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不能不給自己做一番自我安慰。
就當霽月現在是睡著了,三天后就蘇醒過來了。
這個信念一旦在心里產生,力量就有了。
她不由得從床榻上起來了。
她有些餓了。
她虛弱得厲害,不能不吃東西。
她可不想霽月活過來,她又死了。
沈朝歌真是個笨蛋,怎么會把霽月這般重要的話給忘記了。
一定是因為當時太突然,她又太傷心了,腦子一空,什么話都不記得了。
她忙把自己的婢女喚了進來,說她餓了。
她愿意吃東西了,這是好事。
膳粥一直熱著,紅菱忙拿進來讓她吃。
她又小心翼翼的說:“小姐,給您熬的藥還一直熱著,也一塊吃了吧?”
朝歌說好。
紅菱欣喜,忙讓人把藥送進來。
喝了婢女送來的藥,她覺得力氣又回來了一些,便讓婢女都退下了,她要再靜一靜。
霽月若是假死,這事又不能張揚,不可讓人知道,可她既然知道了,就得做出知道的樣子,該傷心還是要傷心,該難過還是要難過的。
該陪著霽月還是要陪著他的。
不能讓霽月一個人孤孤單單的躺在這兒。
所以,她又重新躺了下來。
想著自己剛才給霽月擦過身,不知道假死的霽月有沒有感覺?
她側過身,看著他。
這一次,可不敢再隨意動他了。
她躺在沈霽月的旁邊,迷迷糊糊閉了眼。
沈老夫人那邊已知道沈朝歌吃了些膳粥,也喝了藥一事,稍微放心一些。
她也知道沈朝歌沒回自己的院宇,一直陪著霽月,沈老夫人只當霽月已死,只愁得她一夜都沒睡好覺。
霽月不在了,那朝歌日后可怎么辦?
這姑娘對霽月的喜歡,她是看在眼里的。
翌日。
沈朝歌從霽月的旁邊醒了過來。
看了看身邊的霽月,她一刻不舍得離開他。
從霽月的寢屋走出來,她讓婢女打了水,自己在這兒洗漱。
她想霽月就算是假死,也是需要洗漱的,所以又給霽月把臉把手都擦了一遍。
等伺候過霽月,婢女又拿來早膳給她吃。
吃過早膳,吃過藥,她忽然想起奶奶來。
奶奶以為霽月是真死了,指不定要怎么傷心難過呢。
她正想要去那邊看一看,就見五姑娘鳳吟、三姑娘暮詞、陪著沈老夫人一塊過來了。
朝歌抬眼一看,見奶奶眼睛紅腫了一圈,就知道是沒少掉眼淚。
她心里一疼,忙迎了過去,喚聲奶奶。
沈老夫人忙把她給摟住,安慰:“朝歌,奶奶在,奶奶在。”
朝歌昨個都急火攻心,吐了血,沈老夫人想當然的覺得她現在一定是心都碎了。
朝歌現在的心情談不上心碎,她只是想等一個結果。
幾個人來到霽月的旁邊,又看了看霽月。
這人雖是死了,皮相還是像活著一樣,沈老夫人心里是一百個不舍。
圍著霽月又難過了一會,朝歌反而要安慰幾句抹眼淚的老夫人。
不能發喪,沈太尉死的事情還得保密,事關朝局安穩,大家一個字不敢多說。
對外只能說,沈太尉染了風寒,在家靜養,若有人登門拜訪,一律不見。
今天的早朝,沈太尉理所當然的沒有出現了。
三皇子姬善也已知道沈太尉猝死一事,不過,他想去一趟沈府,親自去證實一下。
下了朝后,三皇子姬善約上自己的同黨,前去沈府探望沒有來朝的沈太尉。
沈太尉雖然不在府上了,府里的戒備依然森嚴。
知道有人過來了,沈行快步出來攔住說:沈大人偶感風寒,身體不適,今日不見客,各位的好意,我家大人心領了。
三皇子姬善見不著人,哪里肯走,說:“你一個小小的護衛,都不曾通報一聲,就為沈太尉把主做了,你好大的威風啊!”
沈行行了一禮,說:“沈大人昨個就有交代,在下也只是奉命行事,各位大人何必為難我一下個人,都請回吧!
三皇子不愿意就此回去,拔腿就要往府里去,沈行身上的刀一拔,說:“沈府重地,外人不得擅自闖入,否則,在下也只有得罪了!
