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不行,不能下去!雪滑,萬一摔倒就麻煩了!”他像大哥哥一樣對她諄諄囑咐。
“我不走,我坐轎子還不行嗎?”管小玉撒嬌地說,她太喜歡雪了。
可車凌鈞還是一個勁搖頭:“不行,不行!萬一他們有閃失怎么辦?再說外面又冷。凍病了也是麻煩事。”
管小玉撅起了嘴。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是要悶死我啊!”
車凌鈞有點為難。自從他知道管小玉有了身孕,不知怎的,他變得對她既謹慎小心,又遷就縱容起來。不管做什么,他既怕她做了會傷了身體,又怕不讓她做會不高興。
“不然,我讓他們掃出一條路來,你再出去?”他提議道。
管小玉使勁搖頭。“不掃,不要掃。我喜歡這一整片雪,不喜歡它不完整。”
車凌鈞頭一次覺得自己變笨了。“你又想出門,又不讓掃雪,這怎么辦?”他皺起眉來,好像遇到了比軍政事務更難的問題。
廊下一陣清脆的木屐聲響。一個穿綠色衣裙的宮女走過來,見禮稟報道:“啟稟王、王妃,朱雀王已到會賓樓,等候拜見我王與王妃。”
“她怎么來了?”管小玉詫異地問,“不是說典禮三天前才來的嗎?”
車凌鈞笑道:“我們三個人里面,最沒準的就是她了。常常是想什么就做什么。不過她這次提前來,我想是她一下子想起要和蒼虓要謝禮呢!”
管小玉也笑了,道:“也是。蒼虓說給她這個,她也不要;給她那個,她也不要。問她要什么,她又不說。真真是難死人了!你還帶蒼虓去嗎?”
車凌鈞狡黠地一笑,道:“要!我要看看她這次又出什么新花樣。能讓蒼虓難受的人可不多,朱珞就是其中一個。不過,你就別去了。”
管小玉微微皺起眉,不悅地望著他:“又是這個話!我想去。再說,我身邊不是還有你嗎?你扶我!”
車凌鈞苦笑。這個丫頭,算是粘上自己了。不過這種感覺,他也覺得真好。
會賓樓里,暖意融融。雖然沒有到祭祀之日,但樓里的擺設,已經煥然一新,有了祭祀日迎賓時一半的規模。
朱珞坐在一樓大廳左邊一張龍膽木的黑色椅子上,神色自若地打量著屋內的裝飾。
“這個車凌鈞,不光兵強馬壯,財力也很厚實嘛!”她心中暗自贊嘆。
也難怪,魔族尚武,若國家有錢,首要是強兵馬,筑防御,有了閑錢中的閑錢,才會修規模宏大的宮室,做繁縟富力的裝飾。何況朱雀國在三巨頭中,實力最弱,面對這華麗的陳設,朱珞怎能不要心動?
“如果我國也能像這樣富強就好了。”她想著,心中有些焦躁起來。
站起身,她在偌大的廳內踱了幾步,大紅灑金的群裾在柔軟的地毯上拖曳了好長。
朱珞走到門口,望向門外。
一駕暗紅色的華輦進入她的眼簾。看輦上坐著的兩人,裹著鑲九尾白狐毛艷紅斗篷的管小玉,正笑盈盈地挎著一身黑衣的車凌鈞的手臂,嬌柔地靠在他身上。輦后的金鞍白馬上,坐著不茍言笑的蒼虓。
一絲羨慕的微笑不禁在朱珞的嘴角蔓延。
“這兩個人,還真是到處秀恩愛呀!不怕別人嫉妒呢!”
輦在樓前停了下來。車凌鈞先下來,然后又小心地將管小玉扶了下來。
“你們兩個,這是想把人甜死還是想把人膩死?在輦上還舍不得分開,下來時候還怕摔著!”朱珞迎上去嘲謔地笑道,一點沒有拘禮。
車凌鈞扶管小玉走進樓,然后才說道:“是啊,有人眼紅了是不是?快把自己嫁出去,不就可以秀恩愛了?”
朱珞眼睛一翻,道:“說得也是。不過我秀給誰看呢?你們是不會羨慕啦!”
幾個人笑起來,管小玉的粉頰又升起了紅云。
“好了好了,別說笑了!”她說道,“朱雀王不是說過幾天才來的嗎,怎么今天就到了?”
“給你們驚喜啊!”朱珞一笑。
“該不會是來收禮吧!這次有借口多待些日子,多挑挑蒼虓的好東西了?”車凌鈞半開玩笑說道,望了身旁的蒼虓一眼。
果然,蒼虓的眉毛幾乎難以察覺地動了動,臉上微微顯出受苦的表情。
朱珞忍不住笑起來。
“你真懂我啊!”雙掌一擊,她說道,“就是來收謝禮的!這次蒼虓會準備什么呢?”
