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少主忙著煉丹。
準確地說, 不是姜明月,而是苗丹師的妹妹正忙著煉丹。
像苗淼這樣的丹師不論在哪里都是難得一見的人才,幽魂學宮給他的待遇非常好, 丹爐和地火都是上等的——但是據(jù)姜小樓在苗淼這里聽聞, 就算是幽魂學宮已經(jīng)給出了能給散修丹師的最高待遇,實際上還是比不過靈機閣能夠給苗淼的。
孟湉到底有多有錢啊?
姜小樓只是想象了一下, 就有一種拋下自己偌大家業(yè)去靈機閣混一個丹師長老待遇的想法……實不相瞞,她也不想努力了。
只是靈機閣雖好,但到底是身在人家的屋檐下, 那些被孟湉養(yǎng)著的丹師符師這不就也被孟湉給打發(fā)了出來, 在幽魂學宮之中艱難求生。
除了苗淼之外,其余諸人都表現(xiàn)出來了不同程度的不適應(yīng)。然而幽魂學宮已經(jīng)漸入正軌,拋開這些靈機閣的大師, 也還會有別的散修大師, 散修還比這些人省心, 姜小樓也就完全沒有任何挽留的意思。
她知道, 如果真的是醉心旁門的人, 是不會想要離開幽魂學宮的, 且不說在這里有大量的同道修士可以相互交流,就是幽魂學宮內(nèi)的藏書也足夠這些人研究一陣子了。
而剩下那些人,真的走了姜小樓也不會可惜。
幽魂學宮不是一個能夠接近姜明月的晉身之地,慢慢地那些人會明白這個道理的。如果可以,姜小樓希望學宮能夠遠離姜明月這個名字——但幽魂二字要留下來,不然怎么靠著幽魂宮的勢力。
若不是貿(mào)然用了朱顏二字可能會讓楚文茵不喜, 姜小樓都想直接叫朱顏學宮了……不過這名字聽起來也有那么一點古怪, 書中自有顏如玉, 大概如是吧。
這些算計姜小樓沒有告訴任何人, 她來學宮之中,也不是想玩什么白龍魚服的把戲,而是光明正大地分裂出本尊和化身,然后自己給自己撐腰,要求學宮滿足苗丹師妹子的一切需求。
“師兄,這都是明月少主的吩咐。”姜小樓不是空手來的,還帶來了苗淼眼前一亮的禮物。
“靈植院那邊的成果。”
能讓苗淼高興的當然不會是什么新鮮東西,依然是蘑菇,只不過這種蘑菇和先前的也有所不同。
苗淼身為丹師,雖然最初的變異品種都是他自己培育而成,但是論起培育靈植的水平他是不如靈植大師的。而在靈機閣之中,那些靈植大師雖然水平不差,可是培育的方向卻是固定向著改良幻靈丹的方向去的。
唯有在幽魂學宮,姜小樓拍板決定之后,這些靈植大師才會真正自由地投入對于蘑菇的改良工作之中,然后改進出來各種神奇的蘑菇。
這些蘑菇有的致幻性增強,有的攻擊性增強,有的帶了與眾不同的毒性。就姜小樓帶來的這些蘑菇里面,還有一些正在地上扭動著,還有甚至會咬別的蘑菇一口。
“明月少主說,如果我們能用這些蘑菇煉出一枚十全十美大補丹,少主的報酬不會少。”姜小樓鄭重道。
都不用說什么酬勞,只要提到煉丹,苗淼就不自覺激動了起來。
“把這些變異菇全都煉成一枚丹藥……這樣的想法太天才了!”苗淼道,“師妹,我需要你的幫助。”
天才本人笑道:“當然。”
姜小樓許久沒有用過凝冰一脈的丹法,但是她對靈氣的控制能力只會越來越高,因此哪怕有些生疏,也并不妨礙什么。
