,咳在了帕子上。她神色淡淡的卷起帕子:“夏語,把這個拿去燒了。”
“是。”夏語福了福身,接過帕子趕緊下去。一出門口,她四周觀望了一眼,而后慢慢的小心翼翼的掀開帕子,只見雪白的帕子上一抹嫣紅怵目驚心。夏語看著咳出的血,睜圓了眼,一手反射性的捂住自己的嘴,生怕一個不注意就讓驚呼從自己的口中泄露了出去。她趕緊的又重新把帕子包好,穿過走廊快步小跑著朝乾清宮奔去。
“皇上,皇貴妃娘娘身邊的夏語求見。”
乾隆看著巫人退下,正想著跟去儲秀宮看看之時,就聽見門外有太監(jiān)通報,起身的動作頓時凝滯住了,心急道:“趕快讓她進來。”
“奴婢參見”夏語很快的進來了。
“皇貴妃身體如何了?可有起色?”沒等夏語跪下,乾隆已經(jīng)迫不及待的開口。這幾天,巫蠱事件已經(jīng)讓他焦頭爛額,不查還不知道,后宮里那些個不安分的女人竟然把手都伸到他的身上來了,連他身邊伺候的幾個小太監(jiān)中竟然有大半都被那些個女人給買通了,手竟然伸的如此長,窺視帝蹤,其心可誅!若不是因為那些女人身后的家族盤根錯節(jié),把她們?nèi)看蛉肜鋵m會影響學(xué)朝堂動搖國本,他又如何會只是降了分位就算了?
更可惡的是,因為此次的巫蠱之術(shù)牽連太廣,牽扯到了幾乎所有的后宮嬪妃,太后已經(jīng)不止一次的阻止他往下查,說是會動搖國本,影響皇家威壓,乾隆咬牙死活不肯就這么算了,若是不查出罪魁禍?zhǔn)祝獬宋仔M咒術(shù),那秀容該怎么辦?乾隆難以想象若是秀容有個萬一,光是想他就痛的撕心裂肺,幾欲成狂,他根本無法想象自己會變成什么樣子!
愛新覺羅家的男子,多情卻又寡情,但若一旦動了真情,那么他的愛濃烈到常人難以想象的地步。一如皇太極對宸妃,一如順治帝對董鄂妃,一個亡,另一個要如何承受著蝕骨的相思,痛不欲生的痛在孤寂的漫漫長夜里度過余生?
“皇上。”夏語抬頭小心的偷偷覷視著乾隆的神色,哆哆嗦嗦的把帕子呈上去。
高吳庸看著夏語慌亂的臉色,不知怎的,心里咯噔一聲,頓感不妙。他從夏語手里接過帕子遞給乾隆。乾隆一點點掀開帕子,忽的他臉色大變,猛然從龍椅上站起,緊抿著唇大步大步的走向儲秀宮,最后干脆用起了輕功。
站在儲秀宮內(nèi)殿外,乾隆忽然挺住了腳步,內(nèi)殿里傳來的一陣陣咳聲將他的心都揪起來,心仿佛被生生撕下大塊的肉,痛的他臉色煞白。不過一殿之隔,可是這一刻他卻覺得,這一扇朱紅色的殿門卻似將他們隔開了千山萬水,看似近在眼前,卻遙遠的飄渺無蹤,猶如可望而不可及的海市蜃樓。
進出的太監(jiān)宮女看見他,下跪行禮卻被他揮手打斷,他不準(zhǔn)他們通報,他就隔著一扇門怔怔的望著門內(nèi)帶著病態(tài)的紅暈,臉色慘白的沒有絲毫血色的人。手難以抑制的緊緊掐住了門框,在門上留下了鮮明的五個指印,緊繃的俊臉,眉頭深深皺成一團在眉心打了幾個解不開的死結(jié)。
酸澀的感覺從眼眶里一直蔓延到心底,有什么濕漉漉的液體從眼中流了出來,他呆滯的站著,仰頭望著灰暗的天空,壓抑的心痛的難以自已,連呼吸仿佛都成為了困難。
他就這么眼睜睜的看著,看著她被巫蠱折磨卻毫無辦法,這一刻他無比的痛恨起自己的無能來。已經(jīng)三天了,他卻連點頭緒都沒有,他是堂堂的一國之君坐擁五湖四海,位列九五至尊,竟然拿一個小小的巫蠱沒有絲毫的辦法,明知道最大的嫌疑人不外乎是烏喇那拉氏,魏氏兩人,可是找不出她們的把柄,找不到解決秀容身上巫蠱的辦法,他怎么會如此無能?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簡直枉為帝王!
乾隆砰的一拳砸在門上,帶著內(nèi)勁的拳頭頓時將門砸了穿孔,尖銳的木刺深深的嵌入他的手中,鮮血淋漓。
重重的悶響引起了依依的注意,她掙扎著從床上坐起,抬頭應(yīng)聲望去,門外一抹明黃色的衣角映入眼簾,她低聲喚道:“皇上?”
