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癡情的人才會干這種傻事，所以當時我就認定你是個傻瓜，不折不扣的傻瓜。”

被侮辱的怒氣又在車凌鈞心底升起來。他暗自想，自己是怎么了，居然會招惹上這么一對父女，才被女兒說成是個無恥之徒，又被父親說成是傻瓜。

“你又生氣了！”天狼王卻覺得好笑，在車凌鈞周圍發出低低的笑聲。

“我喜歡這樣的傻瓜，因為我自己也是。你以為我是因為覬覦天帝之位才和我哥哥反目成仇的？不，那里面有別的原因，只不過不能對你說罷了。總之，我對你很滿意——無論是你這個人，還是你的身份、地位，都和管小玉很般配，所以，我決定就將女兒交托給你了。”

車凌鈞生氣了。他低聲生氣地說：“你這是胡鬧！你了解我嗎？難道我真的會對你女兒好一輩子？如果她讓我生氣，我也會隱忍不發，一直寵她？”

天狼王道：“那是你們自己的事。那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不在我所慮范圍之內。我只要讓你愛上她就行了。”

車凌鈞想了想，冷笑了一聲：“我知道了。難怪從我一進入魔界，腦海里就有那樣一個朦朧的女子的影子，原來是你的原因！你將她的形象印入我的心里，讓我對她向往，以致有追求之念，對嗎？”

天狼王道：“是的，你很聰明。我就是那么做的，因為我知道所有的人，無論族類，與其說容易愛上一個優秀的心外之人，不如說容易愛上一個普通的自己心里的投影。”

車凌鈞怔了怔。

天狼王繼續說道：“這點你比我清楚吧？流碧那么愛你，你不是對她只有感激之情，而無半點愛意嗎？你不會為她苦設計謀，不會為她身犯險境，不會為她身負罵名，甚至不會為她生氣。對嗎？而你對管小玉，是不是正好相反？”

車凌鈞無語。因為天狼王的話，就像刺上了心臟的刀一樣，尖利而準確。

“你大概還不喜歡這種被安排的感覺，覺得我耍弄了你，是不是？”

車凌鈞依舊沒有回答，只是倔強地昂起了頭，眼里射出當年反叛時，在空明殿上面對萬羽靈君時的光芒。

“我欣賞你這點，但卻不會因此而改變我的做法，甚至向你道歉。你可知道為什么？”

車凌鈞搖搖頭。

“因為這之中除了我的引導之外，還有宿命的原因。”

車凌鈞皺起眉來。“宿命？”他從來都沒相信過宿命，他覺得一切結局，都在于做事的人的選擇，根本沒有宿命的原因。而這也是他被天界視作反叛的一個原因。

“陰與陽，日與月，晝與夜，光明與黑暗，本來就是相互依存的一對對存在。你們互相吸引，相互依存而生存，當然是很自然的事。所以無論你高不高興，都得接受我的托付。”天狼王以無可辯駁的語氣說道。

是這么回事嗎？車凌鈞覺得懷疑。但他們兩個的確是屬性截然相反的一對，這確是不能反駁的事實。但是光是這樣，他們就必須在一起嗎？

車凌鈞忽然開口：“我怎么覺得，只是她在吸引我，而我根本對她沒有一點吸引力？我很奇怪，你為何當時不也讓她心里生出我的影子來？這樣我就不會這么難受了！”

天狼王大笑起來，笑聲似乎震得假山樹木都微微顫動：“我說了，那是你們自己的事。何況，她也不會永遠這樣的。你回去吧，去看看她，她應該很需要你。”

最后的一句話，像流散在風中了一樣，隨著語句的結束，也消逝漸遠。風聲、鳥聲、樹聲和流水聲，又傳入車凌鈞的耳中。

結界消除了，車凌鈞又回到現實中。

他站在剛才被他擊倒的樹邊，在思考天狼王剛才的話，猶豫要不要真的回去看看管小玉。可是這時候，蒼虓匆匆趕來了。

“王！”他走到車凌鈞面前，單膝下跪，回稟事情。

“什么事，說！”車凌鈞問。此時他忽然覺得蒼虓就像干旱中的甘霖一樣來得及時，可以拯救他于無奈和糾結中。

蒼虓回稟道：“果然不出您所料，翼族派人來打探情況了，昨晚上到的。”

車凌鈞眼睛一亮，問道：“是哪一族的，你可打聽清楚了？”

蒼虓道：“是天鷹族。他們來了三個人，兩男一女，正在市面上隨意探聽消息。”

“那他們聽到什么沒有？”車凌鈞問。

蒼虓道：“這，屬下不知。不過市面上到處都在談論昨晚上您的大婚，還有處決鳳王的事情。”

車凌鈞嘴角向上勾起，難以掩蓋心中的激動與得意。

“好！那我們出去看看！”他雙眉一挑，急切地說道。

蒼虓有點糊涂：“可您剛剛新婚，難道不……”

車凌鈞瞪了他一眼：“這件事比我與王妃的事情要重要！這不光是他們帶什么消息回去的問題，而且和我們自己也有關系！快走，如果在市面上聽到的消息還不夠讓他們定心的話，我們就要讓他們相信，讓他們心滿意足地回去！”

