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樓也覺得有點難為, 而且她其實也還是需要一些時間來習慣。
但是時間從來都是不多的。
而這一次其實九州人族已經搶占了許多的先機,那么她更加不能夠讓前人的心血付水東流。
不過,這也從來不是姜小樓自己一個人的事情, 而她也實在不必事事親力親為。
仙魔界有金縷衣,幽魂宮有蘇正,而遍觀整個仙魔盟,當然也還有不少好用的人。
姜小樓只需要把她要做的事情給推出來, 而有些事情當然還是要歸于最為擅長它的人, 而這些人也不應該一直藏在幕后。
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
如悔惴惴不安地看著姜小樓,實在想象不到姜小樓會把這件事情分給她來做,但姜小樓只是給了她一個眼神暗示她不要緊張。
不緊張是不可能的, 不過談到有關靈氣的研究, 如悔漸漸也就放開了,就算是在一眾掌門或是宮主面前也同樣如是,更何況他們之間還隔著陣法和屏障。
但即使相隔這么遠, 也能夠感覺到來自對岸的激動之情。
就是司徒聞天也像是第一日認識姜小樓一般,神色之中帶著微微的訝異。
因為仙魔界的研究確實令他們震驚而激動,盡管并不是所有人都會信任姜小樓提出來的類靈根,但是有關靈氣的部分確實切實可以實踐出來的,而不是姜小樓隨口畫一個空中樓閣出來。
但是他們也并不知道, 姜小樓最初描繪給如悔這群人的就是一幅空中樓閣,只是這些年以來他們一直不曾放棄, 才能夠將它變成了現實。
司徒聞天訝然之后, 意有所指道:“看來盟主也藏了不少東西。”
“彼此彼此。”姜小樓道,“其實這東西也沒有多少年。”
此前她只不過是一直沒有找到能夠拿出來的機會罷了, 但仙魔界之中早就已經實踐過了。
“此舉對于所有還陷入瓶頸的修士都是大善, 但要推行出去卻不太容易。”司徒聞天道。
誠然如此, 即使姜小樓是仙魔盟主,也不是所有人都會信任她,尤其是那些小門派之人,更是每天都覺得有人要害他們一樣。
“這就要看你們的了。”姜小樓表示道。
總不能這件事情還要她一個盟主來親自做,那她還算是什么盟主。而且姜小樓其實也并沒有強制推行出去的意思,因為仙魔界的類靈根未必就是最好的選擇。
姜小樓接著道:“仙魔盟學宮會再次選擇一批修士,修為不限,資質不限,九州所有修士都可以報名。一應待遇以頂格來支取,篩選條件如悔她們會擬定出來。”
司徒聞天頷首,表示明白姜小樓的意思。
仙魔盟的新地位奠定下來之后,此次學宮招新當然會吸引來整個九州的目光,和此前截然不同,而姜小樓的目的也顯而易見,她需要更多像仙魔界的研究小組這樣的修士們,而頂格的待遇,司徒聞天也同樣是認可的。
在如悔道出來她們的研究成果之后不知道有多少人扼腕沒有提前將這些人收為自家弟子,但是他們也能想到另外一面——如悔這些人和姜小樓才是在相互成全著,如果沒有姜小樓,根本就不可能有任何人支持這樣的研究。
也許,這就是命運,也是氣運……
司徒聞天暗中想到,仙魔界也好,環繞在姜小樓身側的這些人也好,都仿佛注定要圍繞在姜小樓身側。
而姜小樓只靠著此舉,也能夠穩固整個仙魔盟的心思了。在這之前仙魔界的功法就已經在散修之中廣泛流傳,而姜小樓令如悔點出來的東西對于所有大門派又是好處眾多,從上到下都很難有人再說她一句不是。
時也運也,姜小樓一直在自己野蠻生長著,其實倒也比她們規劃出來的命運還要更加茁壯——至少倘若她如今是魔域共主,卻是不如做仙魔界主的,而以魔域共主之位再坐到整個仙魔盟主之位上面也不會有那么容易。
但司徒聞天卻也料不到,姜小樓還有一個殺手锏。
仙魔盟對內要維持穩定和發展,而在對外這方面,所有人都將佛門視作絆腳石,哪怕佛門沒有任何動作,對于佛門動手也是必須的,只看姜小樓要如何調配仙魔盟的人選了。
但是姜小樓的條件卻讓司徒聞天也是心中一驚。
“佛門并不好打,但在最終大敵之前,又不能留下佛門。此戰之中,若有奮勇者,我會給他一個望見化神以上境界的機會。”
這個條件放出來,只怕化神修士們擠破頭也要參與到此戰之中了。
姜小樓的大手筆讓敗家如司徒聞天都難免想要倒吸一口涼氣。
靈石靈材乃至功法都可以衡量其價值——但那是一個超越化神以上境界的機會啊!
