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鯀似乎受到了驚擾，他抬起頭看向手無寸鐵的人，他嘴唇顫動，尖利的牙齒不安分的摩擦。

“嗚啊啊啊……”

離鯀最近的一個小孩當場嚇哭，鯀抬起頭，他一個疾步猛沖過去——

“鯀，你醒醒。”舜持劍擋在那個孩子的身前，他看著鯀的臉，舜沒有憤怒，眼里充斥著滿滿的心疼。

鯀五指抓住舜的劍，又黑又長的指甲將鐵劍包裹，他五官猙獰皺起，像一只受到驚擾的野獸。

舜眉宇垂下，他語氣里盡是自責，“要是我能早點發現，你仍在以一己之力對抗洪災，你就不會受魔氣反噬。”

鯀此時早已經失去了理智，他沖舜大聲咆哮，“殺、殺了你——”

舜微微一笑，他收起了抵擋住鯀的劍。

“舜君，你要做什么！”

“他已經瘋了，舜君——”

不管是有虞部落的人，還是別的部落，著急朝舜大吼，恨不得站在鯀面前的不是舜，而是他們自己！

就在那一剎那，鯀扼住了舜的脖子，單手將他整個人提了起來。

舜痛苦的皺起了眉，他顫抖著手，握住了鯀的，他啞聲道：“你說過……不會被攝魂鈴操控心神……”

幾乎微不可見的，鯀的眼仁閃了閃。

舜肺內的新鮮空氣逐漸流逝，他艱難道：“鯀，你已經完成了對我的承諾，……呼，現在是兌現諾言的時候，難道你忘了嗎？”

鯀眼里猩紅被壓制，黑色取代了他的瞳孔。

“啊！”鯀松開了手，他捂住腦袋跪到地上，身體弓起，那模樣痛苦到了極致。

舜的脖子上留下一道淤青，他疼得臉色發白，但也顧不了那么多，猛地抱住鯀，將鯀死死抱在懷里，他不停的往鯀的體內輸送靈力，極力呼喚，“鯀，你回來。”

鯀身體緊縮成一團，他齒間含糊不清，仔細分辨，他在說，“走……我不想傷害你。”

舜沒有放棄鯀，他堅定的抱著鯀。

……

鯀終于精疲力竭的暈倒在舜的懷里。

舜渾身被濕汗浸透，他的發絲黏在臉上，模樣狼狽至極，他如釋重負的笑了笑，“鯀終于回來了。”

禹替他們疏散了人群，跪在舜的身邊，他道：“舜君，現在怎么辦？”

“鯀的身份已經暴露，這里容不得他了，我會帶他走。”舜緊了緊懷里的人。

禹忍不住道：“舜君！你不能丟下我們！”

舜搖了搖頭，“在這場洪水里，鯀為所有人付出太多，所以，為了他，我能拋下所有的東西。”

禹死死捏著拳頭，他的面相屬于正直一派，他擔憂道：“那你走了以后，有虞部落怎么辦？”

舜看向禹，他道：“你深得民心，足以繼承大任，我走之后，你接管有虞部落。”

禹雙眼通紅，他哽咽道：“舜君！我舍不得你走。”

舜嘴邊露出清淡的笑容，他摸了摸這個粗糙的漢子的腦袋，他道：“天下無不散之宴席，日后，你萬萬珍重。”

禹道：“以后我能來看你們嗎？”

舜抹去了禹眼下的淚，他溫和笑道：“當然，隨時歡迎。”

……

弼山。

鯀一連昏睡了三個月的時間，在這段期間，在禹的幫助下重新修建了一座天韻樓，樓里的陳設與之前幾乎一模一樣。

舜替鯀終日驅除心魔，終于，他的舉動似乎感動了上天，鯀醒了過來。

他第一件事就是緊緊抱著舜，他把臉埋進舜的肩窩，他道：“我一直在沉睡，我能聽到你的琴音，能感覺你在我身邊，可是我沒辦法醒來。”

舜溫柔的替他捋順墨黑的長發，他道：“你醒了，就好。”

之后的事，舜全部告訴了鯀，鯀難以置信，他邪肆的眉眼充滿喜悅，那模樣看起來極為不搭，有些滑稽。

“我沒有在做夢？”鯀抓住舜的肩膀。

舜無奈笑了笑，“沒有。”

黎欽一個第三者坐在桌前，他心道，鯀的樣子就像知道了自己的妻子懷孕了，一副蠢爸爸的樣子。

接下來的日子，可以看得出來，是鯀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

黎欽覺得好笑，鯀的人設應該是酷酷的，邪佞乖張的，可是在舜面前就像是一只溫順的大狗，什么事都聽舜的，什么事都以舜為優先。

半年之后，天韻樓里迎來了第一位客人——深先生。

深先生站在樓外，舜請他進門，禮數周到的端倒茶，鯀與深先生不和，他似乎不想讓舜難做，便主動到樓外打水。

剛走到河邊，鯀忽然捂住額頭，他痛苦的跪到河岸邊。

黎欽伸手想去扶，意識到自己只是個靈魂的狀態，他暗道，“魔氣攻心。”

