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樓下,師叔拿著木盒一動不動的站著,方舒瑤走進,一臉不解,卻也不敢上前詢問,時間一點點過去,眼看著都午時了,師叔卻沒有一絲想要進去的意思,方舒瑤扭頭詢問,“游京墨,師叔不會是害怕了,想臨陣脫逃了吧。”
“不是,他只是不確定……”不確定這一去會是怎么一個結局,不確定結果是不是她想要的,不確定,這一去他們還會不會有以后。人們常常說,小孩子膽子最大,因為無所畏懼,也不害怕失去,因為他們有的是時間,即便失去了,也能靠著努力再次找回來。但是大人的世界,因為足夠成熟,足夠理智,也足夠現實,于是在戳手可得的東西面前,舉步不前,最后硬生生看著機會一點點丟失……
師叔便是如此,他不能放下心里惦念多年的女子,卻也不敢伸手去努力,因為一旦努力了,便意味著要接受無數的可能,不管是哪一個,他都需要足夠的勇氣去接受,最后慢慢消化,失敗過太多次的人往往害怕機會,又害怕沒有機會,人果然是矛盾的,但也正因為有這些矛盾才顯得感情的珍貴。
方舒瑤一開始不明白,但是仔細想想也就明白了,她雖然很想看到皆大歡喜的結局,卻也知道,什么事情都有不確定性,看著小心翼翼,舉步維艱的師叔,突然間,方舒瑤變了態度,她想,或許將美好留在心里也挺好,為什么一定要心驚膽戰去換一場不確定的賭局,明知道沒有結局還要去努力,相當于飛蛾撲火,他們都足夠成熟,足夠現實,已經再也接受不起任何一次了。所以,方舒瑤做了一個決定。
“師叔,時間不早了,咱們回去吧。夢夢還在等我們吃飯。”拉著師叔要離開,師叔不解的扭過頭,“不是你一直口口聲聲希望我過來的嗎,怎么如今,我來了,你卻變卦了。”
“我……”她容易嗎,她想讓他不留遺憾,卻也不想看到他難過,若是兩者一定要取其一,她也不知道什么是最好的選擇,“那師叔呢,師叔想進去嗎,你都在這里站了一個時辰了,你心里不是早就有了答案嗎,既然如此,又何必浪費時間呢。”
游京墨走上前,看了師叔一眼,然后去拉方舒瑤,示意他不要亂說話,方舒瑤知道游京墨的意思,但是還是忍不住說道,“師叔,回去吧。就當今日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不必了,你說的對,在站在這里的那一刻我就已經知道了答案,既然如此,我為何要逃避,”師叔拉開方舒瑤的手,退后兩步,“你們先回去吧,我去去就回。”師叔進了客棧,方舒瑤和游京墨沒有輕松,反而越發擔心了,“你說,師叔會得到他滿意的結果啊?”
“什么算是滿意的結果,其實有時候你所謂的皆大歡喜也并不一定是最好的結果,反而是努力的態度,還有與她靠近時的歡喜才是最重要的,好了,時辰不早了,咱們進去吃個飯等等師叔吧。”游京墨明明在笑,但是眼底卻滿是落寞。方舒瑤不解,卻也沒有直接詢問。
客棧二樓,師叔站在房門口,猶豫幾次,伸手想要敲門,這時,房門被人從里面打開,緊接著白君柔站在了他面前,四目相對的那一刻,師叔突然感覺到了久違的心跳聲,這么多年,他以為他已經心如止水,無欲無求,沒想到多年后的某一天,他還能感受到那久違的心悸。
從頭到尾都是她,他的喜怒哀樂,他的得失,他的一切,都是因為他,在二十年前的那一眼似乎就注定了一輩子的糾纏不清,他以為,二十年前他們已經結束,彼此只能活在對方的記憶里,老天垂憐,二十年后,老天再一次將機會放在他面前,他怎么就猶豫了。
方舒瑤那個小丫頭說的沒錯,他應該爭取一次,哪怕最后又是失望而歸,最起碼他試過了,這么多年的遺憾或許也能解了,
“你來了。”白君柔一如既往的溫柔,聲音靈動,像黃靈鳥的聲音,悠揚動聽,讓人著迷。師叔像個情竇初開的小伙子,傻乎乎的笑著,緊張之時還抓抓后腦勺來掩飾他的慌亂,“進來吧。”
房間內,白君柔給他倒了一杯茶,見他一直不開口,思量之后,先開了口,“你怎么過來了,可是有事?”其實,早在他進門之前,她就看到了他,也看到了他站在樓下的糾結與不安,他知道原因,卻裝作什么都不知道。
“我……我……”師叔想了無數理由,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間什么都忘記了,除了支支吾吾,什么都說不出來,白君柔不忍他為難,岔開話題,“明日我便會離開客棧,你以后不用來客棧找我了。”
“你要離開這里,你要去哪里?”師叔一下子慌了,他知道他與王家的關系,也知道她為何不回白家,如今突然決定離開,她要去哪里,可以說,整個冀州根本沒有她容身的地方,離開客棧,她是要離開冀州嗎?想到這里,師叔頓時慌了,他可以允許她不選她,也允許她這些年一直在她的世界里來回游走,但是他不允許徹底失去她的消息,那樣的話,以后他想他了,連看看她的機會都沒有了。
他從沒有想過會有這么一天,于是慌了,不知所措了,害怕了。師叔放下木盒,焦急的再次開口,“你要去哪里,你是要離開冀州城了嗎,你之前明明與我說過,你的家人,你在乎的一切都在冀州,你不會離開這里的,如今這是做什么,你為什么要離開,是不是王家又為難你了,你有什么為難的與我說,我可以幫你。”
“我沒有什么為難的,只是累了,倦了,想重新換一個地方了。”這里,她失去了她在乎的一切,而繼續留下來還會害了他們,思來想去,只有離開是最好的辦法。雖然前路渺茫,她也害怕,但是她根本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選,若說冀州還有什么人是她舍不得的,必定是眼前這個人,但是……她什么都給不了他,最好的成全就是與他再也沒有任何瓜葛。
“換一個地方?上次我過來的時候你明明不是這么說的,白姑娘,若是你是因為我才覺得為難的,我可以以后都不來找你,我也可以裝作與你從來沒有認識過,我現在就可以離開,只要你不走。”師叔最后的話近乎是祈求,白君柔面帶不忍,“不是的,與你無關。”
“又是與我無關,可是你依舊不愿意與我說實話,二十年前如此,如今又是如此,你可知道,我已經不是二十年前的我了,若是你走,下一次,我們都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如此,你還是要離開嗎?白姑娘,你對誰都可以仁慈,為何唯獨對我就沒有一絲憐憫,你明知道這些年我在等什么,你也明知道我來這里是為了什么,你卻殘忍的連讓我說出的機會都沒有,便將我打入深淵,你可真是殘忍。”
“我……”千言萬語,最后只能化為一句,“對不起。”對不起?這么多年,他們之間欠彼此的,又何嘗是一句對不起,罷了,他不是早就想過所有的結局了嗎,不過是提前結束而已,有什么好傷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