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勝小心地轉(zhuǎn)過身,一臉和藹地道:“江師父誤會了,老夫整日忙,困地慌,不是您想的那般。”
江微面上帶笑,火氣都在眼底,來國公府好幾天了,她花樣百般地找涼家父女不快,力圖將國公府搞得雞犬不寧,逼涼陌川認輸乖乖嫁給她兒子,然后她好方便久住國公府時刻浸泡涼勝。卻不想,涼家父女今日竟當(dāng)著王公公的面叫她顏面盡失,加上不上進的兒子一進京城便借機逃避婚事,整天玩得不歸家,江微知道,她出絕招的時候到了。
“那國公大人娶妾三年無所出,是為哪般啊?”江微身形一晃,人已堵在了臥房門前,踮踮腳目中無人道:“我不跟你貧,我來你們家就為一樣,娶你家女兒做媳婦兒,你說要怎么才肯將女兒嫁予我兒子?”
涼勝哎喂哎呦一陣以示難辦,好脾性地跟她商量道:“你知道老夫那女兒的,誰娶誰倒霉,承蒙江師父您不棄,可老夫做不了這個主啊。”
“你女兒最聽你的,只要你一聲命下她敢不嫁?”江微慢吞吞陰霧霧地上了一步,湊在涼勝耳旁道:“幫我辦妥這事,我就放過你,不然……哼,我可就要轉(zhuǎn)移目標(biāo)了,嗯?”
聽得涼勝渾身汗毛一炸,想當(dāng)年他年少得意,又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倒追的女子數(shù)不勝數(shù),其中他印象最深刻的便是江微。這個技能爆棚性格潑辣不講臉面的女人,年輕時沒染指涼勝成功,沒想到半老年華還卷土重來,涼勝四十多歲了,老身板兒會受不住,心想反正女兒有的是辦法對付江微,父女倆既然不能雙全,那先保老子好了。
“這個,是不是我?guī)湍愦楹夏按ㄅc飛魚,你便……”
“是啊。”江微近近地對他直視,眼神半點不怯,以表明她并沒有開玩笑。
涼勝一瞧放了心,笑開了道:“那成,等她案子結(jié)束回來,老夫一定給他們牽線。”
江微搖搖手指否定,面色陰鷙地說道:“單單牽線不成,你那女兒太不是東西,給她臉是不行的。這樣,明日你將她從大牢里撈回來,我也去將飛魚捉回來,你負責(zé)打暈?zāi)闩畠海邑撠?zé)給飛魚灌藥,扔房里他們自己解決,等生米煮成熟飯,她想不認都不行……哎國公大人……”
平行視線中突然沒了涼勝影子,江微前尋尋后尋尋,再低頭一瞧。
涼勝仰躺在地,手腳齊開,呈大字型。年過四十的國公大人滿眼幽怨凄涼,生無可戀地道:“老夫不能如此對待女兒,老夫打不過你,不管你是將老夫翻過來還是掉過去,老夫認了便是。”
“……”江微怔如雕塑,啞口無言。
涼勝仰望夜空的蒼涼眼光一動,眼中的戲謔味兒霎時一空,方才,一抹暗影從空中閃過。
那是國公府暗衛(wèi),暗衛(wèi)在主人不受致命傷害的前提下不會出面,如今暗衛(wèi)提示,說明有意外情況發(fā)生了。
他即刻爬起整裝,不理一頭霧水的江微,向正院方向走去。
國公府外,忽響起一陣整齊有致卻異常有力的軍靴聲,接著,火把照亮了半個夜空,一人高頭大馬,戎裝銀盔,腰帶佩劍,細長冷目如刀,騎行在上百數(shù)的軍隊之前。
從暗衛(wèi)提示,到這隊人馬逼上國公府的時間,只不過夠涼勝從休憩的旖蘭閣走到前院,可見那伙人將行動隱蔽地極深,且出動異乎尋常的快速,為的,是打國公府一個措手不及。
馬上那人帶著鐵甲軍隊逼在國公府大門前,對著關(guān)閉的大門,陰沉地道了一個字:“砸。”
先頭軍聽到主人發(fā)話,二話不說提著瓜錘便上,看守大門的兩名護衛(wèi)見對方強來,立刻提槍上前阻攔,瓜錘士兵機械性地應(yīng)了個是,舉錘便往護衛(wèi)們身上砸去……
護衛(wèi)們當(dāng)下持槍護身,這時府門大開,大門正中,涼勝嘴角噙一抹略顯僵硬的笑容,眼眸深處卻藏著少見的陰戾,表面上還做出以和為貴的姿態(tài),出于禮節(jié)對馬上男子拱了拱手,“榮王殿下深夜到訪,是老夫之幸,您這重裝盔甲的,老夫還以為出什么事了呢。”
凌鈺面寒如鐵,目光難掩幾絲得意之色,“本王收到密報,定國公府藏有敦親王孽子的重要線索,本王領(lǐng)刑部,有京城護國軍副將之銜,為防嫌疑人收到風(fēng)聲轉(zhuǎn)移證據(jù),本王不得不暫壓上奏,權(quán)宜動用私衛(wèi)搜查國公府。身正不怕影子斜,請國公大人配合。”他不等涼勝回應(yīng)便憤然拔劍,劍指涼勝,“國公府涉嫌包庇重犯,東西就在府上,速給本王搜,如有反抗就地格殺!”
