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亦珊念念不忘神女峰,陌然只好讓司機小付開了車來,自己陪著她去。
一路上顧亦珊都沒怎么說話,眼睛一直看著窗外一掠而過的風景。到了山腳下,她讓小付停了車,自己下去摘了幾棵野菊花,回到車上放在鼻子底下嗅。
小付正襟危坐,到底是給首長開過車的人,不管道路如何顛簸,他開的車卻絲毫感覺不出來。
直上山頂之后,廟里的老和尚看到他來,親自迎了出來。
和尚也是俗人,眼里照樣勢利。陌然隨著何縣長來過幾次,廟里的和尚哪能不認識他?縣長身邊的紅人,鬼都不愿得罪。
神女廟的有大小和尚十來個,老和尚倒還像個出家人。幾個年輕的和尚,看到顧亦珊后,眼里泛出綠光來,骨溜溜的圍著她打轉。陌然便在心里罵了一句:“禿驢!”
老和尚親自作陪,請陌然和顧亦珊去了后面禪院。
禪院依巖而建,幾乎臨空拱出。腳底下就是深不見底的神女谷,隱約能聽到泉水聲,以及風吹松濤的陣陣轟鳴。
雖為禪院,卻是何縣長的私人領地。通常沒人能進得來。就是廟里的和尚沙彌,也會裹足不往。
一塊約二十幾個平方的木制陽臺挑出巖外,觸手幾乎可捉云朵。
陽臺上一張漂亮的茶幾,茶具俱全,兩張藤制靠椅,安靜地躺在云山霧罩里。
顧亦珊驚喜不已,憑欄遠眺了一會,回首看著陌然嫣然一笑道:“真是世外桃源,人間仙境!
陌然不語,老和尚稽首道:“兩位施主請稍坐,老衲去奉茶!
陌然攔著老和尚道:“禪師不必忙,我自己來就好了。”
老和尚微笑道:“施主能來,小廟生輝了。老衲去拿點茶來,可是廟里沙彌黎明時分摘得的,一年不過三兩。施主貴客,自然得好茶伺候!
不等陌然說話,老和尚飄然而去。
顧亦珊看著他笑道:“陌然,這般福地,也被你尋得,難怪你樂不思蜀了!
陌然心想,老子哪里有這福氣。這般地方,還不都是得到了何縣長的垂青。神女峰上的神女廟,過去古而有之,只是破敗不堪。何縣長偶然來了一次之后,感嘆這地方天靜人清,是個于俗世間偶爾修身養性的一方凈地。便撥出一筆款項,叮囑宗教事務局,將廟堂修飾一新。
何縣長立項神女峰,是看中了這地方避塵世喧囂,且神女峰多年來一直山高林密,是雁南縣唯一的一座次原始森林。他想將神女峰打造成為一個旅游勝境?嘤诮煌ú槐悖两裼慰蜆O少。除了偶爾來的驢友,香客也是寥若晨星。
老和尚捧了茶葉過來,看起來其貌不揚,但沸水泡過之后,頓有奇香四溢。
因有女眷在,老和尚也不宜久留,稽首道:“兩位施主慢用,老衲告退。”
老和尚看起來該有八十高齡,眉毛都白了。最令人肅然起敬的是,他的頭頂赫然燙著九個香疤。
現在的和尚,似乎把頭發一剃,披件袈裟就是和尚。因此蕓蕓眾生里,假和尚比比皆是。而在陌然看來,和尚乃出家修行之人,肉體痛苦早已置之度外。要修行,須苦己。最好的辦法,以示出家淡泊,還是在頭頂烙上九個香疤才算。
至于某些人,說什么燙香疤是不人道的說法簡直就是一派胡言。如此肉體痛苦尚不能承受,做和尚又能修行出來個什么?
因此在陌然看來,頭上有香疤的和尚,他必然尊敬有加,披件袈裟就敢出來忽悠的和尚,最令他不齒。
他留意了一下神女廟的和尚,頭上有香疤的倒不少。可見何縣長也與他的心意一樣,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佛家凈地,豈容宵小之徒胡為。
顧亦珊靠在藤椅上,眼睛看著云卷云舒的神女峰,安靜得如同小貓一般。
陌然打破沉默說:“大師,你們風水學說,與佛家可有淵源?”
顧亦珊微微而笑,道:“要說沒淵源,古時倒有很多佛道儒三修的大家。只是現在的人,大多心浮氣燥,很難出一個包容的大家出來。我們風水,講究的是五行相生相克的道理。世間萬物,莫不陰陽兩理。于人于事,都要順天理。你知道《周易》罷?風水不是一門科學,但絕對是一門學問。至于與佛家,卻是兩個不同的概念了。不過,天下之事,都是相生相克的道理,你不見就我們腳底下的陽臺,也是按照風水學來造的么?”
陌然嚇了一跳,心里暗暗吃驚。顧亦珊家傳風水玄學,道理自然深不可測。因此不敢繼續細問下去,心里卻早已暗生敬佩之情。
茶香飄逸,人在云霧間。一壺茶未喝完,人早覺神清氣朗,塵世所有紛擾,都如云煙般消散。
突然,顧亦珊低聲問他:“我們上次來的時候,在神女泉邊坐過。我想去看看神泉,好不好呢?”
陌然笑道:“當然沒問題。不就一眼泉嗎?我帶你去就是。”
出了寺廟門,走百十步,在兩塊高大怪石嶙峋間,觸眼一泡清泉,汩汩在石縫里冒出來。石塊壘砌的兩道水井模樣的水池,深能見底。
水面蕩漾一層氤氳水汽,恍如云霧。
顧亦珊蹲下身去,伸手入池,驚呼出聲。
陌然照樣蹲身下去,一觸到水,不禁莞爾一笑。
上次來時,泉水冰涼入骨,他還擔心她入浴泉水而感風寒。而此刻再觸,入手卻是一片溫暖。這道天泉,原來有冬暖夏涼之奇效。泉水奔涌而出,水溫恰好宜人。
顧亦珊看著他,欲言又止。
陌然微笑道:“你想說什么,盡管說。”
顧亦珊臉上一紅說:“我想像上次我們來一樣!
陌然斷然拒絕道:“現在是白天,怎么可以?”
“我能等到晚上!
“也不行。”
“我就要!鳖櫼嗌阂е麓秸f:“陌然,你不答應我,我不會隨你下山的!
陌然頓時頭大,上次他們來,是夜黑星稀,且廟里和尚作罷了功課,神女峰上莨無一人。此刻正是艷陽高照,且不說來往禿驢,山上總有零星香客過往。神泉光天化日之下,怎容她沐浴凈身。
響午時分,廟里響起鐘聲。
不一會,匆匆來了個小沙彌,說老和尚邀請他們進齋。
陌然看看表,笑道:“過午不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