“是朕。”乾隆從門外進來,臉部冷硬的輪廓頓時柔和了起來,他三步并作兩步走到床前一把攙扶住了依依,在床邊坐下,一面小心的扶著她的上半身靠在自己的胸膛上。
“皇上,你受傷了?”依依目光落在他鮮血淋漓的右手上,嚇了一跳。
“沒事。”乾隆毫不在意的看著傷口,不著痕跡的把手藏到背后,然而卻被依依一把抓住。“怎么會沒事?”依依錯愕的望著血肉翻騰的傷口,傷口上甚至還有幾根減弱的木刺深深的刺進了肉里,雖然只是看著可怖其實并不嚴重,但這種傷口最是磨人的,痛的緊。
依依讓一邊的宮女去取了藥,小心翼翼的挑出傷口上的木刺,溫柔的替他上藥,專注的目光帶著她獨有的柔和清冽,乾隆就這么看著,只覺心口溢滿了幸福。上完了藥,又細心的替他包扎好傷口,最后在傷口上打了個漂亮蝴蝶結(jié)。這結(jié)一打好依依頓時就尷尬了,堂堂的帝王手上帶著個女氣的蝴蝶結(jié),怎么看怎么滑稽。不過乾隆看上去并不在意,在她想要打散重打的時候還阻止了她。
“累了吧?”乾隆撫摸著依依如瀑布般的長發(fā),聞著鼻息間傳來的似蘭非蘭的香氣,語氣溫柔。她不過是替他包扎了下傷口就累的氣喘噓噓,額頭沁出了一層薄薄的汗珠。這巫蠱對她身體的蠶食竟然已經(jīng)嚴重到了這個地步嗎?乾隆心里恨不得將那個罪魁禍?zhǔn)浊У度f剮,施以人彘之刑,丟去茅坑填土,面上卻不顯絲毫。
依依輕輕嗯了一聲。
她是真的累了。自從決定放棄現(xiàn)在的身體之后,她根本沒有主動的解決血咒問題,血咒只對肉身有效,對靈魂無效,所以她也就任由血咒蠶食肉身,如今肉身的生機已經(jīng)越來越弱,幾乎快要到了竭盡的地步。雖然那些太醫(yī)殫精竭慮的為她續(xù)命,可是又能維持多久呢?在身體生機喪失的同時,依依卻感覺到靈魂不斷的壯大,她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修為已經(jīng)進入了煉虛十層,金丹大道已然近在眼前。
“皇上,”依依忽然抬頭望向眼前的男人,他深邃的眼眸里清晰的倒映出自己的影子,墨水般深重的暗色渲染了他滿眼的悲痛。不知怎的,依依忽然語塞,原本即將脫口而出的話卻在舌尖繞了兩個彎,出口時突然的變了樣,“別難過”
乾隆扯出一抹笑容道:“朕不難過。”說著在她額上落下深沉的一吻,輕聲道,“別想太多,睡一覺醒來什么病痛就都好了。”
依依有滿腹的千言萬語,此刻卻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乾隆明明口中說著安慰的信心十足的話,可是依依卻清晰的感覺到他的心在哭泣。她不知道該說什么,也不知道能說什么,她甚至感覺到自己的心在他的一舉一動中在動搖,她強忍著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似的酸甜苦辣齊齊涌上心頭的感覺,深深的閉上了眼。
依依知道自己重活一世最對不起的就是眼前這個對她用情至深的男人,可是她只能對不起他,她有著太多的驕傲,太多的無奈,太多的追求,她承認她是愛他的,可是終究愛的不夠深。在逍遙的遨游世間與他之間,她最終選擇的卻不是他。
對不起,弘歷
這是我第一次叫你的名字,也許也將是最后一次。
陽光從窗外照進來,金色的光芒落在殿內(nèi)緊緊相連的兩人身上,依依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的眼角一滴淚在晶瑩閃爍。
天色已暗,皇宮內(nèi)點起了燈火。
依依服過藥已經(jīng)睡著了,乾隆替她捏了捏被角,伸手抹平她眉間的褶皺,坐在邊上怔然凝視著她的睡容。
“皇上。”忽然,門上傳來輕輕的叩門聲,與此同時高吳庸的聲音響起。
“在門外候著。”乾隆聞言起身,彎腰在依依額頭落下輕柔如蝶翼般細碎的吻,放輕腳步慢慢的走了出去。吱呀一聲,殿門從里面被打開,乾隆走了出來又合上了門,動作細致小心。
“如何?”半晌,乾隆才轉(zhuǎn)身望向高吳庸。
“這”高吳庸躬著腰猶豫道,“那人已經(jīng)查出娘娘中的是何種咒了,只是那人說解咒有些困難。”
“走,去偏殿看看。”乾隆冷硬著臉,長袖下的手緊握成拳,指關(guān)節(jié)因為過度的用力而泛白,咯咯的骨骼聲驟然的響起,忽地,他閉了閉眼平靜的說道,然而胸口卻隨著他的話語劇烈的起伏著,窺視出他此刻的心緒并不如表面那般平靜。
偏殿里,裊裊青煙從香鼎里盤旋而起。
“參見皇上。”老婦看著從火急火燎趕來的乾隆行了個禮道,“我已經(jīng)查出來了,娘娘中的是血咒。血咒,以血為咒,此咒術(shù)會耗盡被咒者體內(nèi)所有血液里的精氣神,最后枯竭而亡。”
“那娘娘可還有救?”乾隆臉色大變,秀容的血豈是一般人能夠謀得到的?能收集到她血的不消說肯定是貼身伺候的人,可是她貼身伺候的奴才都是他命人精挑細選的,可沒成想,這樣竟然還會被別有用心的人混了進來!這根本就是他自己的疏忽,如果他能夠更加小心些,再多點關(guān)注,秀容怎么會被人鉆空子下了黑手!一時間,乾隆幾乎恨不得拿刀狠狠砍自己幾刀,他當(dāng)初怎么會如此自負的相信自己派人挑出來的就絕對不會有問題?!
“遲了。“老婦搖頭道:“若是早半個月或許還有救,可是現(xiàn)在,那施咒之人已經(jīng)將咒蠱燒成灰燼,是鐵了心的要娘娘的命,就算是大羅神仙都沒法救了。我最多只能盡力為娘娘拖個十天,至于十天之后那就非我力所能及的了”
十天?
秀容只剩下十天的命?!
嘩啦——
心口有什么東西瞬間碎裂成片,腦海里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