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沉回到溫莎別墅,上樓找了一圈,卻并沒有找到慕晚茶的身影,他皺了皺眉,摸出手機撥了她的號碼,卻是關機。
他的心頭慌了慌,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的轉身出門,握在手里的手機撥了另一個電話出去,“查一下慕晚茶在哪里。”
找不到。
薄暮沉聽到這三個字的時候,整個人的氣勢都跟著冷了下來,仿佛周身被一層陰鷙的冷霧所遮掩。
他握著手機的手指仿佛在抖,他幾乎要將那黑色的手機捏到變形,嗓音更是陰沉到了極點,他一字一句,陰寒滲人,“那就到找到為止。”
面無表情的掛斷電話,他的臉色終于浮現出少有的慌張。
明明知道她的情緒不對,為什么不跟上來?
他摸出手機重新撥了電話出去,嗓音里的冷沉未曾褪去,“你跟她說了什么?”
握著手機的慕纖纖有一瞬間的怔然,隨即而來的是更加深刻的嘲弄,“暮沉,你找不到她了嗎?”
她的嗓音一如尋常的清冷和驕傲,“我早說過,她前半生愛而不得,后半生依然沒有能力得到你的愛。”
“即便沒有我,你們依然不能在一起。”
男人面色陰沉的厲害,他抬手掐掉了電話。
前所未有的心慌充斥在胸間,原本逐漸蔓延出生機的心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荒涼和皸裂。
他開著車,漫無目的的找著。
最后,薄暮沉是在墓地找到她的。
遠遠的,他看見她站在黑色的墓碑前,身形纖弱的仿佛一陣風都能把她吹跑。
她站在那里, 微微垂著眼眸,看不清楚眼底的神色,只能看見她寂寥的側臉。
她面前是一座座漆黑的墓碑,她成了那漆黑的色彩里唯一的一抹色彩,只是這色彩太黯淡,整個人都顯的很蒼白,像是沒有一點精氣神,隨時都會消失一般。
薄暮沉眸色暗了暗,一股心慌躥了上來,他大步走到她的身邊,低頭看著她顏色寡淡的側臉,聲線喑啞的叫著她的名字,“晚茶。”
空曠的山間一片死寂。
就在薄暮沉覺得她不會出聲的時候,她輕輕的應了一聲,“嗯。”
慕晚茶下巴微微抬了抬,“看見上面的名字了嗎?”
薄暮沉順著她下巴指著的方向看了過去,在看清楚上面的名字的時候瞳眸震了震。
愛女慕聽憐。
之前四年的時間里,他只在清明節和中元節的時候過來掃墓,算是盡到一個外孫女婿的責任,他倒是不知道這里什么時候多出一座新墳。
他看著這個名字,心頭忽然漫上一種難以言喻的疼痛,“這是……你的女兒?”他頓了頓,繼而瞳孔猶如地震般迅速皸裂開來,“不,是我們的女兒嗎?”
慕晚茶看著他臉上浮起的痛色,淡色的唇里吐出一個字,“是。”
薄暮沉腳下猛地踉蹌了一下,英俊的臉龐上的神色一陣一陣發白,他深色的瞳眸死死盯著墓碑上的名字,鋪天蓋地的痛色自心底浮上眉宇。
女人的聲音很安靜,“那天你把我推出去換慕纖纖的時候,有一陣我肚子很疼,那時我還不知道自己懷孕了,后來外公去世,我進了監獄,身體一直不大好,斷斷續續的養了差不多半年,然后還是早產了。”
“上次進了精神病院的秦景瑞,是慕纖纖的頭號粉絲,就是他,讓范冬柳在給我接生之后把孩子扔掉的。”
“我甚至沒來的及看她一眼,聽到的便是孩子夭折之后被丟掉的噩耗。”慕晚茶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淚流滿面,她的唇角卻是勾起一抹綺麗的弧度,無端顯的凄然,“這只是一個衣冠冢,不,我甚至連她穿過的衣服都沒有,這里葬的,不過是新買的冷冰冰的沒有任何感情的一堆衣服罷了。”
慕晚茶看著薄暮沉的臉,一字一句,“你看,是你一步步把她推到這里的。聽離沒有父親,而聽憐,還不如沒有父親。”
“所以你看,我有什么臉跟你在一起呢?”
慕晚茶看著他一寸一寸變白的俊臉,忽然生出一種暢快的報復感。
她轉了身,只堪堪閉了閉眼,眼睛里便溢出一串滾燙的熱淚。
薄暮沉沒有再追上去,他只是定定的看著眼前那塊漆黑的石碑,修長的手指慢慢的在那碑面上劃過,仿佛這樣便能觸摸到他的女兒一樣。
他一直想要一個女兒,會長的像她,和她有一樣的眼睛,軟萌的能讓人心酥掉。
可是最后,他千盼萬盼的女兒躺在了這座孤墳里。
他的女兒姓慕,這是連最后的念想都不愿給他。
她試圖用這樣的方式,挖掉他們之間僅有的牽絆。
心臟仿佛被人生生挖掉一塊,痛的鮮血淋漓。
他想護她一生,最后卻給了她無限風雨,他還有什么資格擁有她?
天色漸暗,然后披上漫天星光,再到天光乍破,他站在那里,像是一尊靜默的雕塑。
不知什么時候下起了雨,星星點點的雨滴逐漸變成千條線萬條線,腳下不知名的野花被那雨打的滿地殘紅,空氣里似是彌漫著淡淡的花香。
他的衣服濕透了,軟噠噠的貼在身上,清晨的寒涼濕意見縫插針的往皮膚里鉆,他都恍若未覺。
雨下了又停,薄暮沉在墓前站了一夜,后來等雨停的時候,他用本就潮濕的衣袖抹了把漆黑的碑面,試圖將上面的雨水擦拭干凈。
他的眸色仿佛要比那碑面還要深邃,他啞聲道,“對不起。”
開車回去的時候,扔在副駕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薄暮沉看也沒看的直接點了接聽,聽筒里傳出來的聲音幾乎讓他目呲欲裂。
黑色幻影一個不穩便直接撞在右側的綠化帶上,薄暮沉只覺得頭暈目眩,他的手指微微有些顫抖,一雙深色的眼眸里也迸發出猩紅的光。
快速的調頭,黑色幻影如利劍一般躥了出去。
醫院里,薄暮沉站在急救室門口滿身鮮血的女人,只覺得雙腿發軟。
她站在急救室門口,整個人有種絕望的荒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