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在大房子里轉了半天，滿眼的新奇，滿心的好奇。她第一次看到那么大的落地窗，層層疊疊的窗簾，擦的锃亮的家具，盤繞而上的樓梯，就連沙發的軟硬度都能讓她羨慕的半死。

時光在磨咖啡，不時回頭看一眼溫暖，他嘴角噙著笑意，這小丫頭有時呆呆蠢蠢的倒是蠻可愛的，就是說起話來，有時能噎死人。

時光端著咖啡站在她身后，她鼻子尖，聞到了咖啡淳淳的香味，緊緊鼻子，轉過身，就看見時光遞到眼前的一杯咖啡。

溫暖接過來，看了時光一眼，說：“這么好的待遇？不會從勞務費里扣吧！”

時光回視她，斂起笑意，一本正經的說：“扣掉全部勞務費，也不夠買一杯咖啡的。”

溫暖將杯子舉到鼻前，聞了聞，和她花兩元買的速溶咖啡的味道是真不在一個檔次上。于是撇撇嘴，說：“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唬人。”

“懶得理你。”

一個鐘頭很快就過去了，溫暖這個老師還算稱職，時光似懂非懂，但也虛心好學，剩下的時間，就等著時光抄完筆記，她也算大功告成。

時光抄筆記的空檔，溫暖走出房間，到外面呼吸呼吸新鮮空氣。

天色已經蒙蒙黑了，各種燈光錯落有致地亮了起來，比起剛進來那會兒，景致又是一番不同。

溫暖伸了個懶腰，環顧四周，心下卻有些怏怏的。她和媽媽一直住在擁擠臟亂的老城區，這些年，媽媽辛辛苦苦賣菜供她上學，別說生活質量如何，就是一日三餐也不能有太過分的奢想。從六年級開始，她就沒怎么長過身體，營養不良應該是實垂了。

好在她和媽媽都很健康，這比什么都重要。

正想著，肩上有人輕輕拍了一下。溫暖一抖，轉過身，就看見時光一臉懶懶的表情。

“抄完了？”

“手都抄酸了。”

“拿劍的手，拿支筆，還算事兒嗎？”

時光瞅她，眼底流出壞壞的神情。溫暖被這表情下了一跳，現在可是黑天了，整幢別墅就她們兩個，萬一這小子動了什么鬼心思，她可求門無路了啊！

“時間到了，我該走了。”她說著就往屋里去，要拿她的包包。

時光身子一閃，擋住她的路。

“餓不餓？”

溫暖馬上搖頭。

“你害怕什么？怕我會吃了你？”他又壓下臉來。

“我又不是唐僧，吃我也成不了仙。”溫暖不顧他擋在面前，硬要往里沖。

時光咯咯笑了兩聲，移開身子，讓她過去。

溫暖見空就鉆，擦著他的身體就擠了進去。

時光在她身后喊：“要是會煮面，煮兩碗，吃完，老周開車送你回學校……”

溫暖回到學校已經九點了，老周車開的挺穩，他說上午差點兒撞到人，這夜間開車更要留心點兒。

快到寢室的時候，溫暖接到媽媽打來的電話，媽媽在電話里說：“李奶奶住院了，在南橋醫院，我尋思你離那近點兒，你替媽去醫院看看李奶奶。”

“什么時候的事啊，得了什么病，嚴不嚴重？”

愛素嘆了口氣：“上了年紀，家里又沒人，摔倒了……”

“李奶奶真可憐。”

“我走不開，你幫媽去看看，買點兒水果什么的，街坊住著，媽挺惦記的。”愛素的聲音有些顫。

溫暖點著頭應著：“明天抽空我就過去，你不用惦記，我常跑幾次都沒關系的。”

“你還好吧，天涼了，別總是吃些涼東西，課不忙的話，回來，媽給你做好吃的。”

溫暖笑了，心里也暖了，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媽，你一個人是不是挺寂寞的，要不要找個伴兒啊！”

愛素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說：“什么伴不伴兒的，媽早就沒了那個心思了，只要你大學畢業，再嫁個好人家，媽再苦再累也值得了。”

溫暖心里一緊，鼻子就酸了：“媽媽，我愛你……”

下午就一節大課，下了課，溫暖馬不停蹄的趕回寢室，收拾了一下，就去坐南橋醫院的班車。

從海大到藍橋醫院，坐車只有半小時車程。溫暖走的急，沒告訴洛雅自己去哪兒了。最近，洛雅天天和喬寧黏在一處，兩人的關系升溫很快，再也沒有聽過洛雅抱怨的聲音，好像一夜之間，喬寧就開了竅，哄的洛雅每次回寢室，都是一臉泡在幸福中的甜蜜樣兒。

溫暖問洛雅：“你們之間是誰先耍的流氓？”

洛雅害羞紅了臉：“不告訴你……”