地火熊熊燃起,閻羅獄外的地脈之中也唯有丹火能存,借著丹火之力蒸發(fā)這些變異菇的時候,姜小樓又隨手一揮,布置下了不讓丹氣外延的小陣。
苗淼在她身側(cè)指點著,并沒有對此提出什么疑問。
丹氣漸成,兩個人的神情也越來越嚴肅。
姜小樓一翻手,將散開的丹氣沒有驅(qū)散,而是全部都收了起來。
“失敗了。”
她和苗淼臉上都沒有任何氣餒,對于丹師們而言,失敗才是常態(tài),尤其是這種煉制起來非常艱難,而且又從靈材開始就完全都是創(chuàng)新方法的靈丹。
而且,失敗的經(jīng)驗,他們也非常豐富了……包括怎么在丹玉峰主的追殺下面活下來……
幽魂學宮可不是丹玉峰,為了避免禍害到自己人,姜小樓可是時刻注意著丹氣,回收的時候直接扔進了天外樓里面。
而在這個時候,她也終于對丹玉峰主有了那么一絲絲理解……
遠在劍宗的丹玉峰主摸了摸鼻子,心道最會挑事的那個已經(jīng)沒辦法回來了,她怎么還會有這種濃郁的不詳預感。但是想到這里,丹玉峰主也不是沒有難過的。只是過些時日,她就會開始后悔自己的難過了……
托天外樓、靈機閣和幽魂學宮的福,苗淼手里的蘑菇種類一翻再翻,已經(jīng)是一個蘑菇大家族,而姜小樓的要求也很簡單,不管這些蘑菇有什么用,她只要把它們?nèi)慷季墼谝黄稹笱a,她就不信毒不倒那個神鯨!
二人光是煉丹就已經(jīng)持續(xù)了數(shù)十天,直到天外樓罵罵咧咧表示快要放不下了,姜小樓手中終于出現(xiàn)了一枚不可名狀的丹藥。
姜小樓和苗淼皆是直勾勾盯著這枚丹藥看了半天,再相互對視,在彼此的眼中都看見了一絲轉(zhuǎn)瞬即逝的驚恐。
他們……好像也差一點就著道了!
在經(jīng)過死亡大亂燉之后,這枚丹藥擁有什么樣的藥性是連姜小樓和苗淼這兩個丹師都不清楚的。
這是丹道上面的常識,靈植有屬性,可是兩種可以療愈傷勢的靈植盲目相加,也許就會變成致死的毒藥,除非試驗過,不然沒有人能夠憑空自創(chuàng)出一種能夠確定用途的靈丹!
而這枚由各種詭異的變異菇制成的丹藥更是如此,若不是因為姜小樓可以使用凝冰一脈的丹法,這枚丹藥事實上根本就不可能成形!
“什么聲音?”
姜小樓抬頭望了一眼,有些疑惑。
“是丹劫!”
苗淼道,眼中亮起了精光,“這是天罰……也是天賜!”
雷聲炸響,閃電劈下,但是沒有傷害幽魂學宮的煉丹房,而是只直直劈向了那枚丹藥。
苗淼和姜小樓都沒有阻止,也無從阻止,丹劫是只針對丹藥本身的,如果能熬過去,這枚丹藥的品階一定會大大上升,沒能熬過去,那就是上天不容。
姜小樓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在雷光之中的丹藥,直到七道雷聲停止,而丹藥依然還在,就像是被雷劫鍍上了一層金邊。
此時,這枚丹藥不再是剛剛成形時候那樣難以直視了,而且氣息斂于內(nèi),靈光現(xiàn)于外,若不是這枚丹藥是她親手煉制出來的,姜小樓都要懷疑這是不是什么圣丹了。
見苗淼的眼神依然在丹藥上面戀戀不舍,姜小樓道,“師兄,不如我們再煉一顆?”
