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呢?怎么還不來。”曹操在房內不停地踱步,朝門口連連怒喝。
“孟德,你先出去,讓妾身先給子姝看一下傷口。”
關心則亂,卞夫人強將六神無主的曹操推出房門,“節兒,過來幫忙。”
“是。”曹節愣愣地答了一聲。
“疼,疼。”暈過去的林婳無意識地痛呼道,小手摸索著想要去摸傷口。
“乖,子姝乖,上了藥就不疼了。”卞夫人握住林婳的手,將身子疼的一顫一顫的小丫頭摟在臂彎中,柔聲哄道,就像是哄著幼時的曹節,對正在拿著剪刀剪開林婳衣服的曹節說道,“節兒,輕點兒。”
“是。”曹節小心翼翼地將傷口四周地衣物揭開,露出猙獰的傷口。
“子姝乖,子姝最乖了。”卞夫人摩擦著林婳的脖頸,哄著不安分的小人兒。
曹節聲音顫抖,顫顫巍巍地哽咽道,“娘,這傷口。”
血是黑的。
“有毒。”。
好歹經歷過不少風浪,卞夫人很快穩下心神,沖守在一旁的侍女吩咐道,“婉如,快去看看太醫來了嗎?”
門外的曹操面色陰沉,死死盯著眼前薄薄的木門,像是要看穿。
郭嘉面色慘白,剛剛還沖他做鬼臉的神采奕奕的小丫頭現在渾身是血地躺在房內,好幾次想要沖進去,都被荀彧死死拉住。這哪里還是往日風流瀟灑的軍師祭酒,只是一個快要瘋魔的普通男子。
“奉孝,子姝是神仙,會沒事的。”荀彧低聲道。
“可是.....”她還那么小。郭嘉痛苦地抱著頭,不知所措。
“沒什么可是,就算你進去了,又能怎么樣?”
郭嘉稍稍平靜下來,“文若,如果今日參與叛亂的是漢室,我絕不會心慈手軟。”
郭嘉眼里彌漫著濃濃的殺意。
荀彧沉默不語,這次刺殺之人真的犯了郭嘉的忌諱了,龍之逆鱗,觸及必死。
“太醫來了,太醫來了。”
“謝天謝地,總算來了。”
再不來,不僅是眾臣,就連他都快要受不了曹操和郭嘉的低氣壓了。
顧不得什么,郭嘉直接拽住匆匆而來的老太醫的袖子,略帶懇求道,“周太醫你一定要救她。”
眼高于頂的郭嘉何時這么卑微過,他的忠心給了曹操,友情給了荀彧,而溫柔全給了那個現在生死未卜的女孩。從來沒有哪一刻這么恨自己,為什么沒保護好她。
“奉孝,讓太醫進去。”
曹操一把把拉住郭嘉,對著不住喘氣的周平,沉聲一字一頓道,“救不活她,提頭來見。”
聲音里帶著從來沒有的殺氣。
“是。”老太醫驚地連聲應諾,跌跌撞撞地小跑進去。
“太醫,快來看看。”
林婳的身子越來越冷,不論蓋多少床被子,都不停地嘟囔著冷,卞夫人沒轍了,緊緊抱著她,不停地哄著抽搐的小團子,不知是安慰懷里的孩子還是安慰自己,“會沒事的,會沒事的。”
對于林婳,卞夫人感情復雜。要說心里沒疙瘩,那是不可能。但這次是真的怕了?不論是曹操的反應,抑或是群臣的反應,都昭示著這個孩子絕不能出什么意外。更何況這次要不是林哈,曹操和曹節說不定難逃厄運。就算是個冰塊,也要被感化,遑論心思柔軟的婦道人家。
“是。”
只是看了一眼,白發蒼蒼的年已不惑的太醫院院首瞬間臉色煞白,顫顫巍巍搖頭告罪道,“這是見血封喉,老朽無能為力。”
“救她。”
“老朽實在無能為力,此毒無藥可解。小姐能堅持如此之久,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郭先生,郭先生。”昏迷的小人兒毫無意識地呢喃,聲音斷斷續續。
“太醫,太醫。”曹節緊緊抓住太醫地胳膊,不斷的嘶喊,“你救救她,救救她。”
“郭先生。”
“節兒,去喊你爹爹和郭先生進來。”卞夫人擦了擦眼角的清淚,轉身對崩潰痛哭的曹節吩咐道。
“娘。”
“爹爹,郭祭酒,娘請你們進去。”曹節紅著眼眶。
“子姝。”
“疼,郭先生,我疼。”
“一會兒就不疼了。”郭嘉抱著不斷嚷嚷著小團子,聲音顫抖,帶著從所未有的害怕,沖太醫咆哮道,“還不快來。”
“臣無能為力,還請司空恕罪。”
“無能為力?你是大夫,孤命令你救她。”曹操指著床上的林婳,怒吼道。
一滴滴清淚無力地砸在地上,血紅的雙眼,郭嘉瘋魔似不斷喊著林婳的名字。
“好吵。”愣是被鬼哭狼嚎地哭聲給驚醒了,被林婳虛弱地睜開雙眼,她只是傷口疼而已,為什么大家都哭地跟她快要死了一樣。
郭嘉不敢置信的看著蘇醒過來的小丫頭,顫顫巍巍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觸碰小孩子柔軟的肌膚,生怕這只是一場夢,又哭又笑道,“子姝。”
