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皇兄可以相信他,丞相可以,我和你們都可以,但是朝臣百官,人人都會相信他嗎?”安君義道。
蘇小小一時無言,經歷過網絡暴力的她,對安君義的話最為理解。
有時候猜忌、謠言、諷刺,的確可以讓一個人死無葬身之地。
容崢沉默半晌,面色凝重,他自小和安凌亦一起受到栽培,可以說,他們二人的一生都是綁定的,安氏皇族之中,能夠承接下一任帝位的人,出了安凌亦,不做他想。
可后宮并非沒有其它皇子。
若是安凌亦倒臺,怎會沒有人選擇擁立其它皇子?那么他該如何抉擇?
安凌亦需要人證、物證,需要徹徹底底的清白,這次不是小事,是逼宮奪位,鬧大了說,這就是密謀造反,一個參與過造反的皇子,如何能夠繼承皇位?
“有。”蘇小小突然道。
“什么?”容崢一愣。
安君義有些擔憂,“小小在想什么?”
蘇小小看著兩人,輕聲道:“有證據,爹爹、容崢,你們不用擔心,這件事,小小可以解決,只是到時候需要你們配合!
“你想幫他?”容崢語氣驀地有些怪異了,“你幫他做什么?”
安君義瞇起眼睛掃了他一眼,當年蘇依鳳幫安寧邦奪位,他也說過這句話。
蘇小小抿唇一笑,“你擔心什么?難道你不想幫他?如果你不想幫他,為何一進京便去皇子府送信號?”
“但是九連舵不能偏心任何皇子勛貴,”安君義一語道破最重要的關節點,“小小,崢兒這次若是幫了五皇子,就代表他打破了這個原則!
容崢最該做的,是站在自己的立場上,任由事態發展,看著安凌亦如何自證清白,看著朝臣如何攻訐彈劾。只要他決定配合,就意味著九連舵的風向有吹偏的趨勢。
這件事也許不會對容崢產生什么實際危害,但原則性問題一旦打破,有一就有二,難保將來不會有人拿此事來威脅他。
蘇小小卻笑了笑,“九連舵的確不能偏幫,因為他忠于帝王。當,事情都有兩面前,你幫他,便是施恩于他,就是他的恩人!
容崢微怔,若有所思地看向蘇小小,似乎明白了什么。
蘇小小挑眉,“可明白了!
容崢略一沉思,笑道:“明白了!
安凌亦還不是皇子,容崢幫皇帝是天經地義,幫皇子就是施恩。施恩,當然可以討要恩情了。
嘿,不愧是我的世子妃,聰明!
安君義看著兩人打啞謎,隱約也猜中了什么,卻不說破,將地圖拿起來,道:“既然如此,那就出發吧!
他站在山坡上,看著英志,“副將,兵分四路,封鎖宮城,不要放走任何漏網之魚!當年留下的幾樁遺憾之一,終于可以拔除了!
英志大笑,轉身看向跟隨自己多年的將士,“容大將軍亡于毒鹽,今日成王那廝又以毒鹽作祟,兄弟們,咱么怎么辦?”
話音剛落,便聽拔刀之聲如奔騰之海,激蕩的熱血霎時間點燃了整個山坡,“殺!”
“沒錯,殺!”英志沉聲,“四先鋒各率一部,守住宮墻,東部眾后隨我入宮互加,漸漸咱們久違的陛下。”
“其余人等,見叛亂之賊,殺!見劫掠之賊,殺!見成王舊部,殺!容大世子就在我們身邊,咱們可別讓天上的兄弟看扁了!出發!”
……
皇宮,朝堂。
朝臣百官一如往常,該鬧則鬧,安寧邦該煩惱還是煩惱,戲演到開心處,大家干脆在朝堂上爭個臉紅脖子粗。
一說現在立太子為時過早,陛下尚且身強體壯,無須著急。
一說東宮主位空置多年,久不立東宮,恐人心浮動,朝綱不穩。
眾說紛紜,僵持不下,皇帝露出高深莫測的表情,從龍椅上偷偷拿出一塊糕點放進嘴里。好戲快開始了,得把體力養足咯,他安氏兒郎、大周朝臣做事就該精神奕奕!
當適時,宣政殿大門,朱柱巨墩邊上,宮女深深垂首,太監眼觀鼻鼻觀心,將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的石板上。
空氣突然安靜了下來。
五皇子安凌亦,身著明黃皇子服裝,面容俊雅,目若朗星,跨步而出。同皇帝年輕時如出一轍的氣質,頓時令安寧邦心下一震。
幾日不見,身為父親,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兒子已經改變了。
越加沉著,越加從容,不驕不躁,不急不緩。
這才是東宮太子該有的氣量!
但是,才走到臺階之下,安寧邦就看到安凌亦對他眨了下左眼,就像小時候惹怒了白璃,向著自己求助時撒嬌的表情。
……看來還是需要多多歷練。
安寧邦努力壓下唇邊的笑意,板著臉道:“這是什么時辰了,怎么這個時候才來上朝,不要以為自己是皇子就可以偷懶!”
“啟稟父皇,”安凌亦掀開裙擺,雙膝一跪,“兒臣來此,只有一個請求!
方才還在討論東宮之事,這才片刻,安凌亦就要來說出一個“請求”了,眾人都是一怔,唯有丞相和幾部尚書無動于衷,隱隱還帶著笑意。
安寧邦嗯了聲,“有何請求,且說與朕。”
安凌亦深深一叩頭,言辭懇切,擲地有聲,“孩兒不才,懇請父皇讓出大位,令有能者居之!”
話語甫落,滿堂皆驚。
洛全宗揚起嘴角,越發輕蔑地掃了眼安凌亦,這雖是他們的主意,但真的看到安凌亦來此下跪作請,大周竟有如此蠢笨的皇子,真是可笑又可悲啊。
安寧邦定定地看著他,雖未暴怒,但臉上卻瞬間變得鐵青,沉重的氣息壓得朝堂禁語無聲。
安凌亦從未在朝堂之上獨對天子暴怒,但如果當了太子,他對部分常務也有了獨斷之權,稍有行差踏錯,便會不時面對這樣的怒氣。
這是他走上太子之位的第一步。
國之儲君,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帝王的敵人!
他不可以有半分松懈,因為他不僅要面對天底下最可怕的敵人,還要背負天底下最沉重的負擔。
安寧邦在無聲地教給他成為東宮太子的第一步——儲君之勇氣。
近乎窒息的壓抑始終未曾松緩。
安寧邦的聲音如雷鳴般響起:“你,夠資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