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夢里。
有一雙修長白皙的手撫摸他的臉，黎欽被那幽淡的香味吸引，追尋著香而去，可是他身體像是灌了鉛，動彈不得。
他奮力想抬起手，去抓住那個人，可是身體根本不聽他的命令，他只能讓那股淡香越走越遠。
“站住！”
黎欽從夢的束縛中擺脫出來，猛然坐起身。
剛端著藥碗進來的侍女嚇了一跳，險些把藥碗打翻，她戰戰兢兢走到黎欽身邊，小心把藥放好，“太子殿下……您醒了。我這就去通知族長大人。”
黎欽身上纏著繃帶，這次傷得太重，傷口沒辦法立刻痊愈。他捂著胸口坐起，“你等等。”
侍女身子一僵，邁著小碎步來到黎欽身邊，說話細聲細氣，“殿下有什么吩咐？”
黎欽沒穿衣服，偏古銅色的皮膚暴露空氣中，他臉色依舊有些白，但難以掩飾他英俊的面貌和那股上位者的氣息，他道：“是誰給我包扎的傷口？”
侍女頭埋得很低，面頰微微發紅，她柔聲道：“是龍族的大夫。”
不是黎欽預料中的答案，黎欽抿了抿唇，他道：“哦？是嗎。”
侍女離黎欽極近，她站在原地不做聲。
“你下去吧。”黎欽道。
侍女躊躇半晌，沒有當即退下，而是抬起了頭，她臉頰緋紅，手指在身前絞在一起，她語速略快，道：“殿下，您抓住龍洵長老，謝謝您……救了我們。”
黎欽鳳眸看向侍女，他道：“此話怎講？”
侍女臉更紅了。
“龍洵長老是個極端的種-族主-義者，除了正統龍族，其他人在他眼里不過螻蟻。族里那些就算沒有地位，但是和龍族沾親帶故的，都能隨意打罵我們這些外族的妖。”侍女跪在黎欽身前，朝黎欽深深磕了個頭，“要是沒有殿下，我們根本沒有好日子過。”
黎欽道：“你起來吧，龍極會是個好族長，以后有不公平的事，盡可找他。”
侍女抬起臉，甜甜的笑了：“是！”
“聊什么這么開心？殿下，你的傷還沒好完，現在就開始調戲我的侍女了？”
龍極從外面走來，他身邊跟著一個人——黑衣黑袍，整個人如他的衣服一樣，冷漠古板，一雙眼睛銳利的令人不敢直視。
“大司命？”黎欽眼珠子一轉，當即便明白大司命為什么來了。
“見過太子殿下。”大司命對黎欽行禮。
黎欽嘴角一彎，他擺手，“行了大司命，你如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我只是個受通緝的太子，還沒正名，你這樣又是什么意思。”
大司命那雙眼靜如寒潭，他開門見山：“殿下，微臣需要借骨笛一用。”
黎欽裝模作樣的咳了兩聲，他身子一往后靠，躺在床上裝虛弱，“我傷還沒好，你好歹也慰問一下啊，一見面就要骨笛？我傷口好痛，快叫大夫。”
龍極笑笑，他端起藥擱到黎欽床前的案頭上，“趕緊喝，只此一碗，沒有多余的。”
黎欽修長的身軀蜷縮著，看起來好不“可憐”。
大司命淡淡的看著黎欽，“殿下，我不是巫陽，你這招對我不管用。”
一聽那個名字，黎欽身體一緊，他心里哼了一聲，面上不表，他繼續裝，“鯀半魔半人，說實話，我根本就沒有戰勝他的把握，加上后面又出現了龍極的祖宗，帶著鯀跑了，那條龍一尾巴就把我掀飛了，好不凄慘，這一趟我容易嗎？差點就死在龍窟了。”
大司命好脾氣看著黎欽演，一雙眼睛也沒做掌律官時的銳利，反而平淡自持。
“得了殿下，喝藥了。”龍極道。
“讓我來。”大司命接過龍極手上的碗。
龍極看了一下大司命，又看了一眼黎欽，嘖嘖兩聲，索性什么都不管，在旁邊找了把椅子坐下，“成吧，你們要演，就演，我當個看客湊個熱鬧。”
黎欽一個七尺大男人，演歸演，真要讓大司命喂他喝藥，想想就覺得毛骨悚然。
“本殿下自己喝，你冷得跟一塊冰似的，我怕喝了你喂得藥病更嚴重了。”黎欽從大司命手上奪過藥碗。
大司命面色毫無松動，他滕開手，看著黎欽自己喝藥，他道：“殿下，龍極連夜審問龍洵和鬼鮫衛，他們終于松口，說親眼見過河伯帶著舜君出現，也承認鯀和舜君死亡一事有關，更是交代了對靳瑯下毒一事。”提到這里，大司命聲音陡然低沉，帶著一股濃重的殺意。
黎欽心道，龍極好手腕，還不等他開口，就已經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另外，昨日接到地藏王的消息，他愿意替太子殿下作證，鯀與舜君的死脫不了干系，太子殿下是無辜的。”大司命負手而立，他聲音毫無起伏，如同他整個人一樣。