“你真的想好了嗎?”
姜小樓淡淡道,“不是什么貴重的東西。”
她把高深莫測做到了極致,司徒聞天震驚之后,緊接著道,“這樣的消息不能立刻放出去。”
“我知道。”姜小樓道,“我需要再和道主商量一下。”
她只是提前說了一句罷了,其實如果沒有佛門這樁事情,姜小樓也會想要把那些神器全部都拿出來的,但是平白得來的太容易,到底不是一件好事。
可從司徒聞天的反應來看,即使不是憑空得來,那也有些太過容易了,所以必須要謹慎篩選。
雖然現在對于仙魔盟有異心的不多,而大多數都畏懼于仙魔盟的清洗,但是修者之中私心者眾,這件事情誰也不會否認,尤其是那些世家出身的修士。
但事實上世家雖則從來都是墻頭草,而且熱愛左右逢源兩頭下注,只有到了逼不得已的時候才會拿出來一點東西,可卻并不是姜小樓最為警惕的對象。
因為世家唯利是圖,而仙魔盟現在就是趨利者眼中的那個利。
然而若有人并不趨利——又或者并不把仙魔盟當做他們心中的向往之處呢?
最大的可能性還是一些神祇的擁簇,而這一類人現在在九州也唯有謹小慎微隱藏著一條路可走,只是除了神祇以外,也并非沒有旁的東西。
更何況神祇和天魔之間也不是一定要打生打死的,等到這二者聯盟起來,那才是真正的棘手。
姜小樓總算有些明白在那五人夢中的九州為何會如此了,神祇在天外虎視眈眈,天魔借著佛主之身潛入,仙魔兩界又彼此之間交戰不斷,而凡人的大國也被神祇盯上,整個九州四處漏風,能夠多堅持一些時日那都是因為人族的底蘊還在。
現在在她手中的九州同樣如此,但好在大景神朝和魔域的一些苗頭都已經被及時撲滅,沒能釀成大禍,而劍宗也早有人駐守。至于旁者,也只能慢慢來了。
姜小樓還在盤算著,這幾日她都撲在了仙魔盟諸事上面,直到器靈提醒她,仙魔界中有人猶豫了許久,終于打算來找姜小樓一敘了。
……
宇文十的不安之色顯而易見,狼崽子眉宇之間流露出來一些焦躁之感,若不是因為還在天外樓之中,宇文十可能會想找個地方磨一磨爪子。
但是他是絕不會在天外樓里面磨爪子的,這一點其實來自于某個器靈給的小小的教訓,當然宇文十也不可能說出口,只是下意識收斂住了。
姜小樓看著他,那眼神令宇文十不由一滯。
其實并不是姜小樓主動要給他的威壓,但是宇文十也明白過來姜小樓早就和他第一次見過的不一樣了——那個時候姜小樓還是浣劍峰的眼中釘,而且被逼上了擂臺,但現在整個浣劍峰或許都要怕她翻舊賬。
宇文十停頓了一下之后低下頭行禮道,“見過盟主。”
姜小樓倒是有些驚訝了。
狼崽子什么時候這么多禮了?
但她不可能對宇文十太客氣,也沒有任何的必要如此。
“坐吧,你這是有什么事?”
姜小樓笑瞇瞇看著他,但宇文十只感覺到威懾之感越來越強。
他知道自己必須完全坦誠出來,以姜小樓現在的身份,這可能是宇文十最后一次能夠如此順利地見到她,此次之后他再也不會有任何機會。
“我……”
宇文十早已打好的腹稿被他忘了大半,但仿佛在此時才意識到姜小樓或許早就猜到了一些什么。
“我族中長老要求我傳遞仙魔盟的消息和動向回去,特別是有關盟主的部分。”
“你這么做了嗎?”
