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然幾乎是被陌家娘押著去子虛鎮上相親的。
陌家爹和陌秀都跟著來,齊小燕也不安分地要隨著一起。這樣一來,陌家出動相親的人,簡直是盛況空前,傾巢而出。
相親的人,大多選在街上的一家店里。雙方相中了,男方出面請女方吃飯。沒相中,各自出門,再見亦是陌路。
這樣的傳統已經流傳了很多年,過去子虛鎮是逢五十趕集,相親在這一天就成了風景。倘若遇到年景好的時候,趕集的人有一半是來相親的人家。
現在雁南縣遷來了,子虛鎮的趕集日也變成了百日場。但相親的習慣還是沒絲毫改變,照例選在一家店里,男女雙方在媒人的撮合下見面,羞答答的說話聊天。
老遠看到一個穿大紅襖的中年女人,使勁往他們這邊招手。齊小燕就低聲說:“看,媒人等急了呢。”
陌秀抿著嘴巴笑,問:“大嫂,你與我大哥也是在這里相親的吧?”
齊小燕聞言,臉色一沉,瞪了陌秀一眼道:“小屁孩,你還關心男女相親的事,是不是也想嫁了?”
陌秀被她說得滿臉通紅,跑到陌然身邊,摟著二哥的胳膊說:“我才不嫁呢!”
眼看就要高考,學校難得給了一個星期天。陌秀聽說二哥要去鎮上相親,興奮著要跟著來,說是要看看新嫂子長得好不好看,能不能配得上二哥。
陌家娘迎著大紅襖過去,低聲說了幾句話,回過頭來朝陌然招手。
陌然無可奈何過去,聽到陌家娘說:“然啊,人家姑娘都等了快一個時辰了,等下見了面,你可要賠禮道歉。”
陌然笑道:“又不是我要她等的,我賠什么禮道什么歉?”
陌家娘打了兒子一下,陪著笑臉對大紅襖說:“他姨,你莫見怪,這孩子被慣壞了。回家去我好好教訓他。”
大紅襖打量著陌然,目光肆無忌憚,突然咧開嘴笑,說:“沒事沒事。你看看孩子,長得多帥。就他這個樣,小丹還會說什么呢?”
說著拉著陌然的手,徑直往店里走。
陌秀想跟進去,被陌家娘一把拉住,罵道:“死妹子,你去湊什么熱鬧?快站住,跟你爹去吃點東西。”
來街上的村民,不管事大事小,都會去米粉店里吃上一碗米粉。仿佛這是規矩一樣,不吃碗米粉,好似沒來過街上一樣。
陌家爹笑呵呵地帶著陌秀要走,陌家娘又看了齊小燕一眼說:“你也去,跟秀他們一起去。”
齊小燕哼了一聲說:“我不去,我就在這里等。”
陌家娘悄聲嘆口氣,幾乎是哀求著說:“小燕啊,你在這里等,成個什么樣?”
齊小燕狐疑地看著陌家娘,不解地問:“我怎么就不能等了?我是陌然的嫂子,有問題嗎?”
陌家娘頓時被噎得說不出話,只好小心說:“陌然相親是好事,你做嫂子的,要關心。”
齊小燕淺淺笑了笑說:“我關心了,你又怕,我不關心,你又說。你究竟想怎么做呀?”
陌家娘無奈地嘆口氣:“小燕,其實我應該曉得我心里的想法。”
“我不曉得,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蟲。”齊小燕毫不客氣地白了陌家娘一眼,昂著頭進店去了。
陌家娘不好叫她,遲疑了一下,也跟了進去。
店里靠里面有張桌子,桌子邊坐著幾個人。大紅襖正在低聲說著話,她身邊坐著一個低垂著頭的姑娘,穿著一件白底藍碎花的襯衣,雙手絞在一起,不時偷偷抬頭往陌然這邊看,顯得羞澀而驚喜。
女孩旁邊再坐著一個中年婦女,長得也挺好看,雙眼一刻也沒離開過陌然,眼睛里漾著一層溫暖的微笑。
看到齊小燕進來,大紅襖站起身說:“哎呀,大嫂來了,快過來坐坐。”
齊小燕大喇喇地過去,毫無顧忌地打量著姑娘,抿著嘴笑了笑說:“好漂亮的姑娘,叫什么呀?”
