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腳長在我身上，我去哪里為什么要向你派來的人報告？難道我就沒有一點自由了？”

原來她現在糾結的不是延凌挨罰，而是車凌鈞讓延凌了解她的一舉一動。

車凌鈞道：“你當然有自由，不過我可不想把我拼命換回來的你這條命，再不小心弄丟了！”

原來他要知道的，也不過是她“平安”兩個字。

聽他說出這句話，管小玉的氣焰頓時消了一大半。她嘟嘟囔囔了一句：“我當然知道，才不會做什么傻事！”說著，白了車凌鈞一眼。就算理虧，她也不想認錯。

車凌鈞冷不丁走近她，攬住她的纖腰：“腰這么細，會跳舞嗎？”他戲謔道，“哪天跳給夫君看看？”

管小玉一推他，搡了一句道：“不會！不合本王身份！”現在的她，才沒有什么心思和他調笑。她還想著躺在床上養傷的蒼虓，她得為他求情。

“你為什么不問問我去哪兒了？”她在他臂彎里一回眸。她也明白，對女人來說，“媚”比“正諫”一般說來要管用的多。

車凌鈞攜她走向窗邊一張寬寬的大榻。盤云飛鳳的秋香色榻面，冰蠶絲綿填成的偌大靠枕，榻背上，斜溜下來的角度正好的冰紋縐絲，俱都散發出暖暖的香氣，惹人春夢。

手臂稍一用力，懷中的人兒便和自己倒在榻上。車凌鈞手指劃過貼近自己的那張俏臉，柔聲問道：“當然要問：你去哪兒了？”

“我去看蒼虓了。”

車凌鈞皺起眉來，手攬得更緊了：“你去他那里了？誰讓你去的？”

管小玉已經沒心情“媚”了，她本來也不是那樣的性格。她用力掙開他的手臂，正襟危坐，道：“沒人讓我去。我只是知道了，然后覺得心里不安，自己就去了。我知道你不會同意我去，所以我沒告訴任何人，除了離珠。”

車凌鈞也坐了起來，斜了她一眼，道：“我知道今天流朱來過了。是她告訴你的吧？”

“是。不過決定去看他，還是我自己的事。”管小玉并不覺得自己有什么錯。

車凌鈞一陣沉默，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走到香爐前。望著裊裊的香煙，他幽幽問道：“蒼虓和你說什么了？”

管小玉沒有回答，詫異地問道：“你怎么不問問他好不好？”

車凌鈞道：“他什么樣子，我不關心。我只問你，他和你說什么了？”

“沒說什么——”管小玉頓了頓，“他告訴我不要和你提起我去看過他。他說，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車凌鈞冷笑一下，卻是默然無聲的。“他還真是了解我，知道我是個冷心冷面之人！若是你不去看他，或是你向我撒了謊，或許他也就如此罷了。不過現在……”他沒再說下去。

“現在怎么樣？難道你還要繼續罰他不成！”管小玉霍地站起身來，走到他身后大聲問道，“他跟了你那么多年，出生入死，忠心耿耿，難道就因為他聽了靈妃的話去找神草，你就要打得他起不來床，把他罷黜一邊不管他？難道就因為我私自去看了他，你就還要繼續折磨他？你——你和那個人有什么不一樣！”

“哪個人？”車凌鈞猛然回頭，不解地望著管小玉。隨即，他明白她說的是誰了，她說的是萬羽靈君——嘯天。

“看來，你對他也怨念頗深啊！不過，我和他還是不一樣的。當日的事，若是換了他，一定會殺了蒼虓的，可是我，只是打了他五百鞭而已。這要不了他的命！再說，他比你清楚我如此處置他的緣由。”望著車凌鈞冷如冰的一張面孔，管小玉強壓怒氣：“你的意思是我不必管他的事情？”

“不錯！”車凌鈞道，“管好你自己就可以了，你不必管他的事，更不必替他求情。你求一次，我便再罰他一次，直到你不再多管閑事為止。”

管小玉望著他漸漸認真起來的眼睛，目光卻毫無退避。“你不還是說救我回來的事嗎，你放心，我會把這個人情還給你。這樣，你就可以像對待蒼虓、延凌，還有……他們一樣，等我觸怒你的時候，你就可以隨意處置我了！”

她沒有說出的那個人名，自然是流碧。

她說出的這番話，更自然而然地觸怒了車凌鈞。車凌鈞手腕一擰，“啪”地將她摔倒在地。

“啊！”管小玉輕呼了一聲。離珠馬上走過來，要去攙扶她。

“退下！”車凌鈞厲聲喝道，“不許你管！”說著，一道寒光從他手中放出，直擊向離珠的身子。雖然不重，但離珠卻因這道力量，被他擊退到一邊。

車凌鈞蹲身下來，托起管小玉的頭：“你很想為他說話，對嗎？那我就成全你！你替他受罰，我就寬恕他，讓他繼續回來我身邊，如何？”