“我沒有。”
但是他也沒有說出來就是了。
“哦。”姜小樓不以為意一般點點頭,“那你覺得你族中的長老是想要做什么呢?”
宇文十垂下了眼睛,“他們是不敢對仙魔界有什么心思的,而且也沒有這樣的能耐。”
這是事實,那群半妖連一個銀面白袍人都奈何不得,敢對仙魔界動什么心思才是真的古怪。
“但是他們是在為了旁人做事。”宇文十抿唇道,“半妖一族在人族之中難以得到認可——而一些半妖里面,有的半妖會覺得妖類血脈高于人族,所以他們更加傾向于妖類。”
他就差明晃晃點出來是妖界在背后搞事情了。
但這一點對于姜小樓而言其實沒有什么意義。
“還不夠。”姜小樓淡淡道,毫不顧忌她的話究竟讓宇文十流露出了怎么樣的神情來。
“我不可能……我不可能對族中動手的。”
宇文十猶豫的神情看起來非常痛苦,這難免會令人生起來憐愛之情,可惜在他對面的卻是無比心硬的姜小樓。
短暫的沉默之后,宇文十接著道,“這些都是我的懷疑。”
“就在九州之中,或許會有一些半妖偽裝成了人族在潛伏著。”
“你為什么會這樣懷疑?”
“我年幼的時候曾經見過。”宇文十道,“他們的壽命比人族更長,而且沒有任何的妖氣……只是這樣以來,若要偽裝的話,他們就只能暗藏在一些小的門派里面,或者自行建立一個世家出來。”
在大門大派大修士橫行的地方,一個半妖實在很容易露出來破綻,但是小門派就不一樣了,整個門派上下數年以來或許修為最高的修士也不過是元嬰期,,只要裝成太上長老,在裝模作樣收下一個弟子,然后如此迭代,掌門之位看似更替了其實從來就沒有變換過。
但這個范圍太廣,也太難以查找出來,所以宇文十只是點出來了自己的猜測。他大部分時間都在仙魔戰場和劍宗,很難說是不是在刻意避免碰見這樣的事情。
姜小樓淡淡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宇文十抬眼看著她,自姜小樓的神色之中什么也看不出來,更無法揣測她知道了這樣的消息之后究竟會怎么做。
但他知道他應當是已經過了這一關了。
“您……預備如何呢?”
“我這個人,是從來沒有什么種族歧視的。”姜小樓道,“你該知道這一點。”
是的,姜小樓從來不曾對任何人有過這樣的偏頗,她手下頭一號得用的金縷衣也是一個半妖,姜小樓對于金縷衣的信任是宇文十也能看的明明白白的,所以他也才會像這樣選擇。
但是姜小樓現在的身份畢竟不同,仙魔盟主——事實上只是九州人族共同推舉出來的盟主。
“只要不和神祇勾連,如果半妖之類的可以老實安分一點,九州這么大,并非容不下半妖。說到底也還有一半的人族血脈,人族修士們也沒有那么閑。”姜小樓道,“真有這樣閑的人我會讓他去魔域挖礦的。”
她開了個不怎么好笑的玩笑之后,就收回了有些戲謔的神情,“但是,應死之人,就最好還是死得干干凈凈,你覺得呢?”
宇文十不敢回話。
他當然也會這么覺得,然而正如姜小樓所言,應該死的沒有死干凈,而這天地之間,抱有妄念者不在少數,亦同樣不只是他族中之人。
那么金縷衣呢?
他恍然間想到了這件事情,卻并不敢問。
姜小樓也沒再說什么,小小的警告之后就放宇文十離開了。委實說來她并不怎么介意宇文十的事情,往日的那些情分也只夠用上一次罷了,宇文十求生欲很強,這也很好。
……
宇文十恍惚地走在天外樓之中,還是一咬牙去找了金縷衣。
雖然向來不怎么對盤,但金縷衣最是長袖善舞,很難給任何人冷臉。
更何況宇文十剛剛向著姜小樓坦白了一番。
所以盡管不怎么待見狼崽子,金縷衣還是應下了宇文十要找他談一談的話語。
“你們族中,難道就沒有任何異動?”
“沒有。”金縷衣淡淡道,看出來宇文十的愕然以后才解釋了一二,“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不該有的妄想的——而且,苦日子難道還沒有過夠嗎?”