兩男一女的三個人。

車凌鈞猜想，那三個天鷹族的探子，應該是琪琳、昊宇和昊辰。其中昊宇和昊辰是雙胞兄弟，而琪琳則是他們的姐姐。

這三個人，是從車凌鈞叛亂那時起，就做天鷹族的探子的，而且在得到消息方面，很有一套。當年若不是他們提早得到了梟族發動叛亂的消息，天界或許早就變了一個樣子。

所以，此刻車凌鈞就更想讓他們得到鳳王已死的假消息。

他們一邊搜尋一邊走，忽然，車凌鈞看見前面走來三個陌生的魔怪。他們正是一女兩男。

夜摩城里的居民，車凌鈞雖然叫不上他們的名字，但面孔總是認得的。因為他經常在城里走動訪察，所以城里有哪些居民，他們都是做什么的，他幾乎都知道。今天，街上來了三個陌生面孔，他自然一眼就看出來了。

何況，這三個人還有天鷹族最突出的特點——鉤得很有特點的鼻子。

車凌鈞看見了他們，他們卻沒注意車凌鈞。車凌鈞暗自一笑，對蒼虓耳語了幾句，便將馬栓在一根木柱上，鉆進一條胡同。過了沒多久，他們就出現在那三人前面一點的一家茶館里。

這家茶館客人還不少，一樓已經坐滿，只有二樓還有幾張桌子空著。好的是，居然有一張靠窗又靠里的桌子還空著。

他倆就在這張桌子旁坐了下來，要了一壺茶，一邊從窗口望著那三人，一邊喝茶聊天。

蒼虓道：“您就那么確定，他們三個能來？”

車凌鈞道：“這一帶人最多的地方，就是這家茶樓。他們要聽消息，就一定會到這里。這里人多嘴雜，他們什么都能聽見。”

兩人正說著話，那三個人走進了茶館不一會兒，他們也走上樓來，在正中間尋了三個座位，坐了下來。

茶館伙計提了一壺開水，斷了一個茶盤走過來，在他們三人面前各放上一只茶碗，捏了點葉子放在里面，沏上水。

“三位，除了茶，您還要點什么？”伙計笑著問。

三人中的女子道：“你們這兒都有什么？”

小伙計說：“聽口音三位不像是這里的人啊！不知道我們小店的東西合不合您的口味。咱們這兒的點心有葷有素，您幾位要葷還是要素？”

那女子道：“要素的。最好是甜食。”

“哎，好嘞！您等等就來！”伙計說完，就蹬蹬跑下樓去.

只聽那女子對那另外兩個男子說道：“今天我們就該回去了，可是什么有價值的消息都沒有得到。”

坐在他左邊的男子說：“大姐，要不我們在這兒多呆幾天，等有了確切消息再走？”右邊的男子夜說道：“是啊，我們再多呆幾天吧，這里是首都，我想無論如何都會有消息的。”

見他們一邊說話，一邊四處張望，卻恰恰沒有注意到自己這邊，車凌鈞不由暗暗一笑，對蒼虓輕輕說道：“也不過如此！”

蒼虓輕輕點點頭，端起茶杯，借著喝茶的樣子，又看了那三人一眼。

那女子又道：“聽說這里是夜摩城最大的茶樓，人們喜歡到這兒來坐坐，聊天。若是有消息，在這里一定能聽得到。不過若是今天還沒有什么有價值的東西，那我們就必須回去，不要忘了，……”后面的話，是這女子壓低了聲音對那兩個男子說的，說的什么，即使離他們最近的桌子上的人，恐怕也聽不清楚。但車凌鈞看著他們臉上微微為難的神色，猜想她說的應該是“我們的樣子保持不了太久”。

這時候，忽然在屋子東北角一張桌子旁傳來一個粗聲粗氣的聲音：“……我正起來小解，正好看見的嘛！你們怎么說不是？”

許多人的目光都想那里聚集過去，有不少人都皺著眉，向說話的那人投去反感的目光。也難怪，大家都在茶樓上吃茶，說什么“小解”的事呢！

說話的是個滿臉通紅的家伙，此刻正晃著腦袋瞪著眼賭咒一般地說著昨晚的見聞：“我親眼看見，從西北方向，聚集了好多惡靈，黑壓壓的一片，嚇得我尿都沒尿完就慌忙跑進去了！”

“去——”和他同坐的一個紫色臉膛的家伙把手一擺：“老弟，你吹牛也太沒邊了！你家在什么地方，戮靈臺在什么地方？離著十萬八千里的距離，你能看見那邊的惡靈？吹牛，吹牛！”

鄰桌的一個茶客聽見他們議論昨夜的事情，也顯得大為有興趣，端了茶壺茶碗過去，也不管人家讓不讓，抽出凳子坐了下來，大聲說道：“我昨天晚上倒是聽見聲音了，難聽的要命，太瘆人！你們說，是不是殺鳳王引來的那些東西？”

前來探聽消息的三人聽到這里，互相看了一眼，那女子就站起來向那張座位走了過去。

“鳳王真被殺了？”她裝作很吃驚的樣子插嘴問道。

說話的三個茶客同時向她看了一眼。

“你從哪兒來的？”紅臉的家伙不屑地問，上下大量了她幾眼，“怎么連這事都不知道？你是這兒的人嗎？”

那女子搖搖頭：“我還真不是。我是到這兒來玩兒的，今天早晨才進的城。可是聽見滿大街的人都在說什么‘殺鳳’、‘殺鳳’的，我還真不明白。難道是你們夜摩城的節日項目嗎？”

三個茶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爆發出一陣大笑。“夜摩城的節日項目？真虧你說得出來！天底下有多少鳳王讓你殺啊？有本事你去找十個八個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