林婳委委屈屈地癟癟嘴,像是找到可以訴苦的家長,嬌氣兮兮道,“郭先生,疼。”
肩膀像是被撕裂了一般,鉆心地疼。
“你這個死丫頭嚇死我們了。”
郭嘉哭笑不得地看著懷里還不在狀態的小丫頭,眼里含淚笑罵道。
曹操心里的大石落了地,長舒一口氣,心情一下子從地獄到了天堂,幸好幸好,推了一把嚇傻了的周平,喝道,“周太醫,還不快去看看。”
“是,是,是。”周太醫愣是被嚇出了一身冷汗,搭上林婳的脈搏,細細把了半盞茶,方拱手道,“小姐只是失血過多,好好調養一番便無大礙。只是這毒解的蹊蹺。”
為什么林婳被沾了見血封喉的劇毒卻無事,曹操心里明白,但有的人不明白,也不能明白,沉聲道,“周太醫,該說的和不該說的,不用孤教你吧。”
沉浸官場多年的周太醫今日愣是心驚膽戰,擦了擦額角的虛汗,連連應諾。
“臣明白,明白。”
“你呀你,逞什么能啊。活該。”曹操嘴里責怪,眼中卻盛滿笑意。
她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么了,可能......可能是腦子短路了吧。
卞夫人和曹節愣愣地看著戲劇性的反轉,周太醫不是說.......
她們也沒做什么,怎么這毒就解了呢!不過沒事了就好,謝天謝地,曹操和郭嘉的瘋狂真的是把他們嚇住了。
“困了。”沒意識到自己把大家都快嚇瘋了的當事人林婳小聲嘟囔道。
郭嘉輕輕拍拍林婳的背,就像是抱著天下最珍貴的瑰寶,柔聲哄道,“睡吧,”
“嗯。”在郭嘉懷里找了個更舒服的位置,林婳乖乖地闔上眸子,主要是失血過多,止不住地犯困。等林婳誰輸了,郭嘉方才依依不舍地交給卞夫人,跟著曹操出去。
今晚的刺殺,還有很多事等著他們去清算。
而在曹操,郭嘉等人欣喜若狂的同時,又有多少人在暗地里布局。為什么曹操對林婳的身份三緘其口,曹氏重臣對林婳態度也不同尋常,這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但很顯然的是,能得到林婳,絕對不是一樁虧本買賣。
今夜注定是不眠的一夜,司空府前堂陰云密布。
代表著喜慶的紅綢還未撤去,但在許多人眼里,那不是艷紅,而是猩紅,不知多少人又要因此事而喪命
曹操跪坐在首位,鷹鷲似的雙眼布滿陰霾,直視面前的許都令滿寵。
“啟稟司空,臣無能。”
曹操咄咄逼人的目光中,滿寵如芒刺在背,此事發生的太過突然,更何況人犯已死,線索中斷,實在難以下手。
“有人都把手伸到司空府了,滿府君卻告訴我查不到。”曹操劍眉微挑,冷笑道。
“那以后有人拿刀架在孤的脖子上,滿府君打算如何?嗯?”
滿寵半跪于地告罪道,“臣無能,還請司空恕罪。”
曹操冷冷地環視一圈,有人驚恐,有人鎮定,有人憤懣。
這里面有完全忠于他的,也有夾在漢室與曹氏之間的,還有死忠漢室的,到底是誰想殺他?
曹操冷哼一聲,似是漫不經心地看向群臣,說出的話卻讓人不寒而栗,“有沒有想自首的,孤可從輕發落?”
眾人紛紛緘默,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他們還記得當年曹操滅董承,殺董貴人之事。此時曹操正在氣頭上,誰敢在老虎嘴邊拔毛。
“好,很好。”曹操早已料到是這個結果,一拍大腿,轉身喝道,“奉孝。”
郭嘉已經恢復冷靜,出列回道,“臣在。”
“孤就將此事交給校事府,不論何人,不論何事,徹查到底。”
“臣明白。臣一定給司空一個滿意的答復,”
就算曹操將此事交給別人,郭嘉也會事后向曹操討了這份差事,子姝的傷絕不能白受,一想到活潑的小丫頭剛剛疼得身體蜷縮成一團,不停地嚷嚷著疼,他就心如刀割,自己帶了許久,精心呵護的孩子怎么能受這種委屈。
曹操竟然讓郭嘉親自審理此事。也不知道郭嘉這條毒蛇會查出什么結果。
許都又要不太平了。
處理完最重要的事后,曹操這才想起來還有一個受害者,曹植的岳父崔琰。
“崔尚書,今日之事孤會給你一個交代,改日補辦一場婚宴,如何?”
“司空,好在這親事是結了,就不必再補辦了。”崔琰推辭道。
曹操也懶得再說什么客套話,擺擺手道,“也罷,子建你代孤送送崔尚書。”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