姜明月不會介意的,真的不會。
苗淼卻認真地拒絕了,“不,師妹。就算是你我,也不可能再復制出來這枚丹藥了。”
“那……”
把這枚給苗淼姜小樓自己再煉一顆也不是什么問題,畢竟她只是想釣魚……
“不。”出乎姜小樓預料的是,苗淼直截了當?shù)鼐芙^了她。
“請轉(zhuǎn)告少主,想用這枚丹藥做什么事情,就還用這枚丹藥做什么。”苗淼露出了一個高深莫測的微笑,“她不會失望的,能夠煉制出來招致丹劫的丹藥,我也很高興。”
姜小樓不是純粹的丹師,并不懂得苗淼這個時候的感觸,但如果魔域還能有什么她信得過的人的話,苗淼算上其中之一,她也就聽了。
收下丹藥,姜小樓和苗淼告辭,一出門就又被震驚了……
“有人能解釋一下這是怎么回事嗎?”
沒有人,在場的修士沒有一個清醒著的,全部都倒在煉丹房的附近。
回想起當年丹玉峰的慘狀,這算不上什么,但姜小樓的臉色還是徹底黑了。
她能猜得出來這些修士們是怎么回事——大部分都是丹師,多半是想要窺伺苗淼煉丹,然后就不幸地被殃及了。
可是在最開始,姜小樓就已經(jīng)三令五申不得靠近這里,為什么這些人還會這樣出現(xiàn)?!
“這件事情我會向少主報告的!”
丟下了這么一句話,把姜明月的大旗扯出來,姜小樓氣勢洶洶地離開了,只留下那些偷雞不成蝕把米的丹師們一個個面面相覷,還相互埋怨了起來。
借此一事順便再給自己樹立了權(quán)威之后,姜小樓就把這件事也拋在腦后去了,從學宮之中離開,繞了一繞直接到了學宮的另外一側(cè)。
想來,她一個少主至尊自己研制丹藥的時間,也足夠讓她看好的那些修士們好好學習了吧……
……
“少主!”
姜小樓剛現(xiàn)身,就被熱情地呼喚著。
“不用這么多禮。”
姜小樓并不是會在意這些禮數(shù)的人,她邁步走進來,本來是想檢驗一番這些人的學習成果,但走近過去就又是一驚。
“你們已經(jīng)成功了?!”
“現(xiàn)在還只是雛形,多虧了少主的天才思路。”被眾人簇擁在中間的一個女修滿臉感激地看向姜小樓。
而姜小樓卻死死盯著那縷靈氣不放。
“你是怎么做到的?”
“這也并非是我一人的功勞。”女修謙遜道,然后解釋了她的思路和過程。
“因為在閻羅獄范圍內(nèi),火靈氣過于活躍,所以我等無法選擇火靈氣來混合。在幾次失敗之后,我們最終選定了木靈氣和金靈氣。但靈氣之間的相斥和相克也是一個問題,所以,我向少主申請了長春水和玄武石。”
這是兩種并不算很有名的靈材,稀有但不貴重,因為它們的用途很有限。
“長春水可以使木靈氣運動更加緩慢,玄武石則針對金靈氣,在大量使用長春水和玄武石之后,我們再嘗試了混合金木兩種靈氣,果然就比原本要更加順利,而且……”
“魔氣本來就會讓靈氣鈍化。”姜小樓補上了這句話,然后不出意外收到了女修驚喜的眼光。
“不錯,我斗膽問一句,少主當日混合靈氣的時候,是不是也在一個水火靈氣都不活躍的環(huán)境之中?”
當然不是了。姜小樓純粹就是腦子一熱,且膽大包天——后來她就已經(jīng)知道了,以她當時那種行徑,一個不慎就是爆體而亡的下場。
姜小樓不言,女修也知道自己是失言了,事涉修行隱秘,姜小樓怎么可能完全告知與她呢?