“是!”士兵們聲音震天。
凌鈺雷霆發(fā)難是涼勝意料之外的事,按本朝律例,凌鈺身負護國軍副將銜,又是刑部的掌頭人,刑部司天下刑名,本就有權(quán)偵察天下刑案,今夜凌鈺出動的是皇子私人武裝,沒有私自調(diào)兵的把柄,可謂是做足了萬全準(zhǔn)備,有蓄謀地對國公府進行轟炸了。
此時攔下他,一無理由,二是理虧,今后有理說不清,不攔,萬一凌鈺人馬在搜查過程中搞小動作,更是百口莫辯的麻煩……
思緒在瞬間翻飛再三,之后涼勝往左移了移,讓他們進府,不讓沒辦法,執(zhí)意抵抗的話,以凌鈺的暴戾,國公府必是要血流成河。
百人軍隊聽令后潮水一般涌入國公府,所到之處如巨蝗過境遍地狼藉,一入國公府,軍隊分流般,全面撒網(wǎng),分別滲入府邸各處搜查。
一時間,國公府內(nèi)人人心驚肉跳,眾護衛(wèi)及家丁下人被少量的鐵甲軍囤于前院看守,翻動聲,打砸聲傳進眾人耳中,像一把鈍刀子,一下下敲割人們的心。
鵝卵石甬道上,凌鈺騎在馬背,俯視馬下揣著雙手垂目安神的涼勝。
站在涼勝身后的江微早就對凌鈺的跋扈忍無可忍,惱得一步?jīng)_去,涼勝一伸手攔下她,不張眼地說道:“榮王是例行公事,有人舉報,他按規(guī)定搜查是正確的。”
“你當(dāng)心他栽贓。”江微身上憋著一股勁,眼神恨恨地盯著凌鈺。
“不會的,”涼勝這才抬看向凌鈺,戴著他萬年不變的慈祥臉,“榮王是收到密報,說老夫這兒有敦親王孽子線索,他自己都不知那孽子何處,拿什么栽贓老夫?”
“你怎么知道他不知道孽子何處?”
“他若知道早便下手捉拿,這是對我朝天大的功勞,以他好大喜功的性子,必然早向圣上邀功了。”涼勝端著放袖中的手,瞟瞟臉色發(fā)暗的凌鈺,慢悠悠道:“得是真通過老夫這邊的線索查到孽子下落才行喲,不然您在圣上面前自己兜著。”
“你就是信他不會栽贓你?”江微不放心地再次問道。
凌鈺黑著臉喝道:“婦人!本王何曾動心思要栽贓國公!”
涼勝對凌鈺拱手笑道:“王爺婦人見識您別計較啊。”
“你把話說清楚些!”凌鈺發(fā)覺被人涮,惡瞪瞪地道。
涼勝面色含笑,仍是躬著身子,一副好先生沒脾氣的模樣,語鋒卻是尖銳,“殿下,若您真有可信線索用以栽贓老夫,便是您已確定了孽子身份下落,但這么大的事您若揣著不上奏,反用以先將老夫一軍,老夫以成敗論英雄,敬你是個豹略之人。若您隨意栽贓一個假線索給老夫,事后卻得不到印證,或您聽信饞言,便不上奏而對國公府大肆刀兵,那您難逃失察,與侮辱當(dāng)朝重臣的罪責(zé),前一種欺上瞞下,涉嫌包庇重犯,后一種庸碌無能藐視朝綱,不知榮王您,屬于哪一種?”
今晚凌鈺收到密信,說國公府有敦親王孽子的重要線索,這消息對凌鈺來說太亢奮,他深知涼勝奸詐,若要行動只得火速出擊,否則涼勝收到風(fēng)聲便一切泡湯。他自己不知孽子下落,自然不會傻到用假線索來栽贓,真能在國公府找出有價值的線索倒好,一舉治倒礙眼的涼勝,若找不出,涼勝所說的第二項罪名他必得擔(dān)著。
可兵都出了,密信是真是假,唯有查證后才能知曉了。凌鈺只覺身上一陣陣熱意,被搜查的一臉坦然,他這個手握主動權(quán)、上門顯威的人倒出了一身冷汗,涼勝,一塊好硬的骨頭!
觀凌鈺面色行止,深明凌鈺風(fēng)格行事,涼勝雖有八成把握凌鈺確是收到了告發(fā)密信,但涼勝自個兒是十分納悶而且憂心的,他并不知自家中有沒有與敦親王孽子有關(guān)的東西,告發(fā)者所言究竟是真是假?假的便算了,他還能順道奏凌鈺一頓,若是真的,涼家的好日子怕要到頭了。
夜風(fēng)微涼,一座民苑的屋脊上,寥寥坐著一名黑衣背影,這人不見正面,只知他迎著風(fēng),望著國公府方向。
又有一道黑影電一般射來,落在他右手,交給那名閑坐的黑衣男子一樣?xùn)|西,一樣包裹在黑布中的長形物什,約一拃長短。
“你要的東西我?guī)砹耍裁磿r候能給我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