黎欽手上一頓，若是有地府的主事人作證，那么翻案就有機會了。
龍極這時道：“到時候我跟你們一起去天界，順便替太子殿下求求情。”
黎欽看向龍極，心道，好兄弟啊。
大司命道：“現在可以談談私事了嗎。”
黎欽眼睛一彎，鳳眼熠熠生輝，他兩口喝完那泛著幽香的淡紅色藥汁，舌尖一舔唇角，他道：“當然，我和少司命小時候一起玩過呢，你的寶貝弟弟受傷，本殿下怎么能坐視不理？下午我們就回天界，給少司命治病。”
大司命面色稍緩，他道：“多謝殿下，我欠你一個人情。”
*
與前段時間回來不同，黎欽跟著大司命一起，正大光明走在仙界的大街上。
“我去跟東皇大人匯報龍族的事，你們先去，稍后來找你們。”龍極道。
黎欽揮手：“回見。”
進了司命府，府里的仙童們戰戰兢兢，舉止十分克制，凡事輕拿輕放，生怕驚動了什么。
“這、見過太子殿下！”仙童迎接大司命，一看見他身邊的人，立刻行禮。
仙童心里奇了怪了，太子殿下不是通緝犯嗎？大司命大人掌管律法，當年太子殿下有罪的事，都是大司命大人親自宣布的，現在怎么堂而皇之的進了門？
大司命：“恩。”然后冷漠走過。
黎欽生得風流倜儻，不生氣的時候，像個紈绔子弟，只要長得好看的，對自己容貌稍微有些自信的，都愿意接近黎欽，他對仙童一笑，“別再瞪了，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仙童面色一紅，趕緊縮起脖子，唯唯諾諾道：“抱歉殿下。”
房間里。
少司命面色雪白，他躺在紅錦被褥里，不像是昏迷，反而更像是睡著了一般。
大司命坐到床邊，將他露在被子外的手握住，然后輕輕放進被子里，大司命平素那如冰封一般的面色，也漸漸暖化，他輕聲道：“靳瑯，太子殿下來救你了，不痛了。”
少司命依舊沉睡在夢里，沒有什么反應。
“他平時會痛嗎？”黎欽來到床邊，問道。
大司命的目光依舊落在少司命的臉上，他道：“痛過兩次。”
黎欽嘴角抽搐，天上一天地下一年，他們下界處理龍族的事，不過短短幾個月的時間，意思是天界才過了幾個時辰，他還以為少司命被病痛折磨了好幾年。
他從懷里掏出骨笛，笛身以禿鷲骨制成，色澤暗淡，上面透著股濃濃的詭異之氣。
端茶進來的仙童好奇，伸著脖子偷看骨笛，眼底盡是惶恐之色。
黎欽道：“少司命的癥狀和龍泫相似，龍洵也交代了利用少司命壽辰，在他身上下毒的事，到時候我以笛音引出蠱蟲，你趁機把它燒死便是。”
大司命道：“麻煩殿下了。”
黎欽橫笛在身前，他自幼精通各種樂器，云中君素愛笛，所以他耳濡目染的對笛子了解的也比較多。
他身姿瀟灑，惹來不少仙童偷偷前來圍觀。
仙童們紛紛議論，“是太子殿下！他不是通緝犯嗎？怎么被大司命大人親自接到府上了。”
“聽說太子殿下一個人掀了龍族的祖墳，龍族族長竟然沒有生氣，現在正在紫微宮跟東皇大人匯報這事呢。”
“什么？那可是龍族啊，妖族之首，連仙族都不敢對他們輕易做什么。”
“不止呢，殿下還把地府的天頂給轟碎了，也沒見地藏王說什么。更離譜的是，鬼差還說地藏王笑呵呵的，讓人把地府的頂給補好，還領悟了什么道理。”
幾個年紀小的童子在外面嘰嘰喳喳，黎欽雅興都沒了，他咳了一聲，拿笛一指，“你們安靜點，本殿下吹笛子的興致都沒了。”
“殿下看過來了，快跑！”
“啊啊啊啊——”
黎欽：“……”
大司命催促，“請殿下吹笛，待會靳瑯體內的毒蟲可能又要發作了。”
黎欽道：“行了，我吹。”
他以唇抵住笛身，記憶中的旋律吹響——
大司命眉峰一蹙，英俊的臉上有一種淡淡的隱忍之意，他頗有些“嫌棄”的看向黎欽。
黎欽混不自知，他只聽過那段笛音一次，片段不全，他吹得十分忘我。
這時，少司命被子里像是有什么東西在移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速竄出被子，只往大司命的方向而去！
黎欽這只曲子的指令是：從原宿主身上出來，到就近的血肉里去。
大司命早有準備，他手里燃起一團真火，就在蟲子撲來的一瞬間，他將蟲子燃燒殆盡。
“靳瑯。”大司命連忙看向少司命。
少司命眼皮微微顫抖，有轉醒的征兆。
作者有話要說：
天氣冷了，身邊的人都在咳嗽，大家千萬要注意別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