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萋萋與盛嘉彥對視一眼,盛嘉彥面不改色的垂下鳳眼。孟萋萋會意,輕輕揚聲:“愛妃聰慧,朕心甚慰。這次比試,是皇后輸于你,按照朕之前允諾的觀春園宴會一事,就交給你操辦了。”
舒妃面上一喜,揚起的笑容里壓抑著得意,她瞥了一眼皇后:“謝陛下。”
她謝恩過后,還覺不夠。好不容易在皇后面前得意一次,她舒妃會不抓住機會?
“皇后姐姐,”舒妃笑著往前挪了兩步,看著面無表情的盛嘉彥:“您一向聰慧,這次故意把這個機會讓給臣妾,臣妾也謝您賞這個臉。”
盛嘉彥淡淡開口:“不必妄自菲薄,你應當的。”
皇后不僅不惱怒,還夸她?舒妃接下來的話都堵在喉嚨里,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她抬眼看了看皇后,后者一臉平靜,仿佛是真心實意夸贊她的。
舒妃看看皇后,又看看旁邊坐著的皇帝。
奇怪
怎么今天她竟覺得皇帝傻頭傻腦的,皇后才是那個真正做主的人?
舒妃捧著孟萋萋給的賞賜,轉身離開準備幾日后的宴會去了。
她走后,孟萋萋屏退宮人,坐在龍椅上苦大仇深的摸著下巴:“怎么會沒有這個人呢,難道敏貴人騙我?不可能啊,小綠當年是被孟庸罰到觀春園的,敏貴人怎么敢胡亂說?”
盛嘉彥品了一口苦茶,擱下茶盞時他慢慢道:“也許我們一開始就找錯了,根本沒有小綠這個人。”
孟萋萋疑惑的看著他,爾后恍然大悟:“你是說小綠可能根本不叫這個名字?”
盛嘉彥眼里忽而有了笑意,如破開冰川的暖陽帶著暈眩的日光將孟萋萋兜頭罩住,他道:“懷孕后,你總是變得聰明了些。”
孟萋萋開始沒聽清還跟著點點頭,之后反應過來忍不住瞪了過去,盛嘉彥回望過去,挑眉道:“你的表情是在說不服氣?”
孟萋萋噘嘴:“不服,我沒懷孕前難道就不聰明?”
“聰明。”盛嘉彥含笑說了一句:“明天我帶你去鎮子郊外的梅子林,觀春園這里的梅子遠近聞名,你應該會喜歡。”
孟萋萋點點頭,嚴肅問:“我們去梅子林是又要調查什么事?”
盛嘉彥斜睨一眼:“只是單純帶你去嘗梅子。”
“就這么簡單?”
他頷首:“不然還能如何?”
“你只是單純的帶我賞景我有點不習慣”
盛嘉彥淡然:“你現在可以開始習慣了,等以后回到地府也是這樣。你不是說想去龍宮游玩?等回去以后你生下孩子,我就帶你去。”
孟萋萋高興地蹦起來:“當真?”隨后她又想到一事:“地府沒有你這不好吧。”
“不是還有兒子么?”
他口氣平淡自然,孟萋萋怔怔的看著他:“所以孩子那么小的時候你就打算奴役他了?”
盛嘉彥笑:“什么叫奴役,他日后注定統率千萬陰兵,這是他生而具備的使命。”
孟萋萋不知為何,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小奶娃流著口水還要被按在桌子前,黑白無常不停的遞上奏折讓他批閱,牛頭馬面拘魂到他面前讓他評判,血河將軍一眾跟班在大殿里嘰嘰喳喳。而她可憐的小兒子,連筆都需要兩只手才能握住,判官在一旁指點江山唾沫橫飛。
想到這里,孟萋萋為她還未出世的孩子捏了一把冷汗。再轉眼看著盛嘉彥淡漠的面孔,忍不住控訴:“阿彥,你做爹的話這樣冷酷無情嗎!”
盛嘉彥本是執著書卷在看,聽到這句話悠閑的抬了眼:“首先我是你的夫君,其次才是他們的爹。如果你心疼孩子,那我們就等他們長大了再出去游玩。”
“不不不,”為了自己的開心快樂,孟萋萋決定犧牲兒子:“他們一定能行的。”
孟萋萋摸著肚子,又道:“可是萬一我懷的是兩個女孩,怎么辦?”
