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日。
俞婆婆準時準點的來到墨清塵的小院,教予她祭祖規矩,一番接觸下來,俞婆婆的話,終于多了起來。
對待墨清塵,也不像初見時,那般的冷漠。
最后的一點規矩講完,俞婆婆看著文文靜靜坐在那兒,沒有一絲不耐的墨清塵,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墨小姐,您性子真好,這幾日我刻意為難您,您還能一一忍受,您能入主陳家,比那些后輩小子們,讓人放心。”
墨清塵笑了笑,親手給俞婆婆倒了杯茶,道:“婆婆,能跟我講講,我表姐的事情么?
當然,我只是好奇,如果您不愿講,又或者這是陳家的禁忌話題的話,您也不必為難。”
俞婆婆怔了怔,望著墨清塵目光復雜。
甚至。
隱隱有一絲憐憫。
雖然,稍閃即逝,卻依舊被墨清塵捕捉到了。
那一刻。
墨清塵心中,暗暗吃了一驚,看來自己的猜測果然沒錯,自己那從未謀面、曾執掌陳家的表姐的死因,并不簡單。
與此同時。
腦海中又浮現出,陳府怪人霍光啟,醉酒失態時的樣子。
這兩日,俞婆婆教完祭祖規矩,墨清塵曾試著去見霍光啟,卻都被拒之門外,好像從那天起,兩人已經形同陌路。
因此。
墨清塵愈發想知道,在表姐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
只是。
俞婆婆肯不肯講,那就未知了。
“墨小姐,有關大小姐的事情,在陳家確實是個禁忌,原本我是不想說的,可這幾天接觸下來,我發現您越來越像逝去的大小姐。”
俞婆婆嘆了口氣,眼中淚光涌現,聲音哽咽,“不過,您即將執掌陳家,有些事,早早讓你知道,或許也并非壞事。”
“謝謝婆婆。”
墨清塵點了點頭,將茶水遞到了俞婆婆手中。
“墨小姐,如果你知道了真相,未必會謝我,而且……”說著,俞婆婆再次看了墨清塵一眼,感慨道,“像,太像了。
陳家嫡女,都是這樣的漂亮。”
墨清塵被俞婆婆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問道:“婆婆,您是說,我跟表姐長的相像?”
俞婆婆點了點頭:“都有你外婆的影子,而且都是這樣的傾國傾城,但是,你畢竟不是她們,你少了銳氣,多了沉靜。
你外婆的事情,過去太多年了,我就不多說了。
墨小姐,你知道么,當少主讓我來教您祭祖規矩之初,我心里是很抗拒的,因為在我心里,沒有一個女子,能夠替代家主的女兒,在陳家的地位!”
頓了頓,俞婆婆好像在斟酌詞匯,好半晌才又緩緩說道,“用你們年輕人的話來說,大小姐當年,就是風一樣的女子。
做事風風火火,今天的事,絕不會拖到明天完成。
而且。
難能可貴的是,在處事果斷,行事雷霆手段的同時,在她身上看不到一絲一毫的囂張跋扈。
她真的是,除了你外婆,陳家最優秀的女子了,如今陳家的這些族人,沒有一個能和她相提并論。”
聽俞婆婆這么一說,墨清塵忽然有點臉紅,若是俞婆婆所說,沒有夸張成分的話,那她這位已然逝去十多年的表姐,當年該是如何的英姿颯爽。
可。
就是這樣的女子,最后卻……
倏然一驚。
墨清塵看著正低頭喝茶的俞婆婆,隱隱察覺到,這位長者,似乎在暗示著她什么。
這時。
俞婆婆將茶杯放下,低聲道:“但是,大小姐雖然有能力,卻將人心看的太簡單了。
缺少防人之心。
花季的年齡,在執掌陳家一個月后,就……”
說到這兒,俞婆婆哽咽不止,淚水橫溢而出,正當墨清塵要開口勸慰之時,俞婆婆突然抬起頭。
雙眼一眨不眨的望著墨清塵,說道,“執掌陳家,不是那么容易的,你……要多小心。”
墨清塵知道豪門之間的爭斗,猶如九龍奪嫡,殘酷而且冷血,拿出紙巾遞給俞婆婆的同時,卻依舊忍不住問道:“那,表姐的死……”
“因為少主。”
俞婆婆道。
“表舅?”
墨清塵的眸子里充滿了不解和疑惑。
俞婆婆點頭道:“是的,當年少主重疾纏身,家主費盡心力,找來了霍醫生為他診治……
風一樣的女子,脾氣怪異的醫生,不知道什么時候彼此互相愛慕,偷偷在一起了。
可。
陳家,是陽城有名的望族,雖然落魄,卻依舊不是一個醫生能配得上的,哪怕他的醫術,在杏林界有國之圣手的沒有。
他,畢竟只是個醫生。
而,那時的大小姐,卻擔負著光耀陳家門楣的重擔。
說來可笑,陳家多少男兒,最后這幅重擔,卻落在了大小姐一個女子身上。”
俞婆婆越說越激動,直至老淚縱橫,泣不成聲。
墨清塵黯然。
俞婆婆擦了擦眼淚,繼續說道,“少主知道這件事后,自然不會同意他們在一起。
性格剛烈的大小姐,能夠執掌陳家,卻不能夠掌控自己的婚姻大事,以死相抗,跳進了陳府內的池塘里。”
雖然早有預感。
但。
當俞婆婆親口說出來的時候,墨清塵還是被震驚到了,這個表姐的性子太過剛烈了。
然而——
同為女兒身,在感情面前,她知道,愈是性格剛烈的女子,反而愈是柔弱,她們可以為自己撐起一片天。
卻沒人知道,在撐起那片天的同時,她們的心,同樣脆弱。
甚至。
稍稍一觸,便會如玻璃一般崩碎。
墨清塵沒哭。
一滴眼淚都沒掉下來。
因為,她即將要執掌陳家,成為陳家的話事人。
或許。
表姐所面對過的,她,即將要重新走一遍,而俞婆婆的話肯定有所隱瞞,在墨清塵的理解中。
表姐的死,并非那么簡單。
虎毒不食子!
說簡單些,一個女兒身執掌陳家,陳家族人不服,哪怕他父親是少主陳嘯林,祖父是如今的陳家家主。
偏偏,身為陳家話事人的表姐,又喜歡上了一個外姓人。
若是他們真的在一起。
那,陳家就完全落到了一個外姓人手中。
而。
墨清塵雖然是陳家謫血,但,她姓墨。
她。
在陳家人眼中,也是個外姓人。
哪怕。
有十八爺作為后盾,她終究不姓陳。
墨清塵透過窗口,看了看外邊的天,蒼天饒過誰?誰又能饒過誰???
仿佛。
在這一剎那,天空之上,浮現出了一雙眼睛,靜靜的看著她,靜靜的看著整個陳府。
靜靜的,看著那個性格孤僻的醫生……
“墨小姐,我今天失態,話多了些,可還是要叮囑您一句,女人不容易,女人掌家更不容易,我真的不想在看到悲劇的發生。”
說完。
俞婆婆站起身,瞬間的錯覺,墨清塵感覺俞婆婆又老了二十歲,步履蹣跚,慢慢走向了屋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