姜小樓卻也并沒有生氣,而是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如悔。”女修一愣,報出了自己的名字。
她其實小有名氣,尤其是在散修之中,如悔是一個偶然得到了一個散修留下來的符道傳承,然后自己鉆研入門的天才符師,因為沒有道承的禁錮,所以相較其余符師而言,找她繪制符箓所付出的報酬更小。
但也正因為如此,如悔一直都被符師們排擠和忌憚著,所以她才會到幽魂學宮來拼一個前程,然后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被姜小樓給選中了。
現(xiàn)在看來,她可能真的是一個天才——其實本來也是,只得到了傳承又沒有名師教導就能夠自行琢磨成為符師的,怎么可能不是天才呢。
對于這樣的天才,姜小樓向來非常包容,尤其是這還是一個為她工作的天才。
“你跟我來。”
姜小樓只看了那混合靈氣一眼,就不再關(guān)心,而是叫走了如悔。
在修士們羨慕的眼光里面,如悔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
“您不再看看靈氣的效果……”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后默默地閉上了嘴。金木混合靈氣最先誕生的時候,作為創(chuàng)造者的如悔是最激動的那個,而一個金木雙靈根修士在嘗試過這種靈氣之后,混合靈氣的效果也給這些修士們吃了一顆定心丸。
比起姜小樓的大餅,真真正正從他們手中誕生,而且確實有效的混合靈氣才讓這些修士們一個個全心全意投入了對于靈氣的研究之中。
但是和這些人比起來,姜小樓一定是最清楚混合靈氣的那個,在她面前提及,何異于班門弄斧。
是不是等他們真正研制出金木水火土五個屬性的混合靈氣,才能入了姜小樓的眼睛?
如悔難免有一絲氣餒,但沒敢在姜小樓面前流露出來,只表現(xiàn)出來了真實的仰慕之情。
姜小樓先問道:“研究出兩種靈氣的混合靈氣之后,你打算繼續(xù)做什么?”
如悔道,“金木已經(jīng)可以成形,那就可以嘗試選擇混合水靈氣和土靈氣,然后再以兩種混合靈氣相互混合。兩種靈氣易得,四種或許也可以推繼,但如何再往里面添加最后一種靈氣,我還沒有想明白。”
提到研究,她身上原本的那種頹然氣息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由內(nèi)而外的自信。這種自信姜小樓非常熟悉,她在御靈宗那些師兄師姐們身上都曾經(jīng)見過,如今再見,難以避免的也產(chǎn)生了一絲懷念之情。
所以她出神片刻,才意識到如悔還滿目期待地看著她,如悔不是在等姜小樓的賞識,而是在等姜小樓是否能給她一些提點。
姜小樓自認如悔的這些想法是她自己當初也沒有想到的,輕咳一聲,開始轉(zhuǎn)移話題。
“靈氣混合,你做得不錯。但是除此之外,我還有另外一個請求。”姜小樓鄭重道,“你在研究靈氣混合的時候,也知道了魔氣是會自然讓靈氣鈍化的。那么你覺得,被魔氣浸染過的靈氣有可能會逆轉(zhuǎn)嗎?”
如悔聞言,瞬間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您是想說……”
就算是如悔,也開始有些結(jié)巴了起來。
不是她不懂姜小樓的意思,而是她太明白了,魔氣逆轉(zhuǎn),表面上是靈氣,實際上關(guān)乎修士本身,如果魔氣可以逆轉(zhuǎn),那入魔算什么?!
這是如悔根本就沒有考慮過,也不會主動去考慮的大膽想法。甚至于她根本就不明白,姜小樓為什么會想到這里。
姜小樓也露出一個難以揣測的微笑,然后一絲靈氣從她手中浮現(xiàn)。
如悔更加震驚了,“您……”
“是的。”姜小樓的笑容還在,卻讓如悔感到了一絲畏懼。
“我沒有入魔。”姜小樓緩緩道。
“而魔修,也可以不再是魔修。”
如悔根本就說不出話來。
她本以為以混合靈氣來挑戰(zhàn)靈根資質(zhì)已經(jīng)是膽大包天的一件事情了,可是和這件事情比起來她竟然也分不清哪一件更大膽……姜明月這是瘋了嗎?
但是……
如悔一咬牙,然后道,“我相信您說的。只要您能夠支持我,我就能夠研究出來。”
她和姜小樓對視,堅定的眼神讓早就準備好威逼利誘的姜小樓都有些驚訝。
“你只管去做。”姜小樓鄭重承諾道,“有我在一日,你就可以繼續(xù)研究。”
“研究小組的組長名額,也是你的。”
如悔并沒有驚喜,頷首應(yīng)是。
在她告辭之后,姜小樓還遙遙望了一眼她的背影。
天外樓在這個時候冒了出來。
“我觀察這個修士很久了。”
“嗯?”
