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因為煞星的事已對朝歌有諸多誤會了,這次他也就謹慎、機智起來了。
知道朝歌人在里面和幾個姑娘說話,他派人去叫了一聲。
朝歌也就出來了。
父女倆便走到走廊那邊說話。
沈為民說:“朝歌,你手里又不差銀子,你把爹的金葉子還給我吧。”
朝歌裝傻到底:“爹,你這話是什么意思啊?”
“我實話和你說吧。”
沈為民把自己丟了金葉子的事情說了一遍。
只是沒說自己這金葉子是在鐘府那條路上丟的,他不想讓朝歌知道他拿了金葉子是想去求鐘公子,把承恩還給他。
他也是自作聰明。
若真是朝歌搶的,她會猜不到他這些小心思?
朝歌痛心疾首,道:“這些搶盜太可惡太可恨了,前段時間三姐姐十萬兩的銀票丟了,不知去向,現在又輪到爹你了,爹,這事咱得報官。”
沈為民氣得牙癢癢,分明就是沈朦搶的。
她非要裝模作樣,他只能把這層紙戳爛,道:“朝歌,爹都看見了,是沈朦搶的,你也別抵賴了,把金葉子還給我,我就當作什么事也沒有發(fā)生過,你若是不還給我,我就把這事告訴你奶奶,讓你奶奶來評這個理。”
朝歌一臉失望,說:“爹,你這是在誣賴你的女兒是個賊?”
她裝得給真的似的,沈為民卻不信她。
他現在是可知道了,這閨女現在不單純了,算計他老子眼睛都不帶眨的。
“你少給我裝了,一定是你讓人搶的,你快還我,不然,我現在就找你奶奶找你大哥評理了,讓他們看看,你都對我這個當爹的干了什么好事。”
他一臉受氣小媳婦的樣子,朝歌反而被逗笑了,毫不在意的說:“爹,不是我做的,你讓我承認個什么勁啊?你就這么巴著你閨女是個賊?罷了罷了,你要說就去說吧。”
奶奶會給他服理?
沈為民咬牙切齒。
說就說。
他立刻去找沈老夫人了。
老太太這會正忙著的,也沒功夫搭理他。
沈為民只能耐著性子左右等了等,家丑不可外揚,這事還是越少知道越好。
一波接一波的人過來給她老人家拜年。
等好不容易把人都送走,也差不多是午時了。
沈為民來到沈老夫人面前,把朝歌派了沈朦搶他金葉子一事說了。
這金葉子本就該歸孩子們,他非要私藏起來。
大過年的沒事抱著金葉子往外跑,想干什么?
無需細問,她也知道他想干什么了。
恐怕是見了那個外室所生的孽子,心又軟了,想拿著金葉子把人換回來。
聽他說完,沈老夫人冷呵一聲,毫不在意的說道:“搶就搶唄,她是你親閨女,是咱們沈家的嫡女,又是姬美公主,左右都是一家人,這金葉子誰保管不是保管。”
沈為民被噎得面上一陣發(fā)黑,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道:“娘,家有家規(guī)啊,不能因為她現在是公主了,就什么都由著她胡來,這和流氓惡霸有什么區(qū)別啊?”
