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說笑著,不一會兒便到了方丈室門前,陸翎帶著井兒往下走去,走到第三間禪房,便停下了腳步,輕輕敲了一下門。
“善行小師傅,我是陸翎,你在嗎?”
井兒這才緩過神來,原來受傷的是善行?!
“陸大夫請進。”隔著門,屋內傳來了低聲的回應。
陸翎對著門行了一禮,推開門進去,直接拐到了里屋,瞧見了正坐在榻上的善行,又行了一禮,井兒在旁邊也跟著行禮,軟糯喚了一聲:“小師叔。”
瞧見井兒跟著陸翎一起過來,善行有些驚訝,愣了一下,才叫兩位上前入座。
陸翎上前便去細瞧了一下善行包扎得嚴實左小腿,井兒也湊了過去,瞧了一眼被紗布和樹枝捆綁得臃腫的腿,紗布里面的草藥汁沁了出來,深厚的墨綠色透著黑,泛著一股藥草的苦味和腥甜。
“前兒個聽路過的僧人說,有人呆不住這清靜無味的長林,要去山下瀏覽紅塵,卻不小心從高墻上掉下來摔斷了腿,我本還想著是哪個耐不住性子呢,卻沒想到竟然是你啊,小師叔~”井兒軟綿的聲音帶著促狹的意味,本便是在善行面前沒顧忌,加上陸翎對井兒來說也不是什么外人,心里想著什么,便脫口而出了。
“……”善先的耳根突然就紅了,有些尷尬的瞧了陸翎一眼,又狠狠的瞧了井兒一眼,平時的冷靜模樣全都拋到九霄云外去。“……你今日怎出來了?病好了嗎。”
“噗。”陸翎低聲笑了一聲,依舊沒停下來手里的動作,把浸綠得發黑的紗布一圈圈拆下來,然后把里面包裹著的藥草取下來,用臟紗布包起,然后放到地上。
“自然是好了才來瞧你。”井兒坐到善行身邊去,湊到善行耳邊小聲的說:“小師叔是要去見哪位老相好啊?”
陸翎的腦袋雖然沒抬起來,卻在視線內瞧見了這一幕,一雙明月般的眼眸一下墜入寒冬。
善行的耳根越發紅了,臉頰染上一層粉紅,輕哼了一聲。善行扭捏的模樣全被井兒瞧了去,這小師叔雖是平時一副正經模樣,但卻實在是不經逗,井兒便是越發喜歡講這些話來給他聽。
“誒~小師叔你可還沒回我呢,是還是不是啊?”井兒一副不肯罷休的模樣,輕聲細語的似哄非哄的纏著善行。
旁邊陸翎的臉一下黑得不行,下手也重了些,惹得善行忍不住皺起眉頭。
“你想什么呢……胡鬧!”善行低聲嗔怪了一句,井兒一下覺得有些不對了。
“小,小師叔……”井兒支支吾吾還沒講出口,陸翎突然厲聲打斷。
“去打盆水來。”
陸翎依舊沒抬頭,聲音冷得很,井兒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扭過腦袋,瞧著陸翎正擦著善行受傷小腿,好像剛剛的話不是他講出來似的。
“嗯……你剛剛叫我去打水嗎?”井兒傻愣的問了一句。
“自己說過來幫忙,不過是打盆水而已,還裝聽不懂。”陸翎抬起腦袋,井兒對上他眼里寒光的時候嚇了一跳,不知他是怎突然生氣了。“不幫忙就別添亂,回去休息去!”
“……”井兒細想了一下,自己也沒搗亂啊,這陸翎還真莫名其妙。“打水就打水,兇什么。”
井兒輕哼了一聲,便噠噠噠的踩著不情愿的步子出去了。
屋子內突然安靜得很,陸翎下手依舊沒個輕重,善行輕皺著眉頭,瞧著他一臉生氣的模樣,小聲開口道:“可是我昨日走了幾圈,傷得更重了?……”
“沒。”
“還是小僧哪里招待得不周到,令陸大夫……有些不快?”
似乎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了的陸翎,手下一頓,緩了一會才開口道:“沒有。”
“……”善行被陸翎冷冷的態度一下子噎得不知道說什么好,明明昨日過來給自己瞧腳的時候,都是一副溫柔模樣,今日怎像誰碰了他的逆鱗一樣,臉黑得很。
“陸……陸大夫,”善行并不知道他為何突然變了性情,氣氛頓時有些尷尬,卻又不知聊些什么,想了想,才開口道:“陸大夫和顧小居士是之前就認識的嗎?”