盛嘉彥指尖按在書頁上,仔細想了一遍:“女閻羅也不是不可以。”
“那我要先去龍宮,然后順著東海去不周山看麒麟,再往西天去看小仙子們織云。”
盛嘉彥笑著全部應允。
孟萋萋坐在位置上安靜了一瞬,忽而默默問:“阿彥,我們真的這一世完了以后,就能好好地過生活了嗎?曾經在地府的日子很快樂,我有點想念那時帶著我的跟班們耀武揚威的時候了。我有點想他們了”
盛嘉彥順勢將孟萋萋攬在懷里,低聲安撫:“只要你想安穩,我就給你安穩。很快我們就能回去看他們了。”
孟萋萋不知怎的,心中的那股不安愈發強烈。她只好將頭埋在盛嘉彥懷中,控制著自己不去想一些不好的事。
而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盛嘉彥二指掐訣掐算了一番,他眼色漸深,撫著孟萋萋的發安慰她。倆人很久都沒有再言語,這樣靜靜的互相陪伴,仿佛已經是世間上最動人的時光。
盡管二人各有心事,但一旁桌案上擺著的九鼎小紫爐里飄出的渺渺白煙還是將二人包裹。
在這萬丈紅塵的人世間,彼此是對方唯一的倚靠。
晚間時分,狂風大作起來,本應是黃昏時候的晚霞已經被一片灰暗的黃天代替。風卷著花沙在空中刮過,孟萋萋躲在屋中吃葡萄看話本。
盛嘉彥仿若有心事一般,在窗口站立了許久。
“阿彥,你在看什么呀!”
盛嘉彥背對著道:“沒事,看看什么時候下雨。”
說罷,他關上了窗子,將一眾風雨擋在窗外。
當天夜里,孟萋萋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她又回到了蠻荒,彼時蠻荒的天破了一個大洞,天上的星河倒灌進蠻荒里,伴隨著還有無數天火及雷光,無數蠻荒生靈被天火吞噬,盡管如此蠻荒生靈們還是爭先恐后的往天上的缺口而去,這是他們唯一能從蠻荒出去的機會。
饒是一靠近缺口就被天雷擊打的粉碎,蠻荒的生靈仍是源源不斷沖向那里。
在夢里,孟萋萋看到黑龍被眾人簇擁著,站在紫極殿的最高處,眉頭緊蹙看著天上的破洞。而他旁邊綁著的已經昏倒的,竟然是
那只鳳凰。
“你看到了吧?”虛空中,不知是哪里傳來的聲音。
孟萋萋警惕的四處張望,卻找不見那人的身形。
她冷笑:“閣下總是喜歡這樣像個無膽鼠輩似的藏在暗處么?只敢在暗處搗鬼,真正出來的勇氣卻都沒有。”
那人笑著,卻不惱怒:“我只是一個想要幫你喚起記憶的人罷了,我到底是誰也不重要了。”
“記憶?”
“天神們自以為掌控一切,世間萬物輪回無不在他們的掌控之中。他們高高在上,冰冷的慈悲,所謂的仁愛世人,不過空談。否則又怎會因為一己私欲奪去你的記憶,讓你對前塵往事忘得一干二凈?”
孟萋萋不語,只是冷笑。
“不遠處站著的那條黑龍,是整個蠻荒的首領。他靈力通天,有著上古神靈的血脈。可是多可笑,他不一樣被困在這苦寒之地,想盡辦法想要出去。他的靈力只能破天,卻堵不住這源源不斷地天火,蠻荒經歷的這一場災難,也是他親手賜予。你看,他不是正準備拿他心愛的人去堵蠻荒的缺口么?”
順著他的聲音看去,玄武老爺子已經讓人抱起鳳凰,黑龍眼色陰沉,不準人挪動。倆人似是起了爭執,鳳凰仍舊昏迷不醒。
那虛空中的聲音帶著蠱惑:“黑龍早有意圖,他之所以留鳳凰在身邊,是因為鳳凰有了他的逆鱗便有了強大的靈力,可以封天。他的目的是破掉蠻荒的結界帶著他的大軍離開蠻荒,再將蠻荒封上。鳳凰拿了他的逆鱗,剛好做封天的陣眼。”
孟萋萋沒有接話,腦海里有東西在攪動似的,帶起一陣陣眩暈。
那人卻忽而轉移話題,問道:“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真的失去了一段記憶,那為什么他想讓你忘記?”
孟萋萋醒過來的時候,觸目一片黑暗。
天還沒亮啊
外頭雷聲滾滾夾雜著暴雨洗刷屋檐的聲響,她靜靜的躺在床上,心里因為夢境中的事竟然有一些心煩意亂。
孟萋萋習慣性的伸手去摸旁邊的地方,卻只摸到冰涼的被子。
盛嘉彥竟然不在?!
孟萋萋猛地坐起,憑借著外頭的光亮看了看屋內,盛嘉彥的確不在這里
他去哪兒了?
就在孟萋萋準備下榻去尋他的時候,盛嘉彥卻從外頭推門進來。孟萋萋看著他窸窸窣窣換掉濕透的衣衫,在桌邊喝了一盞熱茶才慢慢往床榻邊靠過來。
“你去哪兒了?”她問。
盛嘉彥沒想到她已經醒了,先是停頓一下,爾后口氣平淡:“去檢查明天出行的馬車。”
“這種事讓宮人去做不就好了,而且在觀春園也會有刺客嗎?”
盛嘉彥躺回榻上,將孟萋萋圈進懷中:“只是以防萬一罷了。”
孟萋萋聞著他身上還帶著雨天清冽的氣息,猜想盛嘉彥一定出去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