這邊正僵持不下,就見蕭神醫與靜安王又一起過來了。
靜安王辱罵說:“有些人也真是死皮不要臉,人家不愿見,還非要硬闖的,真當這是你們家了呀,大門隨時為你們敞開!
這是太尉大人的府上,不是普通的貧民百姓。
姬善殿下看他一眼,知道他是支持了二皇子,便冷笑一聲,道:“小皇叔這是登門吊唁來了嗎?”
靜安王面上一怒:“你胡說什么?”
說那話,分明就在咒人家死。
靜安王微微一笑,道:“小皇叔,你現在回心轉意,還來得及!
靜安王冷呵一聲,道:“無知小兒,有你哭的時候!
他拔腿進了沈府。
有他哭的時候,這分明是赤裸裸的宣戰。
姬善殿下面上有幾分繃不住了,沉了下來。
蕭神醫看他一眼,說了句:“殿下還是請回吧!
沈太尉猝死的消息封鎖了,今天他沒有上朝,也只對外說是染了風寒。
沈太尉染了風寒,他這個神醫又是朋友的,當然要進去慰問,關心了。
三皇子姬善就不一樣了,他非但不是沈太尉的朋友,在朝中,還是對立的兩個人。
姬善殿下就算是皇子,沈府不請他進去,他也不好再硬闖了。
望了一眼沈府,他和身邊的人吩咐一句:想辦法進去看個清楚。
三皇子身邊有的是能人,得了令,立刻轉身離去,找了個隱蔽些的地方,翻墻而入了。
~
那時,蕭神醫與靜安王又來到養心閣。
朝歌已把沈老夫人打發走了,順便也把三姑娘和五姑娘打發走了,讓她們前去陪著老太太,安慰著點。
她自個守在霽月的身邊。
本以為三天很快就會過去,現在卻發現等待是漫長的。
她坐在床榻邊上看著他發呆,只盼著他會忽然睜了眼睛,和好說他醒了。
一切都過去了。
她就是做了一場夢而已。
奴婢匆匆過來說蕭神醫和靜安王來了,她便起了身。
蕭神醫過來檢查沈霽月的身體狀況。
朝歌想霽月若是假死,這事肯定與蕭神醫脫不了關系。
靜安王又特意告訴她說,三天之內不發喪,她猜測著,靜安王定然也是知道內情的。
她瞅了一眼裝模作樣的蕭神醫,又瞅了一眼靜安王。
靜安王姬良也正看她。
小姑娘哭得眼睛都腫了,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可惜,她是沈太尉的人,他沒有辦法抱過來安慰。
他只能再次對朝歌說:“朝歌,節哀順變!
她臉一扭,不搭理他。
如果霽月的死是假的,他們都知道真相,獨隱瞞她了,想想就來氣。
難道在霽月的心里,她不如這些人重要?
等蕭神醫檢查過,朝歌問他道:都已經死了,蕭神醫這是在檢查什么?難不成還盼望著他忽然起死復生嗎?
蕭神醫說:“起死復生是不能了,公主還是節哀順變吧。
又是節哀順變,她聽不得這話。
她才不要節哀,也不要順變。
蕭神醫與靜安王一塊往外走。
既然這些人存心要隱瞞她,自然是不會告訴她真相。
她繼續等,等一個真相。
此時,離開養心閣的蕭神醫與靜安王一邊走一邊談論這事。
靜安王說:沈太尉死的消息一旦傳了出去,宮里就亂了。
蕭神醫說:這事能瞞多久瞞多久。
隨著兩人離開,有個身影迅速閃離出去。
聽兩人言下之意,沈太尉定然是死的了。
只是這沈府戒備森嚴,里里外外有護衛在看守。
想正大光明又神不知鬼不覺的潛進去,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只能選擇等到夜深人靜了。
~
那時,出了沈府的蕭神醫也回了蕭府。
一回到府上,就聽說三皇子姬善過來了。
姬善來這兒,就是為了等他回來,聽他的消息。
沈太尉早朝都沒有上,一下了朝,三皇子就趕過來了,就是想親眼證實。
結果,沈府他光明正大的進不去。
見蕭神醫回來了,他問:“蕭神醫,沈太尉如何?可有蘇醒?”
蕭神醫說:“沈太尉想要蘇醒,只能等下輩子了。”
三皇子姬善微微一笑,問:“玉兒呢,本宮也好一段時間沒見過玉兒了,把她叫過來吧!