女孩抬起頭,羞澀地一笑,低聲說:“我叫孟曉。”
齊小燕就去摟了孟曉的肩,笑著對陌然說:“陌然,我覺得孟曉姑娘配你足夠了,多漂亮呀,又這么溫柔,你有福了呢。”
大紅襖不失時機地笑著說:“就是就是,三姑我的眼光怎么會錯?這個做媒,也是技術活,得找到合適相配的人,也不簡單啊。大嫂你說是不是?”
齊小燕笑道:“當然是,要不這碗飯,不是隨便就能吃得到的。”
孟曉被齊小燕這么一說,一張臉紅得像熟透了的桃子,她被齊小燕摟著肩膀,想掙扎開又不好意思,只能將頭垂得更低,羞澀至極。
“陌然,你還有什么話要說的沒?”齊小燕問,拿過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水,立馬又吐出來,罵道:“這什么茶,真難喝。”
陌然沒出聲,摸出一支煙來,想點沒點。
孟曉低聲說:“你想抽就抽,我不介意的。我爹也抽煙。”
陌然笑了笑說:“謝謝你。”當即點上煙,狠狠抽了一口。
中年婦女的眉頭皺了皺,轉過身子對大紅襖說:“三姑,要不給孩子們自己說幾句話,我們出去走走?”
三姑笑呵呵起身,打了自己一嘴巴說:“是啊是啊,我都老糊涂了,怎么還賴在這里做電燈泡呢。”
話說完,不由分說拖起齊小燕的手就往外走,邊走邊說:“他大嫂,我們出去說話去。”
齊小燕顯然不情愿,但又不好拒絕,只能跟著起身,路過陌然身后時,似乎不經意地輕輕捅了他的后背一下,隨著大紅襖三姑出門。
等他們一走,孟曉就抬起頭,看著陌然抿嘴一笑。
陌然心一動,也笑了笑。
“聽說你原來在東莞?”她問。孟曉的聲音很好聽,婉轉得猶如黃鸝鳥兒叫一般。
“是。”陌然老實回答:“在東莞打工。”
“我沒去過。”她悵然地說:“我都沒出過遠門。”
“外面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好。”陌然說:“其實我們這些打工的人,在外面總沒歸屬感。還有,你要出遠門,機會很多呀。”
孟曉輕輕笑了笑說:“我一個人不敢出遠門。我膽小。”
陌然嘿嘿地笑起來,拍著胸口說:“有我啊,你說,想去哪?”
孟曉頓時紅了臉,低聲說:“我那也不想去。”說著又看了他一眼,狐疑地問:“你怎么又回來老家了?”
“這不是我爹要我回來選村長嗎?”陌然嘆口氣道:“本來想著滿足一下老人的心意,完了再走,哪里會料到,還真選上了。想走也走不了啊。”
“你是有本事的人。”孟曉微笑著說:“要不,你們村里怎么會選你當村長啊。”
陌然搖著手道:“本事是真沒有。不過,選上了,就好好干吧,希望能給老百姓造點福,不辜負老百姓的愿望就好了。”
“你肯定不會的。”孟曉羞羞地說:“我看你這個人,就是個做大事的人。”
陌然笑道:“是嗎?何以見得?”
孟曉就不說話,眼珠子鼓溜溜轉了一圈,含羞著問:“你對我有什么看法沒?”
陌然猶豫了一下,誠懇地說:“沒有,我覺得你很好,年輕又漂亮。”
孟曉愈發羞澀了,低聲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哪你是什么意思?”
“我……”她欲言又止。
陌然猛地回味過來,訕訕地說:“我沒意見,你呢?”
“我也沒有。”
兩人相視一笑,各自慌亂避開眼光。
一對陌生男女,被人拉在一起相親,成就了多少婚姻。這種形式在逐漸消逝的今天,被陌然和孟曉再次用在自己身上,居然會有隱隱的心動,以及一種難以言說的緊張與慌亂。相親是個非常美好的過程,一笑一顰,把人心底的美好,在不經意間流露給了對面的人。
“一起吃飯吧。”陌然說:“我帶你去另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