天外樓實事求是,“她很崇拜你。”
“但她選擇這么做,不會是因為我。”姜小樓的自知之明永遠不會消失。
“就像是當年歲知他們……也不是為了毀掉御靈宗才去研究元氣拆分法。”
在本質(zhì)上,如悔和歲知是一類人,她可能并沒有心系魔域,也不是姜小樓的死忠,但她忠于研究,就已經(jīng)足夠了。
天外樓默然,而后道,“御靈宗不會怪他們。”
……
就在姜小樓煉成丹藥的時候,飛塵城之中一家小店也開張了。
幽魂學宮就在隔壁,賣功法的店鋪當然不可能吃香,可是因為有一對絕美的姐妹花在,還是吸引來了許多男修。
這件事情只可能在飛塵城中發(fā)生,其余幾座城池的修士忙著修煉挖礦下秘境,飛塵城中的卻一個個忙著玩樂,當然也會注意到祈靜和祈夢二人,只為了美人,他們也會買下幾本功法。
可是這家小店也奇怪,她們只賣一種功法,而且一個人只招待一次。
但這些紈绔子弟們心血來潮修行了一次之后,就發(fā)覺這功法的非凡之處。像他們這樣根基虛浮,有的修為全靠丹藥堆起來的修士,就算是最好的功法也難以拯救。可是這部功法,卻讓他們的修為能夠一日千里,而且,還隱約有一種觸碰到天道的感覺!
這種玄之又玄之感,是這些紈绔們從來沒有體會過的,他們很有默契地選擇了悶聲發(fā)大財——最多給狐朋狗友指個路,有的還加急送了功法回到自己的家族和宗門。
祈靜和祈夢一直守著小店,不論人多人少都不會有什么喜悅或者難過的情緒,而和她們一道前來的那個男修江曜,卻主動離開了飛塵城,來到了幽魂城。
他先是去了城外的礦脈,挖礦獲得靈石若干,然后花靈石進入了秘境一趟,最后去了學宮,看起來和初到幽魂城的修士沒有什么區(qū)別。
比起那對姐妹花,江曜雖然也算得上是儀表堂堂,可在修士里面不算出奇,也沒有美到花熠然那個程度,放在幽魂城中,最多也就和幽魂城朱顏宮出來的修士們持平,完全泯然于眾人。
所以也沒有修士會留意江曜這個沒有任何異常舉動的外來修士,只除了一個本就認識他的人……
……
流月靠在一面墻上,死死捂著嘴。
都是修士了,完全不需要用這種方法來斂息,但是流月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她的心中只剩下滿滿的畏懼。這樣的畏懼感讓流月很想找一個地方把自己埋起來,這樣就再也不用面對這些。
怎么會……怎么會是他呢?!
流月不自覺嗚咽了一聲,眼中閃過一絲絕望。
但在此之前,其實她已經(jīng)過上了自己最為向往的日子——就像姜小樓曾經(jīng)對她承諾過的那樣,幽魂宮里面沒有人會再欺辱她,利用她,拋開美貌,流月就是一個普通的魔修。
而幽魂城中,流月的日子也過得不錯,已經(jīng)做到了幽魂學宮的一個管事長老的位置,既清閑,又受人尊敬,酬勞還不少。
這樣的生活……她不想任何人來破壞!
流月睜開眼,眼中閃過一絲厲色,然后直接去往了城主府。
“我要見少主。”
……
“有什么事?”