沈老夫人擺擺手,有幾分不耐煩的說:“行了行了,你們父女倆的事,你們自己解決,別來煩我,我這么一大把的年紀了,還要調和你們父女倆的矛盾,我累不累呀。”
無人給他做主了,沈為民悶悶不樂的回去了。
本想再找朝歌理論幾句,瞅見沈朦的時候他又把改變了想法。
又從紅蓉那得了兩只雞腿的沈朦正拿著雞腿在啃。
吃得那是一個心滿意足。
沈為民跑過去把他拽一邊問話了。
沈為民說:是你搶了我的包袱,我都看見了。
沈朦不語,搖頭,拔腿就走。
七小姐說了,她爹若問包袱的事情,什么也不要說,只管搖頭走人便是。
裝傻充愣,他認第一,沒人敢認第二。
沈為民欲拽他要問話,奈何這狼孩腿腳實在過快,轉瞬就把他給扔下了,他跟陣風似的不見了。
沈為民越發(fā)的斷定自己那包金葉子是讓狼孩給搶了。
苦于無憑無據,就算知道是朝歌所為,他也要不到那包金葉子。
再者,適逢過年,朝歌這邊也忙得很。
從初一開始,走親訪友的事是少不了。
她是玩得快活了,沈為民郁悶得很。
因為今年過得特別的不順暢,走親訪友這事,沈為民心里堵著一口氣,不肯參與了。
他不樂意去,旁人也不勉強。
一個人在府上郁悶了幾日后,他莫名就又想起劉香玲。
本來可以快活度日的,怎么就走到了這一步。
他也記得朝歌曾說過她經歷過沈家的繁榮衰敗,見證過沈家數百口人被殺,那時候的他瘋瘋顛顛,極為可憐,也沒人管,劉香玲娘仨心安理得的享受著沈家的榮華富貴……
忽然又想到朝歌說的一些往事,他心里還是挺難受的,感覺就像真實發(fā)生過一樣。
他又想到劉香玲這個年是在牢中過的。
出于某種不可言說的心理,他拿了一些為數不多的銀子,去打通了關系,鬼使神差的去看望劉香玲。
劉香玲人在冰冷又潮濕的牢獄之中,和幾個女人關押在一起。
聽說人來看她了,她無視的眼睛稍微明亮了幾分,跟著來到另一個單獨的鐵房。
沈為民衣著光鮮的站在那兒。
劉香玲怔了一下。
她本能的想去順自己凌亂的頭發(fā),卻是無論如何也理不順的。
這里的環(huán)境不比狗窩強。
她看了看自己雙手雙腳上沉重的木狗,語無倫次:“三,三郎,你能來看我,我,我實在太高興了……”
沈為民微微皺了一下眉。
看她落魄此至,有一絲心疼,最終化作無可奈何。
他說:“夕歌死了。”
劉香玲愣了一下。
沈為民又說:“她窩藏了逃犯韓孝郡在姑子庵,沒少連累人,可她最后還是被韓孝郡殺死了。”
劉香玲呆了好一會,所有的聲音都堵在喉嚨里。
她本來還指望夕歌有一天把她從牢里弄出去的。
沈為民說:“那次我被蕭歸流打斷肋骨,昏了過去,后來我又醒了,你、夕歌和蕭歸流說了一些話,我都聽見了,這便是我不見你的正真原因。”
那時,母女兩人對蕭歸流說:要打就打他。
他樂意承擔責任,為她們母女遮風擋雨,因為一直覺得給予她們的太少。
誰知,她們對他竟不曾有絲毫的心疼。
他說:“你從未喜歡過我,你喜歡的一直是沈家的榮華富貴。”
劉香玲就覺得腦子轟轟作響。
他都知道了?
他都聽見了?
難怪那次他被接回沈府后,她無論如何也見不著他。
沈為民若有心想要見她,總有機會見她的。
原來是故意不見他。
她有些慌,解釋:“不是這樣子的三郎,三郎我是喜歡你的。”
她欲望前,他退后兩步。
沈為民說:“從一開始你算計的就是沈家的榮華富貴,你本是想與韓家勾結的,可惜沒能如你所愿。”
她所有的算盤從一開始就被朝歌給打亂了。
劉香玲怔了怔。
三郎的臉變得陌生起來,看她的眼神也讓她覺得好陌生。
這不是她所認識的三郎了。
三郎不愛她了。
自然是不愛她了。
如果愛她,早想辦法把她從這里救出去了。
如果愛她,他又豈會眼睜睜的看著他們的一雙兒女走到這一步?