鯀朝身后的方向看了看，確定沒有人跟來，他坐在河邊，平復了一下，眼底的那抹猩紅這才褪去。

“安逸的日子過得太久了，都快要忘記，我體內還有一半魔的血統。”鯀按住心口。

他一直在河邊坐到日落，這才回到天韻樓。

茶杯仍放在桌上，茶湯下去了一大半，舜負手而立，站在窗邊出神。

鯀從身后靠近，抱住了舜，他道：“想什么呢？”

舜回過神，眉間滿是憂色，他道：“隨著年歲的增長，你體內的魔性會越來越強，深先生過來，告訴了我一個辦法，可以徹底驅除你的魔性。”

鯀眼睛微微瞇起，同時，黎欽也暗道，那個深先生會如此好心？

“什么辦法？如果讓你涉險，萬萬不能。”鯀道。

舜道：“西方有一處圣地，喚作昆侖秘境，妖族之首——龍，世代駐守在那里。增城有一處丹丘殿，里面種著誅羅天心。只要以誅羅天心為藥引，便能凈化你體內的魔性，讓你變成人。”

鯀不信任道：“那個老頭有這么好心？”

舜不置可否，他道：“你最近魔氣正在反復發作，等時間一長，恐怕我也沒有辦法幫你抑制。”言下之意，舜已經打定主意要去龍族找誅羅天心。

鯀道：“我陪你一起去。”

舜搖了搖頭，“深先生說，龍族仇恨魔族，再加上不是普通人能進入秘境的，只有受命于天的人，才能進入。”

黎欽贊同，舜是三皇五帝之一，未來又是九神之一湘君，他自然有進入秘境的資格。但他心里生出一股隱隱的不祥預感，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十死九生的事，我決不允許你去。”鯀沉聲道。

舜從懷間取出一枚玉玨，玉身晶瑩剔透，只是缺了一半，似乎還有另一半能與之重疊，“深先生以前救過一只龍，以這塊玉玨為信物，只要看到玉玨，他就能無條件答應我一件事。”

鯀道：“深先生真有這么好心？”

舜道：“從這里到昆侖龍族，只需要十天的時間，我會速去速回。”

鯀不放心道：“不行，我陪你一起去，我不上山，留在山腳等你。”

舜從鯀懷里轉過身，他認真的看向鯀，“昆侖山下迷障甚多，最易引人入魔，你不能去，另外，還有一件事需要你幫忙。”

鯀心里十分不愿意，他還是道：“什么事？”

“禹前兩天傳來消息，部落里滋生疫病，人手不夠，族中大部分成年男人也患上疫病，希望我能去幫幫他。”舜道，“我去不了，但你就代表著我，你替我去。”

鯀嘴角揚了揚，似乎最后一句話取樂了他，他道：“有難題的時候才會來找你，禹當你是什么了？避難所？”

舜溫聲道：“這是我們欠禹的，當初丟下有虞部落，他根基不穩，短時間之間繼承大位，確實難為了他。”

鯀答應了，當天晚上，鯀壓著舜，這是他們在一起以后第一次分開，他迫不及待的要了舜。

黎欽避開了，獨自坐在屋頂，他意識到現在正身處鯀的幻境之中，他忍不住的開始想巫陽。

第二天，舜啟程上路，鯀目送他離開。

“等等。”鯀拉住舜。

舜溫柔的看著他。

“舍不得你。”鯀摟過舜的腰，吻上他的嘴唇。

兩人吻得難分難舍，唇分之后，舜摸了摸鯀的臉頰，他道：“等我回來。”

鯀握緊舜的手，他道：“要不是在治水的時候，禹幫我隱瞞，我才不會去幫他，而讓你一個人去昆侖。”

舜像安撫一直大型野獸，他溫聲道：“放心，三天很快就過去。”

新婚夫夫在分離時總是非常難過的，鯀一直看著舜，舜沒走幾步又看著他，最終舜無奈笑了笑，轉過身，騎上馬往西邊而去。

鯀抬步跟著追去，他偷偷摸摸追到了深夜，看著舜找了個山洞，在里面和衣而睡。

“他是為了我才去吃這個苦，我不能再讓他擔心。”鯀的眼珠子一直盯著舜，仿佛要將他全身的每一個地方都納入眼中，他輕聲道，“等他回來，就帶他離開弼山，到任何人都找不到我們的地方。”

話雖如此，鯀一言不發的守在舜的身邊，替他驅趕夜間來叨擾的蚊蟲、小獸，直到第二日的清晨，鯀看到舜神清氣爽的醒來，才壓抑下不舍，轉身往弼山的方向走。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最后一章結束二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