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從此之后龍泫身后跟了個小尾巴，還是藏著掖著那種，根本不敢讓母親看到。
他一躍千里，等閉著眼睛沖出一大段距離之后，才意識到身后有個鍥而不舍的小黑點，邁著小短腿執著的跟著他。
“哥哥，等等我。”龍極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汗，蹬蹬蹬朝龍泫追去。
龍泫嘆了一口氣。
等小豆丁跑進了，他一根指甲戳豆丁的胸口，眼睛一瞥自己后背。
小豆丁聰明伶俐，立刻會意，小短腿小短手齊齊用力，一骨碌爬上龍泫的身體，興奮的嗷嗷大叫。
“我飛起來了——”
“山河大川變得好渺小，它們在我的腳底！”
“以后我也能變成這樣嗎？飛躍千里不過瞬息之間！”
就算沒人搭理龍極，龍極激動得小臉紅撲撲的，他俯下身死死抱住龍泫的脖子，后背的龍鱗忽明忽暗，隱隱有長滿整張小臉的趨勢。
龍泫飛累了，在龍極奮力的大叫中落身到一處山巔，他甩了甩腦袋，轉過頭。
“啊啾——！”
空曠的山巔之間，一聲響亮的噴嚏差點震得昆侖后山雪崩。
眼看龍極就要當頭倒下，龍極連忙化成人形，一手摟住小豆丁，把他抱進懷里。
“真是沒用，怎么這樣就感冒了。”龍泫蹙起眉，模樣看來有些兇，像是抓到小孩偷吃櫥柜里食物的大家長。
小豆丁掀開眼皮偷偷看他，小臉通紅，他軟糯糯道：“沒、沒感冒，鼻子癢而已。”
龍泫一聲不吭看著他，眼睛里分明寫著：你再編一個試試看。
小豆丁有些被嚇著，他軟軟的小手抓住龍泫的衣服，把小身子團成一小團往他懷里拱。
“你再拱？”龍泫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小豆丁身子一怔，然后只蜷著不敢拱龍泫了。
良久，龍泫才傳來一聲長長的嘆息。
小豆丁在他懷里小聲咳嗽，臉都憋紅了，一點聲音也不敢出。
龍泫在他后背輕拍，“你在這里等我，哥去給你采點草藥上來。”
還沒等龍泫起來，小豆丁一把抓住龍泫的手，小臉緋紅，一個勁兒搖頭，“別走……寶寶會乖，都是寶寶的錯。”
龍泫聽著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他云里霧里問，“你說什么？我去給你采藥，別燒傻了。”
在龍泫的注視下，龍極抽抽搭搭，“你不會把我一個人丟下對嗎？”
龍泫道：“當然。”你這家伙也姓龍，只有龍族嫡子才有資格冠上這個姓，要是死了的話我麻煩可大了。
龍極小手發抖，似乎內心掙扎了很久，這才小心放下。
“那你去吧，我在這里等你。”
龍泫找了個偏僻的山洞，把龍極安置好之后轉身離開，頭也不回。而龍泫不知道的是，龍極悄悄爬出山洞，手指絞緊，一雙原本就大大的眼睛死死瞪著他離開的方向。
山巔的風本就大，終年白雪覆蓋，一只沒跟上隊伍去南方的小鳥在這里稍一停留，就能凍成冰雕，更何況一個半大的孩子。
龍泫拿著草藥回來的時候，龍極已經昏迷不醒了。
“不會這么脆弱吧？”龍泫心里咯噔一聲，他去摸龍極的身體，發現這小孩身體燙的可怕，小臉緋紅，體內像是有一把火在燃燒。
更讓他意想不到的是，小孩的龍鱗正忽明忽暗的閃爍，這是要化形的征兆！
對于龍族來說，當生命受到威脅，或者當他們處于性、血之類欲望的刺激之下，也會因興奮而化形，龍極這分明就是生命特征降到最低時，身體出現自我保護而要化形的表現。
龍泫立刻脫掉外衣，把小豆丁抱進懷里，當炙熱的胸口貼到冰坨子一樣的身體時，小豆丁不舒服的嗚咽一聲，眼皮吃力的掀開了。
“哥哥……”
小豆丁虛弱的喚著。
龍泫把草藥捏碎，然后往小豆丁嘴里灌。
小豆丁費力的張嘴，他無力吞咽，只能含住龍泫的手指。
“你別光含著，吞啊。”龍泫無奈道。
小豆丁含著不動。
龍泫心里一橫，把藥往小豆丁喉嚨里硬灌，他心想，這小家伙真嬌氣。
吃完藥小豆丁安靜的在龍泫懷里睡著了，龍泫也累了，他靠著山壁打盹，可這覺沒睡好，忽然懷里熱的跟一個火球一樣，將他生生燙醒。
“喂，你醒醒。”龍泫預感那件事要發生了，他趕緊去推小豆丁。
小豆丁還在夢里，似乎在做噩夢，小眉毛不安的皺著，嘴里含含糊糊叫著“哥哥哥”。