蒼虓輕輕嘆了一聲,皺著眉道:“朱雀王,我所有的寶物,無論靈石珍草,奇藥靈珠,還是稀有兵器,各色珍玩,都和您說過了,沒一樣是您中意的。再給,就只有我手里這對戟,和這套弓箭了。”
朱珞想了想,搖了搖頭。
“君子不奪人之美。那是你的護身兵器,我怎么能要?何況我也不使戟,也不用弓箭,我要它們做什么?你再想別的!”
蒼虓的臉色愈加難看了,簡直就像一個吃了苦藥的孩子一樣,就差皺起整張臉了。
看著這樣的神情,車凌鈞居然有點想笑。不過他也覺得這樣做很邪惡,畢竟蒼虓是為了救自己,才欠下朱珞這筆賬的。
“難道你就不幫幫你的部下?他可是你的好兄弟喲!是為了救你才欠了我的。”朱珞忽然話鋒一轉,朝向車凌鈞了。
車凌鈞一愣,道:“我倒想。不過,猜不透你想要什么。”
朱珞一笑,道:“再不幫他,他就要說還不了了!你知道后果的!”
管小玉看不過去了,道:“我說過,會替他還的。你想要什么,盡管說。從現在開始,只要我能做主的,你盡管向我開口。如何?”
朱珞眨眨眼睛,露出一個神秘的笑,道:“王妃開口了,我就破例答應一次。只是等我開口時,你不要!”
管小玉道:“當然。我總不能看著你帶走蒼虓。不過,那東西得是我能做主才行的。”
“王妃,您——”蒼虓著急起來。他真怕管小玉落進朱珞的什么圈套里,因為她可是出了名的腹黑。
不僅蒼虓,連車凌鈞都擔心起來。若是她要了刁鉆古怪的東西怎么辦?管小玉心實,不被她涮了才怪!
“朱珞,還能不能再商量?”他問道。
朱珞搖搖頭:“不行。我們已經說定了的。不然就等蒼虓認輸,讓我帶他走。”
見此情形,蒼虓上前一步,趕忙說道:“我認”那個“輸”字沒等說出來,管小玉便一拉他,道:“你們是不是怕朱雀王為難我?只要她不讓我費心猜,我就不覺難。只是這東西必須可以由我一個人決定!”
她把最后半句話說得很重,車凌鈞聽了不由一怔。想了想,他忽然明白了什么,道:“好。那就這樣吧。蒼虓你也不用認輸,王妃一片心意,也代表了我。何況我也缺不了你。”
蒼虓猶豫著,最終還是微微搖了搖頭,不再提認輸這件事。
再聊一陣天,朱珞謝絕了車凌鈞的宴請,回到朱雀國使館休息了。
出了會賓樓,車凌鈞問管小玉道:“你葫蘆里到底賣什么藥?看你胸有成竹的樣子,別大意,朱珞可古靈精怪得很!”
管小玉一笑,回身看了一眼蒼虓,道:“你們都別擔心。我能做主的能有什么?無非是和蒼虓要送她的東西一樣的罷了。除此以外,不管什么,都不是我一個人能定的。到時候,只要推脫就是。這樣,豈不就成了咱們主導她了?”
車凌鈞一開始沒明白,后來想想,是這么個道理,便哈哈笑起來,道:“你真聰明!想來有多少東西是真能由自己說了算的!就是半天的時間,也難由自己做主。”他收了笑容,又嘆息一聲,道:“你看得這么透,可見心路也不平靜啊!”
蒼虓亦是微嘆一聲,默然若有所思。
管小玉一笑,道:“只是耍個小心眼,哪有這么沉重!不如我們順路去看看離珠。若是她知道我有身孕了,會不會開心一些呢?”
車凌鈞想了想,道:“也好。蒼虓就不必跟著了,見了她不大方便。我們這就去青園吧!”
從會賓樓向西折行,走大約半頓飯的功夫,便到了青園。
這是一處小小的院落,座落在一片青果林里。春天,有淡青色的小花開滿枝頭;夏天有嫩綠的小果子綴在葉間;秋天果子黃了,葉子卻顯得更綠;冬天,等葉落盡果采完,卻還有根根青色的枝條盡情地向天空舒展。正因為這一片青果林,這院子才叫“青園”。
從離珠重回梟王宮后不久,她就搬到這里來。她說她喜歡這里的綠色,喜歡這里的清靜安寧。但是管小玉卻覺得,這兒太冷清,反而不適宜離珠的修養。她應該搬到人多些的地方,好撇開心里的沉重。
一走近青果林,一陣悅耳的笛聲便飄進車凌鈞和管小玉的耳中。這笛聲悠揚清亮,略帶思念,融在這片皚皚白雪隱隱青枝的世界里,真令人心中萬念皆無,唯有靜寂二字。
離珠目光一跳,眼中閃過一絲喜悅,但隨即又暗了下去。
“離珠見過王、王妃。”她深施一禮,淡淡笑道:“請屋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