姜小樓不是誰想見就能見的,但流月這種幽魂宮嫡系除外,而且,她也知道流月絕不是無的放矢。
流月道:“我在城中見到了我大哥。”
姜小樓驚訝之余,腦海之中難免有了一個詭異的想法閃過……
江惟的一家,果然這就來了……
流月卻不知道姜小樓的想法,還在有些緊張地道,“我大哥是我父親手下的得力干將,左膀右臂。他會出現(xiàn)在這里,那就說明我父親也許有對幽魂城下手的想法。而我父親……他和……”
流月深吸一口氣道,“他和那種東西之間有很深的聯(lián)系。”
也不管姜小樓有沒有理解,她接著道,“我曾經(jīng)在家中見到過,我父親供奉的神壇……”
看著流月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姜小樓連忙道,“好了,你不用說了,我知道。”
流月停了下來,也沒有看姜小樓,接著道,“我大哥是我父親一手教出來的,心計可稱冠絕當世,但他看似光風霽月,實則惡毒無比,您要小心。比起他,我那些姐姐妹妹們都不算什么。”
“還有……那些東西之間,或許也不是一條心。”
說完這句話,也不管姜小樓是什么反應(yīng),流月直接離開了。
姜小樓后知后覺意識到,流月也許早就知道她是誰了,而且,那些東西……看來流月其實早就知道了什么,甚至可能來魔域之前就知道,只是一直都在裝傻,竟然還真讓她給騙了過去。
但是現(xiàn)在,流月卻一股腦全部都倒給了姜小樓,同樣讓姜小樓驚訝不已。
“……可是她沒說她哥長什么樣子啊。”
……
江曜的留影和來歷不出半日就擺在了姜小樓的案頭。
男修看起來確實是人模狗樣的,可是從眼神來看,正如流月所言心計很深,讓姜小樓下意識心生不喜。
但他所做的一切事情其實都中規(guī)中矩,如果不是流月特意來報告,姜小樓也猜不到這會是江惟的長子。
女兒名月,兒子從日,日月昭昭,但不難看出江惟更重視誰。
而姜小樓更重視的,卻也不是這個江惟的長子,而是和他一起出現(xiàn)的雙胞胎。
“這個功法我要一份。”
姜小樓先派人去買,直接買當然是下下策,最好能從某個紈绔身上騙一份回來,也省得被發(fā)現(xiàn)了跟腳。
這對雙胞胎美貌之名已經(jīng)傳出來,她們守著小店,行蹤非常明白,可是既然和江曜一起出現(xiàn),還隱約是主位,那么她們一定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燈。
天外樓問道:“你打算怎么辦?”
“既然是那些東西,她們來閻羅獄一定是為了城外的神像……”
而且說不定就是被魔尊們放進來的。
姜小樓已經(jīng)深知這些魔尊們的行事,亦正亦邪都不算,純粹的邪性罷了!
“不論她們想做什么,我只要趕在她們前面,釜底抽薪。”姜小樓道。
她的手中,一顆金閃閃的丹藥轉(zhuǎn)著圈,散發(fā)著誘人的光芒。
……
雙胞胎售賣的功法姜小樓很快就從下屬那里得來,不費任何力氣——因為某個紈绔買了沒修煉,拿來幽魂學宮換別的功法。
姜小樓當然也不會自己修煉,思來想去干脆捏了一個劣質(zhì)的化身出來。
化身修行片刻,修為就提升了一個小境界。
“這應(yīng)該是一種祭祀用的法門,”化身不肯修煉了,“和天地之外有聯(lián)系,也和城外有聯(lián)系。如果修行的人數(shù)超過千人,也許會招致來不可知的變故。”
話音剛落,化身就湮滅了。
天外樓在一邊說風涼話,“嘖嘖嘖,你對自己太狠心了。”
修煉過這種邪門功法的化身姜小樓才不會收回來,最好的方法就是消滅掉,而且能化成灰不留任何痕跡才好,在研究化身法術(shù)之前,姜小樓先一步研究了自毀之法,果然有用。
而從化身的勇敢犧牲之中,姜小樓也知道了雙胞胎的目的。
“千人修行,其實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如果姜小樓沒有因為流月的提醒去關(guān)注這對雙胞胎,也許不超過五日,她們的目的就能夠達成了。
那個時候飛塵城之中會是什么樣的景象,姜小樓根本就不敢想。
祭祀,原本就是最為邪門的法術(shù)之一。但這部功法披著溝通天地的皮子,沒有被人發(fā)現(xiàn)罷了。
“剛好,今夜就動手。”
事不宜遲,姜小樓火速開啟了自己的布置。
而其余四座城中,四位少主都收到了一封請柬。
“今夜明月少主相請?”