“你要化形了，睜開眼睛！”龍泫不敢離小豆丁太近，保不準這家伙一化形一尾巴或者一爪子就掃過來了。
小豆丁在地上難受的打滾，他似乎離開了溫暖的懷抱非常不適應，睜開了金色的大眼睛，委屈巴巴的看著龍泫，“哥哥，你怎么不抱著我。”
龍泫額角浸出一滴汗，他道：“你冷靜點，要化形了，趕緊出去。”這山洞可能要塌。
小豆丁眼神迷惑，身體散發出璀璨的金光，頃刻之間照亮整個山洞，那光與普通的龍化形截然不同，而是濃烈刺目，霸道無比的神光！
龍泫年紀再小也意識到了，這小豆丁是龍族里血統最純正的，連他自己也比不上這小豆丁。
族類之間最看重的就是血脈，而龍族更是其中之最，血的純度簡直就是決定了一個龍族人能走多遠，能站到多高的位置。
小豆丁兩手長出嫩嫩的爪子，身體無限拉長，直到長到了十米才停下，他頭上冒出兩只尖尖的小角，銅鈴大小的眼睛一動不動的盯著龍泫。
想象中洞穴坍塌的場景沒有出現，小豆丁變成的小龍也是豆丁狀，那眼神又純真又無邪。
“哥哥……”小豆丁奶聲奶氣的叫著，聲音中難掩興奮，“我化形了！”
剛一說完，小豆丁飛身躍出山洞，成年人腰身般粗細的身子在空中歡快的扭曲成各種形狀，忽然，他雙目鎖定在龍泫身上，一個俯沖，猛地從天上飛來。
龍泫躲避不及，被小豆丁撞了個正著！
“哈哈哈哈哈哈……”小豆丁身體扭曲盤旋，把龍泫從腳到身體都卷在自己懷里，“哥哥，我化形了！你看！我的牙鋒不鋒利？”
小豆丁沖龍泫張開嘴，足足能把龍泫的腦袋吞進去。
龍泫動彈不得，他扭頭避開，“臟死了，你放開我。”
小豆丁眼睛布林布林看著龍泫，龍頭蹭著龍泫，像在求表揚，“哥哥，是你幫我化形的。”
龍泫手腳被縛，受之有愧，他咳了一聲，道：“你很厲害。”
小豆丁把龍泫按在地上蹭，蹭的龍泫差點掉一層皮。
從此之后，小豆丁時常來找龍泫，龍泫脾氣好，小豆丁時常帶著好吃的過來，龍泫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漸漸開始喜歡上這個小豆丁。
……
夢醒的時間掐的十分精妙，美好的回憶占據龍泫的大腦，當他一夜好眠睜開眼時，身體竟無比舒暢。
難道是因為巫陽大人送來的蓮花藏香？
龍泫看著床頭古樸的蓮花造型香爐。
這時，門外傳來成年人的腳步聲，然后門被非常有禮的輕輕敲了敲。
“哥，我可以進來嗎？”
是龍極！
那個久違的稱呼讓龍泫以為自己還待在夢里。
他和龍極什么時候開始相互仇視？
或許是從龍極十五歲之后去到天界，樂海夫人羞辱自己的母親開始，又或許是當所有人冤枉是他殺了樂海夫人，龍極卻一聲不吭開始。
“你來做什么。”龍極聲音沙啞，原本舒緩的眉也漸漸皺起。
龍極端著那碗上好的靈藥，這藥千金難求，饒是他這個族長這樣每天一碗大補也略顯奢侈，可龍極卻心甘情愿送過來。他把藥放到蓮花香爐旁，然后努力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來送藥，你趁熱喝吧。”
龍泫深吸了一口氣，看向那碗藥，他道：“知道了，你走吧。”
龍極差點忍不住又要出口氣龍泫，可是一看到龍泫蒼白的臉，態度立馬一百八十度轉變，好言道：“我看你喝完就走。”
龍泫捂住仍然發悶的胸口，他道：“看著你我喝不下。”
龍極：“！！！”
忍忍忍，龍極負手身后，他深吸一口，額角青筋跳動。
……
良久，龍極硬凹了一個燦爛的笑容，“沒事，我把臉遮住，你不看我就行。”
在龍泫狐疑的目光下，龍極轉過身背對龍泫，那動作做得一點脾氣也沒有，云淡風輕，乖順異常。
這下換龍泫：“……”
喝干凈藥汁，龍泫道：“你走吧。”
龍極這才轉過身，目光一下子有些呆住。
龍泫不似巫陽那樣傾城絕色，反而更像太子殿下那種類型，五官俊美，骨子里透著一股倔強之意，尤其是鼻梁至下巴的輪廓，一旦犯起倔來就緊緊繃著，眼睛尤其亮，透出異常的堅韌與執著，若是逼急了，讓人感覺隨時會夭折，脆弱又漂亮。
“你看什么？”龍泫警覺問。
龍極不自然咳了一聲，他硬著話題，用實際行動詮釋尬聊二字：“你昨晚睡得挺好的，巫陽的香爐不錯，改天我也找他要一尊。”
龍泫淡淡道：“恩。”