蕭神醫嘴角忽然就染上一絲笑意,說:“玉兒有了身孕,這段時間一直嗜睡,這會功夫恐怕還沒有起來,殿下若想她了,等改日殿下順利登基了,我帶玉兒進宮去見殿下便是!
順利登基。
三皇子嘴角也染了些笑意,他當然是想的。
既然玉兒還在睡覺,他也就打消了見她的想法,畢竟他現在也挺忙的,一會還要回宮,商量一下接下來該怎么行。
~
善成公主的確是在睡覺。
白奕去了宮里,無人照看她,為防萬一,蕭神醫多半的時候都是讓她睡覺。
一睡就是一天,醒來的時候,有婢女伺候。
秋風涼,落葉黃。
繁華褪去,一身寂寥。
醒來的時候,她靜坐在書案前,勉強自己保持一些清醒,靜靜的等他來。
他再來時,會送她一碗湯。
喝了這一碗,她又會一夜睡到翌日午時,等他還朝時。
門外面來開鎖的聲音。
她的門通常是會被上鎖的。
大可不必防她這般嚴實,她實在也不可能逃得出這府邸。
蕭神醫走了進來,端著藥徑直走到她面前,把藥放在她面前。
這藥,她不喝也是得喝的,是沒有她反抗的余地。
善成公主抬眼看他。
脫去情愛的外衣,她恨他。
恨他的絕情。
明明娶了她,卻把她送給另一個人。
她是大耀尊貴的公主,他究竟把她當成什么了。
他把她大耀公主的尊嚴踩在地上了。
她拿起碗,忽然問他:“白奕呢?”
白奕忽然不在府上了,她想,必然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這事情,也許和皇室有關也不一定。
蕭神醫面無表情,說:“該知道的時候,會讓你知道!
她瞅著碗里的藥,慢慢抬頭,問他:“你能告訴我現在宮里的局勢嗎?”
蕭神醫平靜的說:“大皇子戰死,皇上病危,二皇子監國,宮里就要換天了。”
善成公主怔了一會。
他一下子說了這么多的信息,她竟不能一下子消化了。
蕭神醫又說:“把藥喝了吧!
她看了看面前的藥,慢慢捧起,手竟抖得厲害。
啪……
一滴眼淚忽然就落入碗中。
她抱起碗,一飲而盡。
蕭神醫拿過她喝過的碗,轉身走了。
門又從外面落了鎖。
她生無可戀的看著那扇她無論如何也打不開的門,哭紅了眼。
~
沈府
輕聲細語的讀書聲,從寢屋傳來。
知道朝歌在一直待在這兒不肯離去,到了晚上,鳳吟便又過來了。
來到寢屋,就見朝歌人坐在靠軟榻的地上,讀書給霽月聽。
讀過一段話,她對身旁的霽月說:“時間尚早,我還不想歇息,我再給你讀一段吧!
她一準是瘋了,才會想起讀書給霽月聽。
五姑娘鳳吟走到她旁邊,握住她的手碗喚她:“朝歌,你想哭,就哭出來吧!
她若哭鬧一會,可以理解。
現在她在這兒不哭也不鬧,讀起了書,就叫人無法理解了。
才叫一個可怕。
朝歌看她一眼,語氣平靜,道:“鳳吟,時候不早了,你回去歇息吧!
鳳吟不走,和她說要陪她歇息。
朝歌不情愿,直言:“你在這兒會打擾到我給大哥讀書,說話!
鳳吟覺得她要魔怔了,雖是萬般不忍,還是要直言,喚醒她。
“朝歌,你清醒一下,大哥已經死了!
朝歌忽然就嘆了口氣。
大哥沒死,大哥只是睡著了,他會醒來的。
這事,她不能告訴任何人,只能一忍再忍,等霽月醒來。
五姑娘鳳吟苦口婆心的勸她:“朝歌,我知道你和大哥感情深厚,你舍不得他,但是你要振作起來,你若一直這樣消沉,大哥泉下有知,不能安息的啊!”
朝歌嘆氣,道:“大哥在世上的日子不多,你就讓我陪他幾日吧。”
瞧她一臉擔憂,還是不肯走,她軟了聲音:求你了鳳吟,讓我在這兒多陪大哥一會吧。
鳳吟勸她不動,只好由她繼續在這兒陪著。
她起身走了出去,又在外面交待了一番,就是讓奴婢好好看著她,免得她做了什么傻事,有什么事情,都要及時通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