章飛塵大喜,孟湉表面驕矜實則暗喜,華月和冷夜白只有驚訝,但是不得不來。
姜小樓宴請的地點也很有意思,不在幽魂城中,而是在閻羅獄里面。
雖然不明白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四人卻也不懼閻羅獄,所以齊齊到來。
“我幽魂學宮之中有一位講師專精此道。”姜小樓笑道,“誠邀各位來品一品這沙蝎子。”
沙蝎子是很好吃的東西,口感堪比頂級珍饈紫龍蝦,如果不是姜小樓一提,他們根本就不知道閻羅獄居然還有這樣的美食——但她就是來請客吃席的?這不可能吧?
心中抱著滿滿的對姜小樓的提防,四位少主落座,還是給面子先吃了一些。
紅月如血,姜小樓對月斟了一杯,目光落在了閻羅獄深處。
現(xiàn)在是沙蝎子活動的時候,所以不只他們在這里吃席,也有一位最喜歡趁著紅月當空出門覓食。
而今日荊三一定在外面,因為他承諾過學宮的學子明日講沙蝎子的另外一種吃法,但沙蝎子一旦離開閻羅獄腹地就會死,死了兩天的荊三會覺得不新鮮。
而他捕食沙蝎子的時候,就會自然而然發(fā)現(xiàn)閻羅獄腹地還有更吸引他的東西……
……
“這蝎子肉真不錯啊,哦呵呵呵……”
冷夜白憋氣,他想問姜小樓的用意,卻幾次被姜小樓岔開話題,而章飛塵竟然也站在姜小樓一邊。
蝎子肉有什么好吃的?!
“當然不如魚肉好吃了……”
姜小樓低聲道,但就是過個嘴癮。
魚之大,一鍋燉不下也。
“好……好大的魚!”
章飛塵驚叫一聲,冷夜白原本還以為是什么新菜,正準備嘲諷幾句,順著章飛塵的眼神看過去,不得不贊同了章飛塵的話。
好大的魚!
一條翼展數(shù)千里的大魚在閻羅獄深處現(xiàn)身,光是浮現(xiàn)出來就掀起了巨大的風沙。
冷夜白道:“這就是明月少主邀請我等前來的原因?”
“不需要你們多做什么。”姜小樓道,“只是以防萬一,你們也不想那條大魚毀了所有城池吧。”
“我們五人聯(lián)手,或許才能有機會一戰(zhàn)。”
她看著周圍四人道,但沒有解釋為什么她會提前知道有一條大魚。
姜小樓這明擺著是以城池的安危來威脅,但是四人也無法拒絕,是的,這是姜小樓的算計,然而如果那樣的異獸真的出現(xiàn),那他們不得不聯(lián)手,而且還要感謝姜小樓提前聚齊了所有人。
酒桌上的氣氛凝滯了起來,蝎子肉也無人問津,姜小樓眉宇冷凝,卻聽見耳邊孟湉的傳音。
“這不是你的真身吧?”
“打你足夠了。”姜小樓和她對視一眼,冷冷回道。
……
與此同時,閻羅獄深處。
姜小樓的本尊正在四處拋灑著靈丹。
在荊三現(xiàn)出巨大的真身的那一刻,就算是姜小樓也難免震驚了,和荊三比起來,劍舟遇見的那只可能就是個寶寶。
但苗淼還沒有升級的幻靈丹就能迷倒劍舟遇見的那只,升級之后的迷倒一個沒有防備的荊三也不在話下,而更絕妙的是,荊三和那些沙蝎子一樣,對神像都可以做到熟視無睹。
借力打力,就需要像荊三這樣勇猛無畏的修士!猛士也!
