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
他這是要做什么?
容鳳笙掙扎了一番, 卻是掙脫不開。
擺弄了一下那手鐲,亦是紋絲不動,她有些驚慌,緊盯著面前人的雙眼, 牙關緊咬。
難道他還打算將她鎖在這張榻上不成?!
想到這, 她連聲音都冷了幾分,
“你這是什么意思?”
對于這樣的反應,謝玉京笑意不變。
他修長的指尖蹭過她臉頰, 將烏軟的發絲別到耳后。方才輕聲細語問, “知道這是什么地方么?”
容鳳笙皺眉,越過他的肩, 視線在室內逡巡了一圈。印象里, 似乎沒來過這樣的地方。
眼前忽地籠罩下一片陰影,臉頰上拂過溫熱吐息, 謝玉京低低吐出三個字。
“含露殿!
介于青年與少年之間的音色, 清潤中夾雜著一絲沙啞。
到底是生長的地方, 她哪里不知道, 這三個字, 代表著什么。身子一抖, 不敢置信, 含露殿,乃是后宮妃嬪侍寢之處,他……居然就任由她在這,睡了整整七天七夜?
她眼眸大睜, 紅潤的唇微張,露出一排潔白的貝齒,一副震驚極了的模樣。
謝玉京看得好笑, 故意板著臉道,“你以為那個時候,我說要你百倍奉還,是嚇唬你呢?”
他聲音壓得很低,隱藏著一絲危險的氣息。一雙漆黑的眸子里像是燃著兩簇暗火,他愈靠愈近,愈靠愈近,長長的睫毛,幾乎刷到她的鼻梁。
周遭驟然暗下大半,光線被他的身影遮擋了完全。
容鳳笙只能往后退。
但她的手被牢牢拷在床頭,再退也退不了多少,后背僵硬不能動彈,緊緊抵靠著床頭。
謝玉京幾乎將半個身子探了進來,他一臉愜意,故意步步緊逼,享受這種,一點一點,將獵物逼入絕地的感覺。
他的眸光,從她的臉頰,緩緩滑下,在她的脖頸上停留了一會兒,過于露骨的視線帶來的壓迫感,比直接的肌膚相親還要令人臉熱。
她不自覺地咽了一口唾沫。
忍不住別開視線。
“你別這樣。有話好好說!
他不語。
帳內,只余有些急促的呼吸聲,經久不散。
“好啊!
謝玉京忽地一笑。
隨著身體離開,那股壓迫也盡數散去。
容鳳笙剛松了口氣,一只手臂忽地伸出,將她重重推倒在柔軟的被褥之上。一具溫熱的軀體緊覆而來。
與他四目相對,容鳳笙呆愣,見他低頭,下意識地側了側臉,耳垂傳來被噬咬的感覺,酥酥麻麻。
她手指微蜷。
“我們,分離了整整兩百三十日!彼幸Я艘粫䞍,方才抵著她的耳廓說,綿綿的熱氣送入,耳廓瞬間濕潤了起來。
“不,算上你昏迷的這七日,是整整兩百三十七日!
“有這么久嗎?”
容鳳笙微微戰栗,她不知道,竟然跟他已經分開了這么長的時間。而且他為什么記得這么清楚?
“有。”謝玉京皺眉。微微撐起身體,盯著她看,眉眼間凝著一抹郁色。
“你真是狠心,怎么舍得趕我走!
她一怔,\"我趕你走?\"
記憶逐漸回籠。
是,她是要他遠離京城。
可,容鳳笙亦是困惑無比,她為什么要趕他走呢。
方才那個夢里,全是遺奴小的時候。
他那么弱小可憐的時候。
他沉默寡言的模樣,他……他受傷昏迷的模樣,讓她從醒來到現在,心臟像是空缺了一塊,急需什么來填滿。
不,不對!
她不會趕他走的,她如何舍得。
“真的那么失望?想要徹底放棄了我?還是,就那么在意旁人的目光,覺得,我是你人生中的污點?”
謝玉京每說一句,眉眼便更沉一分,森冷而陰狠。
“或許,我該這么問。你一直以來,是不是都覺得我很可憐?對我的好,也只是可憐我,不是真的愛我。所以,才可以隨隨便便地收回?”
一字一句,剖析她對他的感情,勝過拿著鈍刀子,慢慢地切開心臟,露出淋漓的血肉。
他怕極了她說是。
于是,謝玉京一把掐住她的臉頰,眸色有幾分可怕。
他的喉嚨里,像是有一把火在燒,這火從兩百多天前便一直在肺腑之中燒灼,讓他即便是在那些苦寒的夜里,亦是躁動不堪、徹夜無眠。
燒得他一定要不管不顧,打進京城,找她問個明白。
臉頰被他捏得發疼,他手勁很大,指上的繭子磨著皮膚,很不舒服。
她剛醒就這么對她,容鳳笙覺得有些郁悶。
無奈說不出話來,只好眨巴著眼睛,有點哀求地凝視著他。
“說話。”
他不吃這套,聲音沙啞,眼中嚴厲。
容鳳笙頓了頓。她望進他清澈的眼底,坦然道,
“因為我害怕。害怕失去你!
