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誰不想和平呢?
少年時的安君義垂下頭,“但你們從沒想遞過邦交和書。”
龍丘覺一頓,“……那是因為有個腐朽的朝廷!不過……”
他站起來,目光放遠,眼底的流光就如陽光下的匕首般凌厲,“總有一天,我龍丘覺會改變這一切!讓夜郎和大周可以自由往來,讓夜郎人和周人可以暢所欲言!我龍丘覺發誓!”
但龍丘覺沒有做到,依稀少年久遠,晃眼看去那仿佛就像是一場笑話,被呼延王室無情捏碎的可笑美夢,龍丘覺死時,該有多么絕望和痛恨?
但如今,這個希望或許可以實現。
“本王的交易,就是這個希望,”安君義慢騰騰地從袖子里拿出一道皇色絹帛,“皇兄有言,本王可代其簽訂兩國永世邦交之約,本王來此,便是誠意!此約不定,本王萬死!”
龍丘墨靜靜看了安君義良久,隨后拿起東西,走了。
永世邦交國書。
兩百年的戰爭,和平的到來就在他手上,只要他愿意,其實沒什么不可以,這本也就是他的目的,而今大周肯主動交好,竟然派一國重王親赴敵國。
寧王安君義親自到了這里,而城外并無屯兵,他們甚至安氏愿意讓安亦修幫忙,只求這兩百年的血腥能夠停止在這一代,莫要再延伸給下一代了。
為此,國書上甚至已經準備了聯姻奏項,互為嫁娶。
龍丘墨不得不承認,這是難得的機會,只要他答應,龍丘家不僅可以一洗污名,夜郎可以換回平安,似乎一切都可以順理成章地變得平靜。
但是,他能相信嗎?況且如今變法未竟,結局未到,他能立下承諾嗎?
龍丘墨無奈地發現,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覺間被安君義牽著鼻子跑了,大周永安王府的寧王安君義,著實不簡單,他往日的確是小看他了,沒想到他竟然會有這份膽量。
一個不知真假的故事,一道加蓋寶印的國書,竟然讓他產生了些許狼狽,還有難以壓抑的動搖。
這么大的誘惑,對常人而言便是青史留名萬古流芳的好事,對他而言也許沒有那種的誘惑,但卻也不能完全拒絕。
他是有抱負的人,他對安亦修說過的抱負不曾作假,他也有過想要建功立業、青史留名的美夢,若非如此,他不會汲汲營營于變法,不會千辛萬苦培養幽魂,更不會配合安亦修動蕩夜郎,攪亂朝綱!
他做了這么多,都是為了夜郎,政局清明、理想中的夜郎。
龍丘墨伸手捏住這一絹布帛,忽感茫然,仰天長嘆,“麻煩啊,麻煩啊!”
……
安心悠被安君義帶了出來,讓其從后廚直接離開,勿要停留,保持現狀,勿要多問。
時間不多,安心悠還要趕回去準備晚膳,本也不便多留,便猶猶豫豫地告辭了,最終也沒喊出“爹爹”這兩個字來。
安君義長嘆口氣,轉身慢慢上樓,路遇伙計四五名,便聽見了四五聲“王……掌柜好”,安君義終于忍無可忍,“不要加‘王’!”
低緩的嘆息一晃而過,安君義走進雅間,還沒落座,就被兩個小輩架了起來放在椅子上。蘇小小捶背,容崢奉茶,兩人眼里都放著相同程度的精光,可見是極其好奇又激動地。
“想問什么,直說。”安君義道。
容崢難耐激動,“爹!沒想到你居然還藏著國書,怎么不早拿出來,我和小小差點準備和他動真格了!”
“動真格?”安君義老神在在地吹了吹茶湯,也不看他,便緩緩道:“聽說你們三個加上心瑤、蘇吾決都被集體重傷,你動真格,能把他怎么樣?”
容崢被他懟了一下,頓時尷尬,“這也算是舊事了,爹你怎么還提這個啊。”
安君義冷哼一聲,將茶杯放下,隨后看向一仰頭,看向蘇小小,“怎么?眼睛都快瞪出來了,也有事情想問?”
蘇小小迅速轉到面前替他按腿,撒嬌似的笑,來了一句瓊瑤式肉麻臺詞,是為:“爹爹,女兒今天好佩服你!你好有氣勢啊!女兒簡直驕傲得不得了!”
安君義冷笑一聲,看著兩個人,意味深長道:“你們是想問國書是什么時候準備好的,國老又是什么時候囑咐的,對不對?”
兩人瞬間點頭如搗蒜。
安君義優哉游哉地站起來,慢慢踱步到門口,回頭看著他們,驀然失笑,“傻孩子,那是假的!你真以為大周有那么大方?就是真有這樣大氣的理,我們也來不及通知京城了,不然還需要這么偷偷摸摸地出現?”
兩人一怔,同時失聲,“假的?!”
“什么國書,不過是從我從皇兄那里拿來以備不時之需的廢物罷了,”安君義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臉上露出得意,“龍丘墨再聰明,終究只是個后輩,想跟本王斗?哼,還早了三十年!”
蘇小小快步上前,“那那個故事呢?”
安君義微笑,大搖大擺地回了自己房間,邊走邊道:“區區小道,信手拈來。龍丘墨那傻小子,比他爹好騙多咯。”
容崢與蘇小小無言以對,合著他們方才激動半晌,就連龍丘墨都被說得變了臉色,原來竟都是安君義信口胡謅?!
蘇小小神色復雜道:“以前是我小瞧爹爹,阿崢,我隱約覺得當年娘親會看上,說不定是爹爹太會‘講故事’了,你覺得呢?”
“君子不是傻子,也不是固定形式的標桿,仁義之人皆為君子,”容崢琢磨了一下,“我倒覺得爹挺聰明,這招‘隨機應變’把龍丘墨都騙過去了,簡直高啊。”
這放在現代,根本就是一張空頭支票,但龍丘墨居然被繞進去了……
蘇小小嘴角抽了一下,不知為何,他居然覺得龍丘墨心中所思所想或許沒有他們所認為的那么復雜,什么朝局政治掌權控方,倒不如說……
“龍丘墨也渴望和平,”蘇小小感嘆道,“否則劊容易就被騙,爹爹那‘君子’稱號也未免太唬人了。”
“主要是那張臉和氣勢十分容易讓人信任,不過爹又的確純眼看世,不然不會這么久才認出蘇夢蝶的真面目。”
兩人默了一下,一個想法在心里慢慢亮了起來。
總覺得那個故事……應該不會那么簡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