他的眸底閃著管小玉未曾見過的怒火和恨意，這種感覺直刺到她心底，令她忽覺不寒而栗。她意識到自己說了多么傷人的話，此時的車凌鈞又是多么傷心和憤怒。

但是事已至此，要她收回曾說過的話，是不可能的了。何況，若是自己示弱，蒼虓又不知會被如何對待。

她只能咬著牙說出一個字：“好！”

“好？好！”車凌鈞此時已被氣瘋了，他萬萬料想不到他和蒼虓設計好的計劃，會被管小玉橫插一腳。“這可是你自找的，到時候你別怪我！”

說著這些狠話，車凌鈞心底卻一陣陣抽痛。這個傻丫頭，干什么非要管和自己不相干的事？就不能老老實實地做自己的王妃，享受給她的溫柔體貼嗎？雖說她這樣橫插進來，對他和蒼虓的計劃只能有好的作用，但有朝一日她明白了其中的情由，又怎不會生氣委屈呢？

可他也沒辦法，誰叫她這么犟，一個臺階都不給自己下呢！更重要的是，她竟然這么熱心地為別的男人求情，雖然僅僅是出于同情心。

他心一橫，猛然拉起了管小玉。勁使得太大，管小玉疼得悶哼了一聲。

“那你就替他……”

“等一下！”

車凌鈞的懲罰還沒說出口，被他剛剛擊退到一邊的離珠走過來跪在地下。

“你要說什么？”車凌鈞沒好氣地問。

“請您放過王妃。”離珠一雙紅水晶一樣的眸子盯著車凌鈞，純凈坦誠。

車凌鈞竟被她這雙如同初生嬰兒般的眼睛盯得不好意思起來。

“你——給王妃求情？”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個剛做了沒多久的侍衛，竟有膽量給自己叫停！

離珠卻沒有絲毫遲疑，認真地說道：“離珠知道這并非王的本心。所以離珠才如此大膽。”

哦，原來如此。車凌鈞暗自點點頭。這是離珠的能力——識破人心。每一個由靈珠轉化的靈族，都有一種天賦的能力，而離珠的天賦奇能，就是洞察人心。只不過她從一開始就被加上了必須要遵守的規則：不是十分需要的時候，她不能說出別人心里的想法，否則，她將會受到天譴。但是需要不需要的標準，又是離珠自己確定的，所以在開口之前，她一定會衡量很久。

現在，她覺得是她說出她所洞察的事情的時候了，因為，沒有什么事比讓管小玉免于責罰更重要。

她看著車凌鈞的眼睛，繼續說道：“離珠知道，您是很鐘愛王妃的，根本舍不得讓她吃一點苦。只不過您嫉妒她為蒼虓求情，所以才說這種話。其實您怎會不知道，王妃求情，只不過是出于同情而已？王妃對您的感情，豈是其他人能比的？何況，今日之事，若將蒼虓換成離珠，將王換成王妃，我想王也一定會為離珠而向王妃求情的！因為您其實是很仁慈的！”

不知是因為離珠一直盯著自己的眼睛，還是因為離珠說他“仁慈”，讓車凌鈞覺得不習慣，他忽然咳嗽了兩聲，掩飾起自己微微發紅的臉色來。

“離珠，你可真大膽！”他斥責道，可是為什么語氣聽起來一點也不像斥責，反而外強中干呢？

“離珠還是懇請您放過王妃！”離珠的頭重重磕下去，然后又抬起來，依舊無邪地盯著車凌鈞的眼睛。

車凌鈞看看管小玉，見她也是滿臉驚訝。

“這個離珠……到會讓我找臺階下呢！可是管小玉……你怎么就不求求我呢！”車凌鈞心想，幾乎要對管小玉咬牙切齒了。

“好，就念你護主情切，我就輕些罰她！”他發了最后的話，“你不許再說什么！原本我要重重罰她，現在看在你愛護主子的份上，就罰她一天——在這間屋子里禁閉，哪里也不許去！”

離珠露出微笑：“多謝梟王！離珠就知道您舍不得真的懲罰王妃！”

聽著最后的“判決”，管小玉下巴差點沒掉下來。這算什么懲罰？禁閉一天？這轉變也太快了吧！剛才明明是那么兇神惡煞的一個人，說得都要把自己關進地牢一樣，可最后，竟然只是——在祥云閣禁閉！

但不管怎么說，總比真的鬧崩了強吧？

可是，蒼虓呢？她想問個確切的答復出來。

似乎是看出了管小玉的心思，車凌鈞又沖她一瞪眼睛：“蒼虓的事，你休要再問！本王自有分寸！”

祥云閣的夜，似乎格外靜謐。入夜時分剛吵完架的兩個人，此刻已經平息了戰火，正坐在一枰棋局前對弈，隨意聊著天。

“流朱給你送的宮女，你怎么沒有退回去？”車凌鈞將一枚白子放在一塊空地上，沒有抬頭，問道。

管小玉用指尖輕輕叩齒，想著下一步棋該怎么走，道：“我本來是不想收的。不過不收不合適吧？畢竟是姐姐送來的。”說著，她輕輕一笑，“我發現人真是復雜地很呢！明明心里覺得過意不去，可見了她，又不由自主裝起樣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