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心語讓陳眠過來是托孤的。

她知道世上沒有宋思語這個人，但她也很清醒，如果想讓圣心福利院里的孩子能繼續在這生活下去，世上就必須有宋思語這個人，因此那人要求她給宋思語打電話的時候，她沒有任何猶豫就答應了下來。

眼前這五層小樓及福利院目前的日常開銷也還是由宋家負責，但她擔心在她死后，知曉宋思語身份的人一個都不在了，宋家會馬上撂擔子不管福利院，院里的這些孩子會流離失所。

為了院里那些孩子，為了小六，她只能繼續騙下去。

“小語，阿婆從來沒有求過你，這是阿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求你，小語，阿婆死后，請你一定要善待福利院里頭的孩子，我不求他們吃香的喝辣的或者能上學，我只求他們能活著。”王心語老淚縱橫。

陳眠更難受，一口應了下來。

王心語握著她手，笑了：“小語，你是個好孩子，我沒有看錯你。”

陳眠泣不成聲。

“小語啊，如果有一天你發現阿婆有事情騙了你瞞了你，請你一定要原諒阿婆，阿婆也是沒辦法啊……”

陳眠流著淚點頭。

她蹲在王心語身前，把臉埋在她膝上，泣不成聲。

王心語摸摸她的頭，安詳地閉上眼，說：“小語，阿婆困了，你推阿婆回去吧……”

陳眠還沒意識到什么，她抹了下淚，推著輪椅往里走，剛進福利院的大門，王心語的腦袋突然往旁邊一歪，雙手無力地往下垂。

陳眠一愣。

“阿婆！”一個孩子的哭聲陡地響起。

緊接著陳眠被一大片哭聲包圍，她腦袋一抽一抽地痛，突然就明白過來，王心語走了，她把她叫過來，是托孤的！

陳眠眼睛一澀，腿一軟，撲通一聲跪下來：“阿婆！”

一片哭聲中，陳眠被人扶住，是那個叫江清舞的女孩子，她沉聲說：“大家都別哭了，阿婆不喜歡我們哭，她最喜歡的就是我們高高興興快快樂樂的！”

“大家都擦干眼淚，回去念書，明天我們都穿上阿婆給大家買的新衣服，高高興興送她走好不好？！”

一群孩子哭著說好，邊抹眼淚邊進屋，不一會，里頭響起了孩子們的念書聲。

江清舞把陳眠扶起來：“宋小姐，阿婆的身后事我會辦得熱熱鬧鬧的，你先回去吧，不用擔心。”

陳眠搖頭：“這事我來辦。”

江清舞才十八歲，還只是個孩子，她怎么能把王心語的后事交給一個孩子來辦呢？這樣她也太辜負阿婆對她的信任了。

打電話給宋西顧，陳眠把王心語的事簡單提了提，對方說立即派人過來。

打完電話，陳眠打算先把王心語抬到床上去，她和江清舞剛剛彎下身子，突然從門外沖進來一個蓬頭垢面的女孩子，朝陳眠就是一拳：“放開阿婆！誰也不許動我阿婆！”

陳眠踉蹌了一下，拳頭卻沒有落在她身上，而是被江清舞擋了去。

江清舞抓住那女孩子的手，大聲說：“小六，你不要再鬧了，阿婆已經去世了，你不要再讓她不高興了！”

“沒死！阿婆沒死！去醫院！去醫院！”小六兇狠地瞪著陳眠，“給錢！給錢去醫院！給錢！”

正說著，外頭響起了救護車的聲音，小六看著跑著進來的醫生和護士，突然發了瘋：“不許碰阿婆！不許碰她！”

江清舞一個手刀將她劈暈，朝驚魂未定的陳眠抬了抬下巴：“宋小姐，麻煩幫我看緊她。”

陳眠點點頭。

江清舞利索地向醫生交待王心語的身體情況，急救醫生進行了半個小時的搶救后宣布王心語死亡。

小六突然醒了，跪在王心語身前嚎啕大哭，哭完后整個人都變了，不瘋了，安靜得讓人害怕。

尤其是盯著陳眠看的時候，那眼神兇狠得像一頭狼。

醫院給王心語開了死亡證明，通知殯儀館來處理王心語的遺體，宋西顧是和殯儀館的車一起來的，下來就把陳眠抱住：“小語對不起，我來晚了。”

他沒有問她為什么會來福利院，眼神和語氣滿滿的都是心疼和內疚。

“哥，阿婆死了，我以后再也見不到阿婆了。”看到宋西顧，陳眠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流了下來。

宋西顧輕拍著她的背安撫她，一邊讓帶來的人跟殯儀館的車去辦相關手續，眸光掃到屋里那一張張布滿眼淚的孩子的臉龐，宋西顧心里也有些堵。

當初他找到這個王心語時，圣心福利院已經到了窮途末路的時候，院里三十多個孩子都餓得出去翻垃圾桶了，因此她什么都沒提，只要求他能給福利院五年的糧食支持，五年……而現在才過去一年多一點，王心語就去世了。

她一定也在擔心她死后他會反悔，因此把陳眠叫了過來，說好聽是托孤，其實也是在提醒他，不要忘記了他的承諾。

宋西顧安撫道：“阿婆今年八十六歲了，福利院又有了新樓房，孩子們現在吃得飽穿得暖，她……也算是沒有遺憾了。”

小六突然說：“有！阿婆有遺憾！”

她指指自己的腦袋：“我這里壞了，阿婆說是她的錯……他們都說我是傻子……嗚嗚嗚嗚阿婆你不要走，不要走，小六不要做傻子，小六不要做傻子嗚嗚嗚……”

陳眠泣不成聲。

宋西顧沉默了一會，說：“你叫小六是吧？你的腦子，我幫你治，治好之后你就不是傻子了，阿婆就沒有遺憾了。”

聞言，小六哭得更大聲了。

屋里的三十多個孩子也跟著大哭。

江清舞拭了拭眼角，默默進廚房給孩子們準備午餐，等她再抬起頭往院子看時，陳眠和宋西顧已經不在了，只有跟著宋西顧來的那一男一女在幫著安撫那些孩子。

小六也不見蹤影。

江清舞低下頭繼續忙碌，而宋西顧已經把陳眠帶回宋家。

余敏知道王心語去世，準備好好安慰陳眠一番，陳眠只是擺擺手：“媽，我先上去睡一會。”

余敏欲言又止，宋西顧拉住她：“媽，小語和王院長感情深厚，不是我們隨便安慰得了的。”

余敏將陳眠送到房間，抱了抱她就下了樓，悄悄把宋西顧拉到屋外頭，小聲問：“你們那催眠術，會不會對她有什么后遺癥？”

宋西顧搖頭：“只要沒有人強行喚醒她，她就永遠都是我們的小語。”

余敏眼淚嘩嘩地流，女兒真是太難了！

陳眠在房里哭了一頓又睡了一覺，渾身癱軟，頭也發燙，應該是發燒了，剛想下樓找點藥吃，床頭柜上的手機就響了起來，是一個陌生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