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中,蘇寒易坐在桌前,褪去了外衣。
他的肩頭中了一劍,雖然傷口不深,但也要及時止血包扎。
房門關(guān)著,外面穿來說話的聲音,這是掌柜和羅森等人在處理善后之事。死了這么多人,自然要處理,不過這里是邊陲小鎮(zhèn),靠近大燕,這樣的事偶爾會發(fā)生,并不少見。
不過片刻,外面的聲音漸漸就小了,宋寧收回注意力,落在蘇寒易身上。
就著桌上的油燈光亮,蘇寒易在清理著傷口。
不知道痛不痛,他臉色有些蒼白,慢慢的將一些藥粉倒在傷口上,手卻一抖,藥粉撒了一半。他看了一眼,沒有出聲,只將撒在身上的藥粉用手指捏起來,撒在傷口上。
宋寧又想起了以前,如此情景,不是第一次了。
有一次她遭到祁文秀派來的人追殺,也是蘇寒易帶她躲過的。在那個破舊的小棚屋里,她幫蘇寒易包扎傷口,兩人如此和諧。
從頭到尾,蘇寒易沒有說話,也沒有離去,只慢條斯理的收拾著傷口。
宋寧終于受不住了,走過去搶走了他手上的藥粉。
他抬頭看著她,有些意外,仿佛在問她要干什么。
“慢吞吞的,你不就想我?guī)湍悖俊彼螌帤獾贸聊槪裨沽艘痪洹?
她終究看不下去,不管如何,蘇寒易是為了保護(hù)她才受傷的。明知道她不該接近他,她卻不忍心看他受傷流血。她告訴自己,一碼歸一碼,他害她失去家人,總有一天,她要報仇。
等她償還完虧欠他的……
宋寧沒有看到,蘇寒易別過去的臉上,唇角微微上揚。
她終究在乎他,心疼他。
現(xiàn)在有脾氣,隨便她發(fā)好了,等到將她的家人接來,一家團(tuán)聚,她自然會明白他的心。
……
第二日,天還沒有亮,一行人就開始趕路了。
有了昨日的插曲,無論是蘇寒易還是羅森,都多了一分警惕,一路上加快了速度。
離火看出了宋寧的態(tài)度,本想將情況告訴她的,但蘇寒易不讓。
“過幾天吧,等塵埃落定了,再說不遲。”
“先生是怕有意外?”離火不明白。
既然已經(jīng)救下了宋家的人,他們的渠道也已經(jīng)布置好沿途的路徑,宋家雖然人多,但大多是丫頭下人。除去無關(guān)緊要的人物,對于宋寧來說只有幾個是在意的,他們只需要護(hù)送這幾個人到大燕就行了,并不算困難。
騎乘在馬上,蘇寒易不露痕跡的從羅森身上收回視線,眺望遠(yuǎn)方:“離開了景月國,現(xiàn)在才是關(guān)鍵時候,我不想她抱有希望,最終卻絕望,不想她又一次承受這種痛苦。”
離火皺眉:“先生的意思是,大燕境內(nèi)同樣會有……”
蘇寒易頷首,臉色一片陰沉。
這才是他要重點防備的,大燕,這個他曾經(jīng)逃離了十多年的地方,如今終于回來了。
但這里猶如龍?zhí)痘⒀ǎ幢闶撬矝]有萬全之法,如果不是宋寧突遭巨變,他甚至想等這邊穩(wěn)定一些了,再來帶她來的。
“小心點吧,大燕的人,或許更希望我們出事。”蘇寒易語氣冰冷,殺意一閃。
一連兩日,風(fēng)平浪靜,蘇寒易始終沒有放松警惕,但宋寧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已經(jīng)進(jìn)入大燕境內(nèi)了,雖然只是一些小鎮(zhèn),邊陲小城,但路上行人迥異的穿著,甚至是聽不懂的話,她都難以融入周圍的環(huán)境。
大燕,這個和景月國相隔千里的國家,在國力上甚至強于景月。
正因為如此,大燕有著自己的文化傳統(tǒng),甚至連語言和民俗都和景月截然不同。聽著馬車外大街上百姓的說話聲,兩旁的店鋪,各種貨郎和小販叫賣聲,甚至是街頭嬉鬧的孩童,宋寧只有格格不入的感覺。
難道她下半生就要在這樣的環(huán)境生活,過一輩子?
進(jìn)入大燕國境,天氣也變得越發(fā)炙熱,坐在馬車中,宋寧只覺得像在蒸籠里,渾身都是汗水。
反觀蘇寒易,坐在她對面,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淡然,額頭光潔,連一點汗都沒有。宋寧幾乎想要懷疑,這個男人是不是木頭做的,怎么一點感覺都沒有。
驀的,蘇寒易睜開了眼睛:“看我做什么?”
鬼才看他!
一路上,宋寧和他說的話不多余十句,直接轉(zhuǎn)頭,仿佛沒聽見。
唇角一勾,蘇寒易掀開簾子,下車了。
宋寧剛要說什么,動了動唇,硬生生憋住了。
少了蘇寒易在身旁,宋寧反而覺得自在了些,忍不住掀開車簾又朝外面看去。
她是永遠(yuǎn)不可能放棄逃走的念頭的,即便到了大燕,她也會隨時留意,一旦有機(jī)會,她就會遠(yuǎn)離這個男人。
雖然對大燕不熟悉,但畢竟是景月國的敵對國,兩國常年交戰(zhàn),宋寧多少也知道一點。大燕人說話,并不是景月國那種字正腔圓的音調(diào),而是舌頭上翹,說的圓滑快速。稍微不留神,就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
曾經(jīng)和一個來自大燕的藥商打過交道,當(dāng)時是宋寧和宋遠(yuǎn)忠一起去的,連帶翻譯,加上比劃,雙方才做成了這筆生意。當(dāng)時宋寧只覺得從來沒有這么麻煩過,連交流都困難,卻沒想到如今的她要盡量去學(xué)習(xí)這種難懂的話。
知己知彼,才能游刃有余。
宋寧沒想過百戰(zhàn)百勝,只要能讓她逃離大燕,她就心滿意足了。
正看著車窗外,宋寧滿腦子滴溜溜的轉(zhuǎn),忽然車簾子被人掀開了。她才一轉(zhuǎn)頭,頓覺一陣清涼之氣涌來。
蘇寒易端著一個冰盆,放在她腳邊:“這樣就沒這么熱了。”
原來他剛才下車,是去找冰了?
宋寧有些驚訝,蘇寒易是去哪里找的冰,而且這么快。
“你一直在景月生活,不習(xí)慣大燕的環(huán)境也是正常的。這里常年炙熱,就算是冬天也沒幾個月,春秋幾乎沒有……不過,多住幾個月就習(xí)慣了。”蘇寒易仿佛對大燕很是了解,不徐不疾,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說,她只能一輩子留在這里了,得趕緊習(xí)慣才行。
冰塊的涼意,絲絲縷縷的冒出來,宋寧頓時舒服了很多。
可一看到蘇寒易那張理所當(dāng)然的臉,她才升起來的那點感激又消失了:“我不想習(xí)慣,一輩子也不會習(xí)慣,我要回去。”
她盯著他,一字一頓:“蘇寒易,總有一天,我會回去景月國的。”
他微微一笑:“我會讓你心甘情愿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