但是……
姜小樓看著那遮天蔽地的狂躁的大魚,再對比一下借著荊三卷起的狂風站立的渺小的自己。
“我覺得我真的是瘋了……”
這和她原本的釣魚計劃完全不同,而且還不惜自己身涉險境。
“我圖什么啊……”
天外樓不得不安撫了她一下,“放心,有我。”
“吃靈石的閉嘴。”
“……”
姜小樓沉吸一口氣,把十全大補靈丹放在了最大的那尊神像腳下。
因為大魚的狂躁,閻羅獄深處的黃沙紛飛漫天,而姜小樓也借此機會認全了黃沙下面的東西。
神像之中,只有這一尊格外靈動,根據(jù)天外樓的判斷,果然就是雙胞胎散布的祭祀功法可以溝通的那尊。
憑借姜小樓自己的小身板,可能要錘上幾年才行,但是有荊三在,這種天地異獸得天獨厚,從誕生的那一刻起他的力量就已經(jīng)站在了最前列,而那雙眼睛說不定也是天生的!
荊三不知是憤怒還是喜悅地一聲長鳴,如果尋常修士在這里大概早就被他的所有情緒掌控的腦子,這也是姜小樓不得不單槍匹馬的另一個原因。
大魚和神像轟然相撞,就在這個時候,十全大補靈丹又飛了!
荊三完全是憑借著氣息和本能在追逐,神像面上似乎有怒意,然而他根本就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看著大魚發(fā)瘋!
瘋狂的大魚把神像撞碎的時候,姜小樓在巨大的石塊之中跳來跳去,高舉著大錘,每當有石塊落下,就找準石塊最為脆弱的地方,一擊得中之后不再戀戰(zhàn),換到另外一塊石頭。
只是碎石,當然比不過完整的一尊神像,大魚只是撞碎了大半,剩下的小塊全靠姜小樓落井下石的一錘,二者配合非常默契,從遠處來看,甚至根本就發(fā)現(xiàn)不了姜小樓的人影。
而完全引動著大魚的靈丹,更是和閻羅獄的風沙沒有什么差別,那一點點微妙的金光,在黃沙里面被完全淹沒。
將最大的神像分尸之后,姜小樓幾乎就要力竭,靈丹滴溜溜轉(zhuǎn)著,帶著大魚繼續(xù)在沙海里面狂躁——荊三不愧是天生的異獸,持久度方面姜小樓萬萬不能及也。
……
閻羅獄腹地的動靜當然五城之中人人都發(fā)現(xiàn)了,但畏懼者居多,想出城的一看五位城主正在城外聚餐,就也打消了這個心思。
只除了三個人。
祈靜和祈夢聯(lián)袂出現(xiàn),在月下美得不像話。
姜小樓本尊正忙,化身維持著最低限度的靈力消耗,而這個場合,也用不到她出面。
章飛塵接了二女,還鄭重介紹一番。
孟湉冷冷道,“正事在前,飛塵少主還是收一收你的旖旎心思。我看這二人倒像是心懷不軌……”
章飛塵怒道,“二位姐姐才不是這樣的人,我看你是不是嫉妒二位姐姐的美貌!”
孟湉:“……?”
就在此時,冷夜白也開口了,“正是如此,你就是見不得別人比你更美罷了!”
“……”
孟湉心道章飛塵就罷了,冷夜白這是發(fā)什么瘋,在此時卻又發(fā)現(xiàn)場間已經(jīng)明顯分成了兩個陣營。
孟湉、華月、姜明月站在一處,冷夜白和章飛塵自然靠近了祈靜和祈夢。
“就當他們瘋了吧。”姜小樓幽幽道。
這二人顯然有些問題,但這些人發(fā)瘋,可不會只局限于容貌是不是更美這種問題。
紅月當空,華月手中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月輪,姜小樓也摸出了一把劍,孟湉手腕一轉(zhuǎn),竟然拿的是一根長鞭!
而章飛塵和冷夜白也各自拿出了武器,氣氛劍拔弩張。
唯有祈靜和祈夢吃吃的笑聲重疊回蕩,像是在看他們自相殘殺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