龍極最近已經很久沒說好話，他絞盡腦汁，抬手一指，思維天馬行空，“外面的梅花開了，我們去看看吧。”
“不去。”龍泫道。
龍極：“……”話題被掐死，他該怎么接。
“沒關系，我讓人摘了送進來，你會喜歡。”龍極鍥而不舍，額角青筋剛一冒出又被生生壓下去，轉而臉上又堆上笑。
龍泫把碗放到托盤里，輕聲道：“我要休息了。”
龍極有種表演還沒開始，怎么就結束了呢的失落，他忽然發現，只要脾氣一上來，其實只要忍一忍，看著龍泫就沒那么生氣了，反而他又像小時候那樣想靠近龍泫。
“哦，你的身體還很弱，需要多休息，”龍極剛領悟到的演技還沒余地發揮，他心念一轉，忽然問道：“剛才看你笑的很溫柔，是夢到什么了嗎？”
龍泫捏著被子的手一頓。
龍極緊接著問：“是夢到我們小時候了嗎？”
龍泫沉默不語。
龍極不急，他緩緩道：“我小時候挺可愛的，你很喜歡我吧？哥……關于我母親的事，我從來沒懷疑是你做的，當我從天界回來，還沒來得及跟你說幾句話，父親就下令將你關押起來，那時又有龍洵牽制，我無法和你取得聯系，所以第一時間去找兇手了，想力證你的清白。”
龍泫胸口起伏的速度加快，他捂住嘴。其實，在他昏迷那段時間，龍極引出自己體內蠱蟲，甚至差點為他丟了性命的事巫陽大人早已經告訴了他。他不是無動于衷的。
龍極連忙坐到床邊，他握住龍泫的手腕，急道：“哥，你沒事吧？”
龍泫呼吸還是不穩，但他搖了搖頭，纖長的睫毛微微顫抖。
龍極見時機來了，他索性一口氣把話全說了，“都怪我這張嘴不說好話，都是我的錯，我發誓以后再也不對你惡語相向了，你回來吧，你是我唯一的親人，”說到這里，龍極忽然有些哽咽，“我希望你能待在我身邊。”
龍泫嘴唇不可抑制的顫抖，他像是第一次見龍極一樣，眼神里充滿了陌生，但又難以掩飾的眼眶紅了，他啞聲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龍極握住龍泫的手，帶著往自己臉上抽，“哥，你打我吧，只要你肯回來，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龍泫一把掙脫他的手，顫聲道：“你又在玩什么苦肉計。”
龍極眼睛也紅了，他仿佛又回到了從前，那個雖然身穿錦衣，身份尊貴，但是卻又孤獨又可憐的小豆丁，他道：“你要是想抽龍筋，我就陪你一起抽龍筋，你不當龍，我也不當龍了。”
龍泫沉聲，金色的眼睛盯著龍極，“胡鬧。”
龍極早已向巫陽討教了幾招，他打蛇逐上棍，溫聲道：“這些天我每晚都在做夢，夢見我們小時候，你幫我化形，帶我遨游九天，從來沒有人對我這么好，你就原諒我好嗎？”
龍泫緊緊抿著嘴唇。
龍極小心翼翼的抬起手，將龍極抱住，他不斷重復，“你原諒我吧，我發誓，我再也不會讓你生氣了。”
龍泫肌肉緊繃，在他懷里僵著，卻沒有推開龍極。
龍極立馬又道：“哥，求求你。”
最終，龍泫像是拗不過龍極，他的聲音很小，微乎其微，他道：“最后一次。”
龍極耳朵極好，他精妙的捕捉到了龍泫的心聲，他收緊手臂，用盡畢生的真誠發誓，“我永遠不惹哥生氣，以后什么都聽哥的，我會用盡全部的力量守護著你——我唯一的親人。”
龍泫一個大男人，就算身體再虛也不習慣被人像個女人一樣抱在懷里，他掙扎著從龍極懷里出來，頭卻低著不肯抬起來，他道：“記住你自己說的。”
然而半晌龍極沒說話，只是硬邦邦的胸口與龍泫的手臂相互抵著，龍泫剛一抬起頭，就看到龍極直勾勾的看著他。
“哥，你臉紅了。”龍極癡癡的看著龍泫。
龍泫咬緊后槽牙，他臉上發熱，啞聲道：“你出去。”
龍極死皮賴臉坐著不肯走，他纏著龍泫，“哥，是不是我的真情感動了你？你臉紅的樣子好可愛。”
龍泫忽然想起小時候，龍極還是個小豆丁，他纏人的功夫真不是假的，他一把推開龍極，翻身要下床。
“哥，你要去哪里？光著腳容易著涼。”
“哥！忘了跟你說，太子殿下即將大婚，我陪你去做幾套衣服好不好？”
……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龍極小豆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