言外之意，她很滿足，這就夠了。

溫暖不再多問，熱戀中的小情侶，不吃飯，光吃口水就飽了。

藍橋醫院的班車直接開進醫院大院，數棵梧桐遮蔽了整個大院的天空，溫暖下了車，直奔住院部，李奶奶的病房在三樓。

剛一進病房，溫暖就愣了一下，李奶奶的病床前坐著一個年輕人。年輕人背對著她，正在給李奶奶喂些流食。李奶奶閉著眼睛，面無表情，原本褶皺的臉上，更是暗沉無光。那個年輕人喂到嘴邊的流食，有一半是灌不進去的，順著李奶奶的嘴角流下來。年輕人趕忙拿起手絹，擦去嘴角的湯漬，一邊搖搖頭，輕嘆一聲。

溫暖滯住腳步，她認得出，他就是池遇。

池遇伸手將碗放到床頭柜上，一轉身，正對上溫暖一雙怨懟的眼睛。

池遇的身體僵在那兒，他怎么也不會想到，在這種環境下，會再次碰到她。而溫暖，并沒有多少驚訝，奶奶病了，做孫子的來照顧，多么天經地義，合情合理。

溫暖揚揚眉，走過去：“我來看看李奶奶。”

池遇顯然有些手足無措，眼睛一直跟著溫暖，繞到病床的另一側。

“情況怎么樣？”溫暖彎腰湊近李奶奶，老人家閉著眼睛，鼻孔和腰部位置都插著管子。

“情況很不好，一直昏迷不醒……”池遇眉頭緊鎖，回了一句。

溫暖叫了聲李奶奶，老人家一動不動，好像睡著了一般。

溫暖把手里拎的水果籃放在一旁的椅子上，然后看著池遇說：“我媽不放心，讓我過來看看。”

池遇眼里閃動了一下，拉了把椅子給溫暖：“謝謝你們，這幾年，多虧有你們照顧奶奶。”

溫暖看了池遇一眼，還算他通情達理，可是李奶奶身邊無一親人，全是因為他攀附權貴，忘恩負義的結果。

“你現在什么都有了，也不在乎少一個奶奶了。”溫暖從喉嚨里擠出這句話。

池遇面有尷尬，他的臉也慢慢紅了起來：“你知道的也不是全部事實。”

溫暖“哼”了一聲，說：“你改了姓，再不是李遇，這就是事實。”

池遇抬起眼睛看她，后者繃著小臉，已經怒氣哼哼了。

“李遇池遇，還不都是我。”池遇不知道該怎么解釋，他選擇的這條路，到死也不會有人理解。

溫暖不能理解他這種理直氣壯的口氣，看了看病床上的李奶奶，沒好氣的說：“你和你媽哪怕有一個人在她身邊，也不至于摔的這么嚴重。”

池遇低下頭，他已經懊悔了一陣子了，她再這樣說，他真的有些無地自容了。

“以后怎么辦？繼續扔她一個人不管？”溫暖白了一眼池遇，養兒防老，兒子沒了，孫子更指望不上。

“跟我媽商量過，暫時接我那兒去。”池遇雖然改了池姓，可他一直獨住，把奶奶接他那兒去，是目前唯一的辦法。

溫暖點著頭，比較認可這個辦法，輕聲嘀咕了一句：“總算辦點人事兒……”

池遇聽的很清楚，愕然的看了她一眼，張了半天的嘴，也沒說出一句話來。

與此同時，病房外，甄恬站在那兒良久，里面兩人的談話內容，她一字不落的全都聽進耳朵里，最后，她淺淺一笑，轉身朝樓梯口走去，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兩天后，溫暖再度接到媽媽的電話，電話那兒頭沉默了半天，才有了聲音：“昨天夜里，李奶奶走了……”

溫暖當時正在啃面包，消息一出，差點兒噎住，她閉緊眼睛，硬是把卡在喉嚨里的面包咽了下去。

溫暖心里酸酸的，卻沒有掉下眼淚，她就是覺得李奶奶太可憐了，臨死都沒有醒過來，沒能再看一眼這個紛繁的世界。

葬禮定在周五，溫暖從學校直接去南山墓地，剛下計程車，送葬的車隊也駛了過來。

池遇的父親李雋生前也是一名出色的擊劍手，一些老隊友都趕來送老太太最后一程。

溫暖在人群最后面看見了母親，母親一身素色，表情顯得格外凝重，作為街坊，母親是唯一參加葬禮的。

溫暖等到母親走過來，上前挽住愛素的胳膊，母女倆緊緊的挨在一起，跟著人群往墓園里去。

溫暖第一次見到池遇的媽媽，她比想象中要老氣一些，能再嫁有錢人，除了美貌，便是氣質，這兩樣她都不占，溫暖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池遇捧著李奶奶的骨灰，陳薇跟在兒子身后，陪在她旁邊的是她現任丈夫池城。溫暖瞅了又瞅，這樣一個特俗的家庭組合，看上去毫無違和感。

葬禮結束后，溫暖心里一直有個疑問，池城既然如此大度的來參加葬禮，當初為何逼著池遇改性呢？還是池城會做人，這出戲，演也得演，不演也得演。

回學校的路上，溫暖始終沒什么心情，葬禮參加多了，就對死亡生出無比敬畏的心。

她百無聊賴，掏出手機，一點開微信，幾乎傻眼了，數十條未讀信息，全部來自那個可惡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