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長認識陌然,像他這樣的紅人,也許不認識別人,但別人都認識他。
等他說明來意,看守所長在愣了半天后,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陌然被他笑得莫名其妙,試探地問:“所長,不能特殊照顧一下?讓我見見齊猛吧。”
看守所長擺著手說:“你都是從哪里聽來的消息?純粹胡扯的嘛。先不說齊猛的案子都沒到起訴階段,怎么可能就殺了呢?不過,你說的公捕公判大會,明天確實是有一起。這都多少年沒搞這樣的活動了,兄弟們的業(yè)務(wù)都生疏了呢。”
聽派出所長這么一說,陌然緊繃的神經(jīng)暫時得到放松。所長說的有道理啊,他都沒聽說過齊猛開庭過了,怎么突然就傳出他要被槍斃了呢?
“陪斬!”所長突然說:“你說的齊猛,應(yīng)該是屬于陪斬的人犯。”
“什么叫陪斬?”陌然好奇地問。
“這個嘛,主要是震懾犯罪分子,從心理上給予他們打擊。也就是把一些嚴重刑事犯罪分子在公判大會上亮亮相,綁著他們陪著死刑犯游街示眾。”
陌然心里頓時輕松下來。小時候他就見過這樣的場景。比如某日要槍斃人,游街的囚車會很多。每輛囚車上都會有一個或者幾個五花八綁的人,唯一的區(qū)別是他們的胸口沒有別著一張小白布。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一次要槍斃好多人,結(jié)果到了刑場,拉下來的只有一個或者幾個,大多數(shù)五花大綁的犯人會被再次送到看守所關(guān)起來。
得知齊猛是陪斬,他原本緊張的心輕松了許多。
看守所長正好是晚上值班,陌然提出要見見齊猛的要求,被他斷然拒絕。不過,他提出來可以讓他見見齊小燕。
見不到齊猛,見見齊小燕未曾不可。
齊小燕被帶出來時,很愕然是陌然來看她。
通常這個時候,既不會是提審,更不會是律師接見。對于她這樣的未決犯,約定俗成是不能見案子之外的任何人的。特別是像陌然這樣的帶著親屬身份的人,根本沒機會可以見。
陌然見齊小燕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邢副局長有特別交代,看守所長再牛,敢不聽領(lǐng)導(dǎo)的話?要不,砸了飯碗走人。
所長親自陪陌然接見,說了幾句話,借口出去抽煙,示意看守和他一起離開,就留下齊小燕和陌然兩個人在接見室里隔著窗戶說話。
齊小燕問:“你怎么來了?”
陌然苦笑著說:“明天縣里開公判大會,要拉一批人陪著游街。齊猛的名字也在里面,所以我過來看看。”
齊小燕哦了一聲說:“我知道這事。明天要槍斃兩個毒販。一男一女,女的就在我的監(jiān)室里。”
“是嗎?”陌然不禁驚呼出聲。
“還挺漂亮的,人年輕,死了可惜了。”齊小燕嘆道:“其實對于她來說,死未必不是最好的解脫。”
陌然苦笑道:“活著總比死要好。你可不要亂想,每個人都有可能犯錯,只要及時改過來,一切都會過去。”
齊小燕不語,盯著他看了半天,低聲說:“你還好吧?”
陌然點著頭道:“我還好,你在里面要多注意身體。需要什么,你給他們說。”
齊小燕的臉就紅了起來,扭捏了好一陣,才小聲地說:“上次你和孟曉過來,孟曉給我松的一點東西還真好。現(xiàn)在我沒有了,想要她再幫我送點進來。”
陌然問:“什么東西?”
齊小燕白她一眼道:“你問那么多干嘛呢?你跟孟曉說,她知道的。我們女人用的東西。”
陌然似乎明白了過來,頓時尷尬不已。
齊小燕說:“陌然,我覺得孟曉這姑娘真不錯,會體貼人。你要是沒其他想法,我覺得你娶她最合適了。”
陌然心想,你齊小燕身陷囹圄了,還牽掛著別人的幸福,這心得多大啊!
“真的,過去我覺得,這世界上除了我齊小燕,其他任何人都配不上你。現(xiàn)在我想通了,這世界上除了我齊小燕,任何女人都能配得上你啊!”
“你別想這么多。”陌然安慰她說:“齊小燕,你安心在里面改造。你要記住,在外面的世界,愛你的人很多。你爸媽,我哥,還有許許多多的親戚朋友,他們都在等你回來。”
齊小燕的眼眶頓時紅了,眼淚在眼眶里滴溜溜的轉(zhuǎn)。她輕輕嘆口氣說:“我懂,陌然!”
再聊下去,幾乎沒話可聊了。齊小燕便起身,報告管教要回監(jiān)室。
看守所長陪著陌然從所里出來,一直把他送到肖瑩的車邊,告訴他說:“邢副局長對你嫂子還是很關(guān)照的,她現(xiàn)在的監(jiān)室,可是我們所里的文明監(jiān)室。陌主任,你盡管放心,在我這里,不會讓你嫂子受半點委屈。”
陌然哭笑不得,人都在牢房里了,還談什么文明不文明。在這犯罪嫌疑人集中的地方,文明在哪里?
車一開出看守所大門,肖瑩就問:“齊猛怎么樣了?見到了嗎?”
陌然看她一眼說:“你弄錯了,齊猛還沒判,怎么會槍斃?”
“不會吧?”肖瑩吃驚地說:“我那天被請來,可是說臨刑接見呢。”
“沒弄錯?”
“怎么可能弄錯?你以為我是鄉(xiāng)下婦女?分不清嗎?”
陌然的心咯噔一響,難道是所長騙了自己?可是在與齊小燕接見的談話里,齊小燕也說是槍斃毒販,并沒提齊猛的名字啊?再說,看守所里一片寧靜,根本不像要殺人的樣子。
他不由自主地轉(zhuǎn)頭望回望,身后的看守所如同一尊蹲伏的怪獸一樣,朦朧夜色里張著一張血盆大口,似乎要吞噬整個世界一般。
他遲疑了一下,還是摸出電話打給邢副局長。
邢副局長聽他說完,半天沒作聲。
陌然急切地問:“邢局,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實話告訴我。”
邢副局長轉(zhuǎn)著圈子說:“我們只負責偵查。偵查結(jié)束后移交到了檢察院,至于怎么起訴,怎么判,都是法院和檢察院的事,我管不著啊!”
陌然知道他在玩太極拳,邢副局長如果不出意外,就是下屆的公安局長。局長升任政法委書記,局長的位子必然要讓給他來坐。
在縣城里,公安局長是最具實權(quán)的人物。某些層面,甚至超過書記與縣長。
“邢局,你要不實話給兄弟說,別怪兄弟翻臉不認人!”陌然破壺沉舟地狠狠說出這句話。
邢局要扶正,此刻也如何縣長一樣,最怕風吹草動。比如他小舅子雷爺?shù)氖拢绻旁谶^去,別說一個陌然,十個陌然也早成了階下囚了。但正因為處在這緊要關(guān)頭,才演出了徐文友親自出面,私下說和的橋段出來。
“老弟,你別給我添亂了,好不!”邢局在電話打著哈哈說:“不是你想的那樣,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