善行瞧著井兒在陸翎面前并無半點顧忌,想著兩人應是相熟的。
本以為陸翎會回句話,結果卻僅僅收到了陸翎一個冷冰冰的眼神,除此之外,什么都沒有,氣氛頓時又陷入了一片尷尬。
陸翎已經把包裹在善行腳上的紗布,草藥,和固定用的木板都拆了下來,然后打開了藥箱,拿出了個圓圓的小瓷瓶,搗鼓著藥,話也不說,頭也不抬。
井兒還沒回來,善行瞧著陸翎什么都不愿意開口的樣子,便時不時的望著門口,盼著井兒快些回來。
“……”
耳邊終于傳來了細微的腳步聲,井兒提著一木桶的水,有些吃力的緩慢走了進來。桶里的水搖搖晃晃,灑了一路,把井兒的僧服也弄濕了一大片。善行坐在榻上瞧見了井兒,下意識的要上前幫忙,結果左腳一著地就痛得厲害。
“小師叔你且坐著!”井兒瞧見善行正要下榻,急忙喊了一聲。
“……”陸翎長出了一口氣,站了起來,把善行扶起坐好,便往井兒那邊走去。
井兒瞧見陸翎就要到跟前,把水往身邊提了提,開口道:“我自己可以!”
陸翎輕皺了一下眉頭,伸手便抓住了木桶,認真的瞧著井兒,眼里帶著些莫名的怒氣,冷冷的開口道:“放開。”
“……”
井兒聞聲便松開了手。
陸翎把木桶放到善行跟前,幫善行清洗左腳,井兒便蹲在旁邊看著。
“嗯……”井兒瞧著善行的小腿因敷了草藥變了顏色,看上去還腫著,眼里流露出了擔憂的神色。“陸翎哥哥,小師叔還要多久才能好啊?”
“……”陸翎抬眸瞧了井兒一眼,眼里盛著溫火,慢慢道:“傷筋動骨一百天。”
“嗯……”井兒沉吟了一會,也未發現陸翎有些不愉快,隨即又扭頭瞧善行,問道:“小師叔,你是怎么受傷的?說來聽聽唄。”
井兒一副好奇的模樣,湊上前去,眨巴著漂亮的大眼睛一臉期待的瞧著善行。
善行瞧了一眼井兒,又瞧了一眼陸翎,猶豫了一下,含糊開口道:“還能如何,就,從墻上摔下來罷了……”
見善行開了口,井兒便是一發追問:“你跑出長林是去哪兒啊?”
“……我去哪兒你會不知道?”善行壓著聲音,有些著急的模樣,再怎么說,被長林寺外的人知道,他在平梅偷學著黃梅戲,怎么說都不是一件上得了臺面的事情。
“哦!~”井兒意味深長的應了一聲,尾音調皮的繞起了圈子。
陸翎微微抬起頭,瞧了一眼眼前說著悄悄話的兩人,臉便更黑了,莫名的更生氣了,正幫善行擦著腳,一不小心下手又重了,疼得善行忍不住叫了一聲。
“陸……陸大夫,是不是我哪里做錯得罪了您……莫要拿我的腳開玩笑啊……”善行疼得眼角泛著淚光,臉上大大寫著無辜二字。
陸翎傻愣了一下,正巧井兒扭過腦袋,接上了她投過來不解的目光。
“……”
包扎好了之后,陸翎一言不吭的收拾著的藥罐,井兒坐在榻上和善行兩人正在說笑,無非聊著在寺里如何偷懶,又如此被罰的細碎瑣事。已是許久沒同人好好坐下來說笑一番,井兒好像有一肚子說不完的話,嘰里咕嚕講也講不玩,逗得善行笑了又笑,而陸翎在一邊聽著卻一臉的怒氣。
突然聊著聊著無意講到了長林失竊一事,善行瞧了一眼陸翎,畢竟是長林寺的外人,個中細節說出來對長林名聲有所敗壞,便及時收了聲,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開口一問:
“……哎!顧小居士,你可記得你出逃長林寺前,特地來找過我?”
這話一出,陸翎一下皺起了眉頭,惡狠狠的盯著井兒,等著她的回答。
“好像……有那么一回事。”井兒細想了一下,那個時候善行還提醒了井兒一句:“千萬記得要晨鐘前回寺,最近寺里丟東西,這段時間千萬不要出去,會被發現。”結果沒想到的是,井兒不僅沒在晨鐘前回寺,還在云奚呆了十多天才回來。
“那你可記得,我們當初是有個交易的?”善行嘴角輕輕一挑,無意的看了陸翎一眼,卻被陸翎眼中怒氣微微嚇了一嚇。
井兒抬起小手揉了揉腦袋,看上去應是記起來了,卻是一副不愿意想,也不愿意說的樣子。
“怎么?你還當真和小師傅背地里偷偷交易了什么不成?”陸翎微微壓低著嗓音說話,似乎想盡量表現得正常,卻顯得更加不正常了。
“……”井兒正憂愁煩惱著,聽了這話,有些疑惑的轉過腦袋瞧了陸翎一眼,似乎陸翎的話讓井兒感覺到了什么異樣的情緒,訕訕開口問道:“陸翎哥哥,你怎么從進了屋子之后就突然那么煩躁了呢?”
井兒開口一問,陸翎反倒是急了,立馬否定。
“你哪里看出來的?你倒是說說,你和小師傅交易了什么。”
井兒一下子又是一臉苦惱,也不去細究陸翎今兒究竟怎么了,抬眸瞧了善行,有些難為情,有有些疑惑的開口說:“我記得,只是……”
善行瞧井兒支支吾吾,忍不住接上:“只是?”
“我好像忘了……”
這話一出,陸翎和善行都是一頭霧水,傻愣的看著井兒。
“我的記憶好像出了一點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