三郎不愛她了。
這個現實一下子就把她給擊得重心不穩(wěn),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
三郎不愛她了,夕歌死了。
承恩又被人買去做奴才。
再也沒人會救她了。
她頓時驚慌,急于解釋。
“不是的三郎,三郎我愛你。”
“三郎你要相信我,你不要相信朝歌,一定是朝歌在你耳邊說我壞話了是不是?朝歌她是煞星轉世,一日不死,沈家一日不穩(wěn)。”
沈為民搖頭,說:“煞星轉世,你說對了一半,朝歌確實是轉世,但卻不是煞星,她是沈家正真的福星,她現在是姬美公主,沈家的榮耀都是她帶來的,她的見識真不是一般女子能有的,她現在提倡女子讀書,給真正讀不起書的女子一個免費讀書的機會,她所做的善舉,豈是你們心腸歹毒之人能做出來的?她才是那個真正得過一絲天機的人,所以,她早知道你想攀附韓家,會對沈家不利。”
他這一番話聽得劉香玲勃然大怒。
沈朝歌在他心里竟變得如此好了?
沈家的七姑娘,不是向來讓他最頭疼的嗎?
現在在他的心里,她劉香玲居然成了那個心腸歹毒的人了。
她是想攀附韓家,但不是沒攀附成嗎?
原來沈朝歌竟早知道這一切?
她竟得著了先機?
劉香玲因為沈為民這一席話忽然大受刺激,沖他狠狠的說:“你說都對,我從來就沒有愛過你,和榮華富貴相比,榮華富貴要比你有趣多了,可跟著你這個廢物一輩子了,你最終也沒給我想要的榮華富貴,你連自己的一雙兒女都保不住,你活著究竟有什么意義,你為什么還不肯去死了。”
沈為民是不可能再救她出去了。
激動之余她也口不擇言起來。
沈為民臉上一黑,轉身就走。
他不該來看她的。
這輩子都不會再來看她了。
劉香玲一怔,三郎人不見了,三郎走了。
獄卒過來,喊她,讓她回去。
她忽然尖叫一聲,拔腿就往外沖,因為腳上有木狗,并跑不快,跌坐在地上。
她尖著聲音喊:三郎,三郎救我,三郎救我。
一個獄卒過來攔她,她發(fā)了瘋的舉起上了木狗的雙手就打。
人瘋起來,勁也大。
獄卒被打痛,氣不過,上去就踹了一腳,一腳踹心窩上了,她眼睛一翻,背過氣。
獄卒不解氣的又上去踹了好幾腳。
再后來,據說劉香玲在獄中自盡了。
這事就過去了。
新年的氣氛在歡慶中結束,沈霽月出刺漢口之行也近在指日。
在這期間,他又去了一趟京師。
京師以及廣陵兩處的女子學院也正式開課。
朝歌近日也越發(fā)的忙碌起來,手里該交待的事情全都安排妥當。
為的是抽出空當,隨霽月一塊出刺漢口。
她打的是去漢口考察的旗號。
這出刺的行程還沒有開始,學院那邊就出了麻煩事。
當初許多報名的姑娘,最終前去讀書的只有一小半。
朝歌讓人前去打探了一下。
打探過的奴才前來回話說:姑娘都跑去讀書,家里的活沒人干了,飯也沒人做了。
七姑娘招生的都是窮人家的姑娘,農忙時要跟著下地干活,沒有農活時要找點手工活,或者跟著家人去賣菜。
現在一開學,總之人家不愿意了,反悔了。
說法都是差不多的。
朝歌就讓人再挨個去家訪,就是當初領過她米面和雞蛋后又不肯來的學生,勸說不成,把送出去的東西收回來。
東西都送出去了,人家自然是不肯還的。
當然是什么也沒有要到。
前去要的人一番威脅,普通的婦人礙于沈家的勢力,不敢不讓孩子去讀書,可讓去讀書,又沒人干活,不甘心啊!
