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之訣別,往后恐怕再無想見之日,直至計劃終結,能夠活下來多少,他們自己都不知道。
但若能活著,京城王府,他們自會在此相聚。
周潤和王老爺子在第二日換了身份各自離開,借著交好商賈的車隊,看看路口送別的人,緩緩出城。
車隊漸遠,終消沒在人海之間。
蘇小小抹了把臉,看向身后,那個模樣平凡甚至還帶著幾分虛弱的女子,她的眼睛充滿了機靈,也充滿了擔憂。
將所有的托付交給了夸葉巧巧,蘇小小的擔憂也一并去之,“小小,咱們可也算是同生共死浪跡天涯過了,這一去,你知道自己會面對什么,是嗎?”
夸葉巧巧點頭,握住了她的手,微微一笑,“這一去,王室的責難,公主的負擔,我都會背負。但是,我會回饋你期望,巧巧,是你教會了我要堅守真正的自己。所以,要等我!”
等她搬來千軍萬馬,等她為他們帶來最強有力的后盾,一定要活著等她!
蘇小小明白她的未盡之語,抬起手臂,用力抱了抱她,這個養尊處優驕橫跋扈的苗疆公主。
四個月的磨煉,她也學會了冷靜,也懂得了進退,也許再過幾年,鉛華洗凈,她會比所有人都要耀眼輝煌。
只是在這之前,她還有很長很長一段的苦難,蘇小小只是開啟了她的自我,但是真正的路,還是只能她自己走。
“保重,”蘇小小聲音發澀,“巧巧,你要保重。”
“我會的,”夸葉巧巧松開她的手臂,倏而又像以前那樣囂張地笑起來,“你等著吧,什么夜郎,本公主才不怕!走了!”
言語及此,再無更多留念,夸葉巧巧背好包袱,牽著棗紅大馬,慢慢走向城門口。離開這個地方,她會策馬而去,靠著自己的力量穿過重重關卡,直至回到苗疆王宮!
蘇小小一直看著她最后消失不見,才轉身回到莫府。
后門之上,容崢正穿著小廝的衣服在搬東西,對她輕輕點了點頭,笑道:“還好,他們沒有察覺。”
蘇小小微笑,走進內院,低聲問道:“二姐呢?”
容崢向里仰頭,就見“夸葉巧巧”對她輕笑,眼里帶著狡黠的默契光芒,還是她那個鬼主意百出的閨蜜楊葉。
夸葉巧巧不能無故消失,所以她必須留在府里,所以方尤便走了。
安心瑤告訴莫志飛,見幾人身體已好,方尤便要再行出去行醫救人,但實際上,方尤卻易容成夸葉巧巧,轉頭又回到了莫府。
夸葉巧巧的性格更像楊葉本身,這層偽裝對方尤來說,其實更加便宜,慢慢的,她也不用在兜著自己了。
“小小,”方尤習慣性地抱住了她的胳膊,“走吧,去看看四姐。”
容崢似笑非笑道:“這個時候去,也不怕打擾她?”
安心瑤已經想清楚了,就如所有人的預料一樣,到了最緊要的關頭,她已經下定了決心。看似溫柔軟弱的人,其心志可堅!
公私分明,于公,她和莫志飛不可能走在一路,于私,她愿意給這段不能公開的戀情留下一個完美的結束。
莫志飛有時雖然有些憨,但是他絕非扭捏做作之人,安心瑤能夠看得清的事,他自不會拘泥。
蘇小小調皮地眨眼,“不會,咱們啊,是去助攻?”
容崢挑眉,兀自好笑,“行,去吧,吃飯的時候叫你們。”
走入前院,值班的將軍已經換了一輪,周凌已入宮,莫志飛方進院中,正脫下頭盔,輕笑著走向安心瑤,接過那手上那一杯早就準備好的茶水。
“月兒,”莫志飛從懷里掏出一只發簪,玲瓏雛鳳,白羽隨風,“這是我在街上買的,我替你戴上看看。”
安心瑤低頭,看著他腰間的佩刀,莫名莞爾,忽從懷里拿出一方手帕,“這是我早先就繡好的手帕,送給你。”
莫志飛愣了愣,兩頰飛紅,將帕子放在手上,手卻不知道該怎么放。
“這些日子,你當已明白我的性格,”安心瑤卻沒有理會他的激動,反而淡淡道,“我沒有騙你,我們一家與龍丘墨的確有所恩怨,所以,我們不可能留在都城。”
莫志飛一怔,嘴角微張,須臾,將手帕貼身放好,一絲苦笑剎那即過,“我明白,你們的心智、見識,平素交談,氣質疏闊,更比我等兄弟,我……明白。”
安心瑤靜靜地看著他,“近來都城局勢越見混亂,其實我們姐妹連出門都要小心翼翼,所以,我們不得不走。”
“我能看出來,”莫志飛抬手,輕觸她的眉角,“我是失憶,但我不傻,我能看出來……我會送你們出城,我的月兒,我不問你們到底做了什么,只是出城之后,你我從此兩清,也許我會追殺你……毫不留情。”
“沒關系,還有,謝謝你,”安心瑤輕笑,“其實我早覺得你已經察覺到不對,一直沒有探究,只是不想打破這份寧靜。”
莫志飛沒有說話。
安心瑤溫柔地握住他的手,放在頰邊,“無關于立場,接下來的日子,我們好好分別吧。他日有緣,敵場相會,你可以報仇,我不會留手。”
莫志飛驀地失笑,“月兒啊月兒……你果然和我很像,那么,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真正的名字。”
安心瑤眼里帶笑,卻笑出了眼淚,“莫志飛,你聽好了。我叫安心瑤,乃大周永安王府庶四小姐,是皇室公認的客卿!”
她頓了頓,忽然想起方尤的話來,又笑道:“你記著,若有一日在戰場之上,你成了我的俘虜,我可不會放過你。”
莫志飛猛地抱住她,鐵甲銀裝,在這瞬間,卻好似沾染了從未見過的溫暖,“那你也記著,誰成為誰的俘虜,還不一定!”
沒想到一來就能看見這樣的場景,方尤和蘇小小忍不住對視一眼。
蘇小小早先并不想成為安氏子女,有幸保留“蘇”姓,是蘇依鳳的眷顧。可如今看來,安氏子女,又有哪一個不曾灑脫?
這才是侯門子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