宇文十磕絆了一瞬。
“正因為如此,才會有一些妄念。”
而且這樣的妄念存在了許多年。
“那看來還是過得不夠辛苦。”金縷衣道,“我從前覺得,只要有人能讓我吃飽飯,那么我做什么事情都可以。哪管我是什么出身,什么血脈呢。血脈帶給我們的只有苦難。”
但后來他也有些心緒之上的變化,只是他不想對宇文十太過坦白罷了。
宇文十像是也想到了自己一般,輕輕嘆了一口氣。
對于他而言其實也同樣如此,但是他族中的人卻并不這么覺得。這讓他對金縷衣都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羨慕情緒來。
金縷衣的神色卻漸漸轉冷,語調之中帶著幾分警告。
“盟主雖然慷慨而心善,胸懷寬廣,但你最好不要想著利用她。”
“我知道。”宇文十也鄭重道。
此言之后,金縷衣就沒有什么再言之過深的意思,直接送客了。
宇文十也不好再留下,只是直到出了門,恍恍惚惚之間才想到一個問題。
慷慨而心善,胸懷寬廣——原來金縷衣就是這么看待姜小樓的嗎?!
他怎么看這幾個詞語都和姜小樓很難搭上邊啊!
……
姜小樓的慷慨當然是整個九州都公認的事情了,尤其是在仙魔盟不斷地推出新的各類功法之后。
而在化神修士們之中,有關姜小樓可以助人突破化神的消息也還在悄悄傳播著。
司徒聞天雖然覺得這之中亦有一些隱患,然而此時也找不到更好的方法了,姜小樓看起來,倒也還是心中有數,不慌不忙的樣子。
而之于佛門更是如此,更古怪的是,佛門也一樣,佛主比姜小樓還要更加悠哉。
簡直讓人懷疑他們之間是不是有什么古怪的默契。
但是沒出幾日,監測著佛門的人就傳回來了佛門的詭異動向,除此之外,還有幾個從佛門叛逃回來的修士。
姜小樓沒有去見,自有審問這些修士之人,但整理出來的情報也從內而外透著幾分古怪的氣息。
“據這些佛門修士所言,佛主已經瘋了……”
這一條是廢話,佛主就沒有正常過。
但這不正常到令人察覺出來,就很不對勁了。
“佛主借佛門修士修煉,而且與此同時勾連了不知名的神祇,除此以外……”
監視著佛門的修士還發現了另外一件事情——佛門之中,開始出現一些妖類了。
天魔,神祇,再加上妖類,簡直是五毒俱全,然而這正是佛主,或者說佛主背后的天魔想要做到的,至于他而言,或許只是一場不怎么有趣的玩樂。
“這是以一對三啊。”
從種族上講,的確如此。
姜小樓幽幽地嘆了一嘆,戰意卻凜然。天魔瘋歸瘋,但若是沒有這么一個天魔和佛門在,想必神祇和妖類一時半會也找不到可以介入九州的地方。
……
佛門前所未有的熱鬧了起來。
正如情報之中所言,被佛門占據的地方現在可以說是群魔亂舞,有數個佛門修士想要叛逃出來,成功的卻也只有被仙魔盟捕捉的那幾個。
而更多的,卻像是當初的魔佛一樣,只知道助紂為虐。
佛主不曾參與到這些熱鬧之中,這些時日以來卻都在和一個神秘人共處,對弈飲茶。
弈棋本不是什么有新意的玩樂,而且看這二人弈棋實在是一件令人痛苦的事情——因為這兩個人根本就沒有任何的時間觀念。
傳說中有凡人上山伐木,在山中觀童子弈棋,待棋局了了,斧柯盡爛。佛主的棋盤也同樣如是,若要分出來勝負,或許還要許多年。
但他原本也不是為了勝負。
而他對面的那人同樣如是,弈棋之余,甚至還有一些饜足。
這樣的饜足并非來自于棋盤,也不是來自于九州,而更像是吃飽喝足了一樣。
其中內情佛門眾人當然不知道了,但是佛主卻還是明白的。
因為他原本也就是一個觀棋者。
“原來如此,已經分食了嗎?”
“還剩下一些。”神秘人輕笑道,“但滋味的確是很好的,這要感謝那個落刀者。”
佛主也神秘地笑了一笑,像是和神秘人心照不宣。
“是啊,滋味的確是極好的——即使被視作鷹鷲或是鬣狗之流,也依然很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