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回頭,迅速把手機拿出來,輸入了110才回頭。
然而身后也沒什么異樣,行人三三兩兩,或行色匆匆,或悠閑散步,那兩個環衛工人也還在那里說話聊天,連姿勢都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環衛工人身后的垃圾箱旁邊多了兩個流浪漢。
兩個流浪漢,一人坐著喝水,另外一個在翻垃圾箱,兩個環衛工人不聊天了,各拿一個掃把,流浪漢翻出一點垃圾,她們就掃到簸箕里去,四人也許有交談,也許沒有,距離太遠陳眠看不清,只知道四人暫時沒有起沖突。
突然喝水的那個流浪漢向她看了過來,陳眠心頭一緊,立即加快了步子,前邊就是星巴克,她立即進了星八克。
下午時分,里頭人多,陳眠要了杯咖啡,找了一致圈才找到個空位。
她的位置是靠窗的,視野很好,能看到外頭過路的行人,店里有人進來,她也能一眼看到,這種縱觀全局的視野,給了她足夠的安全感。
星八克的咖啡果然不怎么樣,她喝了兩口就放桌上不動了,再一看,來店里的大部分都是學生黨,要不就是情侶,一杯咖啡可以喝一下午那種。
果然,星八克能立足市場穩固不倒的原因,的確與咖啡本身以及它的食物沒多大關系。
呆了小半個小時,陳眠打算離開,剛站起來,就看到一個衣衫襤褸的流浪漢從門口進來。
離門口近的兩個女孩發出一聲尖叫,抓起東西就奔出去。
流浪漢一頓,低下頭,怯怯地向服務員遞上手里的錢:“一杯手磨……咖啡,謝、謝。”
那是一把皺巴巴的零錢,上頭有汗漬,或是其他,但都被他捋得平平整整,按照面額大小依次整理好,服務員沒接,他提高了聲音,重復:“一杯手磨咖啡,謝謝。”
這粗嘎難聽的聲音,跟昨天下午摔在陳眠車前的男人是同一種聲線!
陳眠心念一動,大步走過去,搶在服務員趕人前接過流浪漢的錢,揚眉看向服務員:“一杯手磨咖啡多少錢?”
服務員憋著臉說:“三十五。”
陳眠開始數錢,看到上面有水漬,她從服務桌上便抽了張紙巾,小心翼翼地擦掉上頭的水漬,很快數清楚了,四十塊。
她把多出來的五塊錢卷在手心,把三十五塊遞過去:“一杯手磨咖啡,謝謝。”
服務員看著那錢,有些猶豫,那錢雖然被擦過了,也沒有了水漬,但被一個流浪漢拿過,捏過,一定很臟。
這么想著,服務員仿佛已經聞到了酸臭味,他掩了掩鼻,說:“女士,我們店里支持掃碼支付。”
陳眠:“一杯手磨咖啡,謝謝。”
服務員臉色有點難看:“請掃碼支付,謝謝!”
陳眠啪地把錢拍桌上:“一杯手磨咖啡,謝謝!”
服務員也惱了:“掃碼支付!不收現金!”
陳眠怒氣咻地飆上來,剛要擼袖,流浪漢弱弱地勸道:“算,算了……不,不喝。”
說著連錢也不要了,一瘸一瘸地往外走。
陳眠火氣更盛:“你給我站住!”
流浪漢站住。
“回來!”
流浪漢猶豫了下,低著頭回來。
陳眠對他皺眉:“你有錢,買得起咖啡!身板給我挺直了!”
流浪漢站直了腰肢,只是頭依然低著,臉上一道青一道黑的,不敢抬頭看她。
“我……不喝、也可以。”流浪浪磕磕絆絆地說。
陳眠皺眉,他要是真不想喝,就不會走進來了,三十五塊,夠他吃三四天的饅頭了。
服務員嘀咕:“一個乞丐也學人喝咖啡,小心這咖啡是最后的晚餐啊!”
陳眠臉色一變:“你再說一遍!”
服務員被她氣勢嚇到,沒敢重復。
陳眠憋著氣說:“一杯手磨咖啡,謝謝!”
服務員:“不收現金,請掃碼支付!”
說著還把那疊錢吹走!
服務員這充滿歧視的動作猶如一顆火星掉落到炸藥堆里,陳眠的火氣蹭一下爆發了!
她盯著那服務員,拿出手機,快速播打110:“你好,這里是江平路星八克,我要舉報他們拒收現金!”
服務員臉色一變。
身在服務行業,又是每天接觸錢幣的工作,自然知道W國是有法律明文規定任何商戶不得以任何理由拒收現金,拒收就是違法!
整個店的人都在看著那個男服務員,理智上男服務員知道這個時候他應該閉上嘴收了現金然后賣給流浪漢一杯手磨咖啡,但面子上他過不去,尤其是心愛的姑娘還在旁邊,他不能就這么認慫,這是非常沒有男子漢氣概的。
甚至別的服務員把錢撿起來讓他趕緊出單,他又用手指彈走:“我不是拒收現金,我是不做他生意!法律沒規定不能不做乞丐的生意吧?!”
陳眠氣得要拍桌子,這時,有位男客人突然站起來,大步走過來,指著男服務員的鼻子大聲說:“一杯手磨咖啡,謝謝!”
男客人身高一米八以上,非常壯碩,站在那里就跟座山似的,男服務員還想逞強,被另一個女服務員扯到了一邊,女服務員收了錢,按面額大小一張張放到抽屜,咔咔地打了單子,把單子雙手呈給流浪漢:“先生,這是你的小票,請稍等。”
幾分鐘后,一杯打包好的手磨咖啡出來了,女服務員笑容可掬地告訴流浪漢:“五百九十五號,您的手磨咖啡好了。”
流浪漢猶猶豫豫,怯生生的沒敢拿,陳眠把咖啡端過來塞他手里:“你的咖啡,拿好,別灑了!”
流浪漢捧緊咖啡杯,朝她微微鞠了一躬,一瘸一瘸地走出店。
店里突然響起熱烈的掌聲,陳眠詫異地回頭,帶頭鼓掌的正是為流浪漢打單的女服務員,女服務員朝陳眠鞠躬:“這位女士,謝謝你給我們上了一課。”
一個學生一臉羞愧地說:“我剛剛……其實也很氣憤,但是我沒有勇氣,姐姐你太厲害了,我以后也要做這么勇敢的人!”
一個年輕男子也紅著臉道:“宋小姐,你也給我上了一課,謝謝你。”
陳眠有些難為情,但面不改色:“我只是做了自己該做的而已。”
說完快速離開。
那個流浪漢已經去了馬路對面,一瘸一瘸地往前走,陳眠也說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事,她竟然隔著條馬路跟了那流浪漢一路,直到包里里電話響,她才意識到自己在干什么。
立即接電話,等她講完電話再抬頭,那個流浪漢已經坐在一家診所旁邊的臺階上,雙手捧著那杯咖啡,像是對待一件珍品。
陳眠心念一動,她突然想知道這個男人之前經歷了什么,聲帶為什么會損壞,還有,腿為什么會瘸掉,他的家人呢?都沒有嗎?
陳眠剛想過馬路,一輛長貨車駛過來,她只能先等車子通過。
然而等貨車完全經過,陳眠只來得及看到那流浪漢的身影消失在街角,那個背影,陳眠莫名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