最后,幾個刁民一合計,這事就鬧到沈家府上來了。
這天早上,沈府門前可熱鬧了,幾個婦人找上門來嚷嚷得左鄰右舍都跑出來看熱鬧。
七姑娘煽動著人家姑娘去讀書,家里的活沒人干了。
騎虎難下,就來沈府門外討說法。
聞聽此事的七姑娘就出來了。
她出來的時候前院的奴婢正扯著嗓門和人家理論著說:你們怎么能如此不講理呢?讓你們家姑娘讀免費的書,也是為你們家姑娘好,你們眼光怎如此淺薄呢,等你們家姑娘學了知識,將來找個更好的事做,豈不是更能賺錢。
七姑娘不光在府外提供讀免費的書,府內也有這樣提供。
七姑娘說讀好了書都給漲銀錢,現在府里的奴婢閑時也跟著讀起了書。
人家才不聽她們奴婢廢話,幾個婦人在門口嚷嚷著,有說這個的,有說那個的,吵聲震天。
七姑娘這時走了出來,一身錦袍,好不華貴。
紅菱說:“你們都住口吧,聽我家姑娘講話。”
大家這才住了口。
朝歌說:“報名的時候你情我愿,還給你們發(fā)放了雞蛋,米面。東西拿到手了,現在又出爾反爾,不守信用,知道什么叫人無信不立嗎?不去讀書也可以,把發(fā)放的雞蛋米面都退還給我。”
東西是不能退的。
她們鬧一鬧,就是想沈姑娘財大氣粗,再給些銀錢補貼一下。
也并非真的完全出于想要自家孩子退學不讀書。
其中一個婦人說:“七姑娘你家銀錢多,要不你把我們姑娘的誤工費給補上吧。”
沈朝歌問:“你們家的姑娘一年能為你們賺多少的銀子?一兩?二兩?”
聲音里有幾分的嘲諷。
她伸手接過奴婢遞來的一個錦盒,打開,里面是一片片金葉子,直看得人眼睛都圓了。
七姑娘說:“銀錢,我有的是,這輩子都花不完,你們想要,得靠你們自己的雙手來掙,我的錢只愿意施舍真正需要幫助的人。想要更多的銀錢,就得靠自己的雙手來掙,但憑你們這些人,不是我小瞧你們,就靠那一畝三分地,這輩子也只能賺個糊口錢,或者等孩子長大了,嫁出去,賣個五兩銀子的好價錢。”
一番話,簡直就是扎人心窩。
雖然她說的都是事實。
朝歌左右指了指自己身邊的奴婢,說:“看看我身邊的奴婢,我隨便打賞她們一片金葉子,都夠你們用半輩子了。”
她把錦盒遞給紅菱,說:“賞下去。”
在場的奴婢每人得了一片金葉子。
大家都好不高興。
沈朦又得了一片金葉子,他轉身又送給紅蓉了。
紅蓉也不客氣,全藏在自己包里了,還給沈朦一個美美的笑容,說:“回頭給你買吃的,再給你添一身新衣裳。”
沈朦說:好。
沈府外站的人看得目瞪口呆。
有錢也不是這樣糟蹋的好吧,隨便就給奴婢打賞起金葉子。
他們一輩子也掙不來一片金葉子的啊!
朝歌再說:“還是那句話,既然報了名,就要來讀書,不想讀書的,就把我家的米面雞蛋退還,不退還的,我就報官,交給官府處理了。”
扔下話,她轉身走了。
外面的婦人和看熱鬧的議論紛紛,有說這個的,有說那個的。
這種事情怎么還扯到報官了?
她們沈家本身就是大官啊!
報官,普通老百姓都是不愿意招惹官府的。
轉身離去的朝歌又和身邊的衛(wèi)珍交待下去:“家里真的窮得難以糊口的,可以再去周濟他們,給他們送些米面菜都是可以的,家里若有強壯的勞力,能雇的就雇用一下。”
衛(wèi)珍說:“這樣子會不會讓他們得寸進尺?貪得無厭?”
畢竟人心都是貪的。
“先做做看吧,見機行事。”
衛(wèi)珍應下。
朝歌又說:“京師那邊的事,你和汪管事聯系著。”
廣陵開個學都不容易,怕京師那邊也不容易。
萬事開頭難。
她雖有準備,倒也沒想到這些人能鬧上門來。
京師那邊的情況絲毫不比廣陵樂觀。
情況差不多。
報名的人不都盡去,有一些去的也因為家里少了人干活,跑到京師的沈府前鬧起來了。
可七姑娘人現在不在京師,跑到沈府去鬧誰呢?
自然是鬧沈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