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老將軍如今已經耄耋之年,白發覆面,幾乎看不到眼睛,猶如鶴林仙翁,常年紅衣加身,于皇族奉養多年,數十年來,幾乎無人提起。
但是,他的大名,依然能令所有人震驚!
國老先生,本是深山道士所收養之幼童,十三歲私自下山參軍,不到一年便升至中郎將,三年成副帥,十年率三百殘兵,將韃靼十萬大軍打得潰不成型!
而此時,他才十七歲!
德宗更迭為憲宗,夜郎來襲,他以而立之年率六千精兵,抵擋三十萬強兵于大堤口三十日,將夜郎大軍耗得四散奔逃!
憲宗去,當今圣上登基時,他已經有六十歲,容父率兵而去,慘遭太子背叛,郁郁而終,險被夜郎破關攻城。
又是他,重振士氣,率兩萬殘兵,在戰場上廝殺搏斗,擒下敵首,掛于高墻,將夜郎逼退!
他一聲有三百二十一場戰役,三百二十場大獲全勝,被安寧邦奉為國老之尊,安寧邦見他,尚且要行點頭行禮!
人人都想成為他的弟子,但是無一人通過他的考驗,而今日,容崢竟然提議,讓他出山教授安亦修!
安亦修,夠資格嗎?
“陛下,寧王爺,”容崢頂住壓力,直言不諱,“容崢是想與永安王府打好關系,卻并非毫無底線,請陛下聽我一言,再做判斷不遲!”
安君義還怔愣著,他的兒子有幾斤幾兩他最為明白,容崢話一出口,他便在心中給安亦修貼上了“不可能”三個字。
安寧邦定定地看著他,半晌,道:“你說。”
容崢心下一松,擲地有聲道:“陛下請明鑒。安亦修雖然自小養于高墻,但他既為五皇子伴讀,陛下想必知道他的根底,也許這么多年,在府中有所嬌慣,但其天分不可磨滅,容崢敢以人頭立誓,得之成才,我大周必將如虎添翼!”
“那日,我們幾人出城游玩,安亦修攜別院鑰匙而來……”
語調不急不緩,聲音不高不低,容崢將出城到回城的所有事,都一一道來,字句不曾拉下。
暖閣別樣的安靜,又似乎格外的喧囂,好像猛獸出閘前的平靜,或是不能言明的重大變革即將開始,所有人都沉靜了下來。
安寧邦至始至終都不見表情變化,但安君義卻是逐漸欣慰、震驚,甚至忍不住激動,拍椅而道:“好!這才是我永安王府的世子!”
可安君義沉默下來,又是一嘆,他實在對幾個孩子太不了解了,他這“父親”做得失職。
“‘天下震懾,諸侯賓服’。好!哈哈哈哈,好!這句話說得好!”
安寧邦突然站了起來,目露精光,看向安凌亦,“凌亦,這件事,由你去拜訪國老,容崢所說的每個字,都不能忘記傳達,明白了嗎?”
一朝天子一朝臣,五皇子若繼承大周,必定朝臣要有一番新的局面!
安寧邦是在為安凌亦擇下輔政之臣!
但是說完,他又忍不住看向安君義,搖了搖頭,“子寧,你啊!府中藏了多少奇珍異寶,竟險險都被埋沒!”
安君義苦笑,眼中似有淚花閃過,“是,臣大概的確是……老眼昏花了。”
安寧邦坐回位置上,又忍不住笑了笑,再度看向安凌亦,“凌亦,你切記,只要今日一過,無論何事都要放下,先去拜訪國老!切記!”
三番兩次叮囑,安寧邦是真的升起了愛才之心。
安凌亦站了起來,行下大禮,“父皇放心,兒臣定不辱使命!”
暖閣之中,沉重的氣憤一掃而空,遠在奉天殿的安亦修也許想不到,即今日起,自己的命運就會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安寧邦又默念了兩句“天下震懾,諸侯賓服”,再將目光投向安氏兩姐妹,笑了起來,“你二人立下大宮,朕也絕不會忘記,來人!”
安氏兩姐妹一怔,忙齊齊上前,跪于御前。
“即今日起,安心瑤、安心婉即為九連舵之客卿長老,有協理從司之權!”
安寧邦一語驚人,看向安氏兩姐妹,“我大周不乏女官,郡主之尊已有數位,你們也是安氏皇族血脈!今后不必縮于一墻一角,郡主所能為,爾等亦所望為!”
蘇小小微微睜大了眼睛,著實沒想到安寧邦高興之下竟然許下了這等承諾!
“郡主所能為,爾等亦所望為”?這不就是告訴她們,只要功勞足夠,一郡之公主,也會有她們的位置嗎?!
容崢也驚了一下,細看安寧邦的眼睛,又不覺無語。
今日大壽、封東宮、選太子妃、得安亦修,四喜連來,估計他已經高興壞了,這番……怕是一時激動所言。
但是,這是好事!
容崢看向呆住的兩姐妹,低聲道:“四姐五姐,還不謝恩?”
安氏姐妹剎那回神,激動之情溢于言表,他們生于王府,長于壓迫,皇帝之賜也許在蘇小小看來是利用,但對她二人來說,將是天大的榮幸!
“臣女謝皇帝陛下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哈哈哈哈,起來吧!”
安君義還愣著,他今日愣得夠多了,但此刻才算是真真正正的震驚。
兒拜國老,女承皇恩,大周歷經數百年,何曾有一門、一室有過如此的榮耀?
一門三郡主,國老育佳兒!
何謂榮耀門楣,這豈不是?何談留名青史,這豈不會?
這偌大的好消息,震驚了安君義,也震驚了在場所有人,更震驚了圣旨未發,而已然收到消息的奉天殿眾臣百官!
“一門三郡主……”
安心悠手指顫抖,端莊嫻雅的面容漸漸扭曲,將一眾攀附而來的公子小姐嚇得往后倒退。
竟都是蘇小小的人!
蘇夢蝶呆然坐于位置上,面前珍饈佳肴已無味,耳邊道賀恭喜不入耳,所有的人都看著她,所有的人,都似乎在嘲笑她。
忽然,他又想起了安亦修,容崢是蘇小小的人,他說的話,蘇小小怎不可能知道?
蘇小小得了這么大的勢力,難道還要搶走她的兒子?!
“不,不!”
蘇夢蝶突然跳了起來,好像夢中的噩夢出現在了現實,敬酒的賓客都換上了譏諷的笑容,都有著蘇夢蝶最害怕的那張臉。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