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時過境遷,常年相對便是兒孫滿堂也沒覺什么,但一個多年分別的故人辭世,她的女兒都已經挺大一個出現在自己面前,是人難免有點恍惚。
蘇依鳳雖為庶女,卻讓嫡女也讓她三分,當年同時七夕大典,先皇召人入宮,還是皇子的皇帝安寧邦一眼便看中她,想要納為側妃。
蘇依鳳卻是嚴詞拒絕,后來與他的弟弟安君義兩情相悅,三人漸漸成了好友。
朝堂政變那夜,還是蘇依鳳與安君義帶人殺進東宮,助安寧邦登上皇位。
其后,安寧邦想為安君義與蘇依鳳請婚,先皇卻將蘇家嫡女蘇夢蝶賜給了安君義。
蘇依鳳傷心欲絕,安君義更是一蹶不振,本想與蘇依鳳一同離開。奈何彼時安寧邦位置還不甚穩當,為了國之重責,安君義只好留下成親。
一晃十五年過去,蘇依鳳卻落得那般悲慘下場,唉。
蘇小小聽得目瞪口呆,最后終于發覺一件事,蘇依鳳也許并不是她想象中那般為情而活,她或許……曾有段輝煌一時、耐人尋味的過往。
安寧邦心懷愧疚,對安君義甚是上心,見安君義時隔多年,納了側妃和幾房姨娘,終于有些寬心。
哪知有幾房姨娘卻不得長久,找回來的蘇小小,也受了幾番風波。
蘇夢蝶這嫡女為人如何,他可比安君義還要明白,后宅之中,若無她興風作浪,怎么會都是女兒,再無一個兒子出生?
可惜,安君義多情,又是君子,君子總是輕信,不相信蘇夢蝶會如此狠毒。
“丫頭,”安寧邦問她,“可知子寧帶你來見朕,所為何事?”
蘇小小看看安君義,安君義正要開口,安寧邦卻道:“子寧,讓這丫頭說。”
蘇小小聽他們說了這么多過往,心情倒沒有先時的緊張。
試想一個男人能夠為自己喜歡的娘子和自己的弟弟請婚,愿意主動成人之美,這個男人的脾氣能差到哪兒去?
有這樣大氣的君主,難怪敢讓當朝王爺和重臣之女結親……這得多信任啊!這樣掏心掏肺推心置腹的好男人不多了啊!
蘇小小便笑道:“我知道,是給小小鑲金來的。”
安寧邦愣了愣,安君義哭笑不得地拍了下蘇小小的頭,“你這丫頭,難怪叫人嫉恨,這樣囂張。”
“爹爹,”蘇小小臉色不變,“這都是你慣出來的。”
這下換安君義無言了,安寧邦捧腹,玩笑道:“那行,你說說,朕該如何給你鑲金?賜你個郡主如何?”
蘇小小驀地想起春云的話,震驚道:“郡主這么便宜的嗎?”
安君義又拍了她一下,“可又是胡說,郡主乃郡公主,可掌一郡府衙,乃是有正式品階的,從來都是皇帝親封才有的稱號,你當是市面上賣的白菜不成?”
蘇小小難得臉紅了一下。
安寧邦瞧她頰生薄紅,朱唇微含,艷若桃李,也一時恍惚,覺得好笑,想了想卻撐起左頤,目光對上安君義,道:“也不是不行。”
安君義沒想到他會當真,臉色登時微變,“皇兄……”
“子寧可還記得‘斷代風華’?”安寧邦打岔道。
安君義哽住,看著安寧邦半晌說不出話來,幾欲垂淚。
“斷代風華,冰肌玉骨”,這曾是他送給蘇依鳳的一句話,那是即便蘇小小,也不可能比得上的曾經。
他還曾許下承諾,無論如何,他都會娶她,會同她白頭偕老,從一而終。
可他到底是負了她,負了那段情。
安寧邦按按他的肩膀,看向疑惑的蘇小小,表情卻見鄭重,道:“蘇依鳳當年之風華,朕過目難忘,她因執劍闖宮得罪了父皇,父皇遂拆散她與子寧。雖是女子,但她也有從龍之功……小小,蘇依鳳早在生前便為你鋪好了一條康莊大道。”
蘇小小眼神一邊,抱手垂頭,“母親深恩,小小至死不或忘。”
頓了頓,她又道:“母親之死,小小也會記在心里。”
蘇依鳳為蘇小小所鋪的路,都成了蘇沐之助,她受了恩,就要還恩。
恩怨分明,才是她紈绔鬼才堅守的底線!
“好。”
安寧邦深深嘆了口氣,轉頭看向小太監,“帶蘇小小去秾李殿,讓傳旨太監來此,通知吏部做好登記入冊,責令戶部擇一富庶郡縣上呈,告訴花無庸,取朕的大印來。”
……
蘇小小離開清涼殿的時候腿腳有些發軟。
安寧邦是帝王,自他最后下令那一刻起,蘇小小才真的認識到,他是帝王。
幾個月來,她深居王府,自覺對付宅院已是游刃有余,將蘇夢蝶等一干人都不放在眼里,但入宮來,她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在安君義和安寧邦的眼中。
這是古代,無論她的心如何想,她的身體已是古代人,逃無可逃。
她不得不承認,她小看了古代人,小看了王府,更小看了帝王與權力。
更不得不承認,自己平素行事,的確太過囂張了,若他們真心要計較,自己的命,早就不在腦袋上。
是安君義縱容了她,保護了她。
安君義多情,還有點渣,但是他在府中還是叱咤風云的,他說一,旁人不敢說二,可一道郡主封賞,他竟然屈膝下跪,以頭觸地,姿態如此感激謹慎。
春云說,安君義對安寧邦畢恭畢敬,可她不信,看見安君義與安寧邦的交談后,她更不信。
可是現在她現在想起來了,想起了那個被杖斃的太醫,那之后的幾天,安君義入宮未還,是不是也是因為她?
手臂輕顫,寒氣直涌上心。
“你怎么了?”突然有個女子的聲音傳出來。
蘇小小一驚,往前一步回頭,卻見一個姿容清麗、略帶俏皮的女子看著她,一雙貓兒眼眨了眨,粉唇上揚,嘻嘻笑道:“這位姐姐,你長得可真美啊,就是身體不太好,怎么臉皮這么白呢?”
蘇小小身上的雞皮疙瘩還沒散去,怔愣著,根本不知道要回什么,行什么禮。
帶路的太監怔了怔,忙對這突然出現的女子彎下腰,細聲道:“奴才叩見容安郡主。”
郡主?
又是一個郡主?
這大周朝的郡主真的是當白菜在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