她試著將那種感覺描述出來,“我怕你步上他的后塵!
說完又蹙眉。
他?
是誰。
是誰。
像是有一根弦斷掉了,再也接不起來。
步上誰的后塵?
眼前忽地出現畫面,有人躺在血泊之中,一襲紅色袍子被血浸濕。
有風吹過,袖袍掀起,蓋住了那人的臉。
是誰?
為什么她想不起來。
容鳳笙驀地闔眼,臉色掙扎痛苦。
“我的頭……有點疼。”
“怎么了?”
一只手撫上她臉龐,他掌心透出溫暖。
容鳳笙沉默了好久,方才輕聲說,“遺奴。我是不是忘記了什么?我覺得自己好奇怪。”
她倏地睜眼。
濃密的眼睫之下,是一雙美麗的眸。
如春水澄澈,又如古井無波。
此刻,里面流轉著淚光,像是破碎的星。
她凝望著他,用那般令人心痛的眼神。
謝玉京心中一緊,卻不說話,緩緩低下頭去,卻在唇瓣即將觸碰的那一刻,被她頭一偏,躲開了。
謝玉京臉色一變,死死抓著她手腕。
“不是說,害怕失去我么,這又算什么!
她手腕掙扎了一下,卻被他大力鎮壓下去。
容鳳笙不安地舔舔唇,低聲道,
“我覺得,太快了。”
她心頭復雜難明,像是籠罩著一層濃霧,什么都看不分明。這種感覺很糟糕。
“你不覺得很……可怕嗎?我只是一覺醒來,便失去了一段記憶,忘記了某件事,亦或是某個人。\"
聲音亦是急切起來,
\"我腦子里,時不時總有一些畫面,光是看到那畫面,我就覺得很難過很難過,快要呼吸不過來了。”
謝玉京眸子幽深,循循善誘道,“或許,你可以問我,我都會告訴你的!
“你知道,我忘記了什么嗎?”容鳳笙轉過臉!斑有,我為什么要趕你走,我到底在害怕什么?”
“我都查到了。那個時候,我的阿笙被人蠱惑了!
他聲音低沉好聽,漂亮的手撫弄過她的眉眼,徹底遮住她的視線。
也避免了被她看穿的一切可能。
“有人蠱惑你,要你拋棄我,驅逐我。”
“那人野心勃勃,想要利用你,取信于我父皇,從而謀得好處!
那人是誰?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身份?是男還是女?
——難道,就是她忘記的那個人嗎?
她連珠炮般拋出一系列的問題。
謝玉京不語。
他親吻她的額頭,目光溫柔如水,又隱含著蠱惑的意味,“不重要的,你所忘記的,都是令你感到痛苦的記憶。你也說了,光是想到一些片段,便覺得很是難過吧?那就說明,不是什么好的東西。
忘記吧,忘了比什么都好。”
他的聲音好似帶著某種奇異的魔力,令她下意識地想要服從。
容鳳笙一怔,隨即輕輕點頭。
“好了,不要再說其他人的事情!敝x玉京眸子漆黑,有點委屈,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
“我們好不容易有機會獨處,你卻一直惦記著旁人……你不覺得,這對我很不公平嗎?”
他蹭了蹭她的臉頰,像是一只撒嬌的大貓。
“明明差一點,我們就要永遠分離了。”
容鳳笙心口一疼。
她嘆了口氣,幾乎是用氣音在問,“你后悔嗎?”
“從未!彼⒖探舆^。
謝玉京在她的頰側一嗅,滿是柔軟馥郁,滿足低嘆,
多年的夙愿,終于在這一刻達成。
只要能夠得到她,就算不擇手段……
容鳳笙心中酸楚,她盯著帳子上的繡花,悵然道,
“我答應你。將來,不論發生什么事,我都會跟你一起承擔。再也,不讓遺奴一個人面對了!
心口乍然迸濺出驚喜,被他死死抑制住了,“只要有你這句保證,我做什么都情愿。至于那些說閑話的,哼,我可以讓他們統統閉嘴!
他眉宇間掠過一絲陰寒,轉眼卻又消散。
容鳳笙此刻,滿心滿眼都只有他一人,她想了想,推了他一把,示意他起身。
而后給他理了理凌亂的衣領,含著笑問。
“遺奴會做一個賢明的君王,對么?”
謝玉京眸光驟暗。
他沒有想到,即便是,完完全全忘記了那個人。
這個執念,仍舊深深埋在她心底。
“這是,阿笙的心愿么?”
聞言,容鳳笙有些恍惚。
是的……吧,天下之人,都期盼著一位明主治世,不是么?
但是,她為何會特別強調呢?
遺奴這樣好的孩子,怎么會做不到呢?
他指尖撫過她眼角,滿滿的愛意與癡狂在眸底翻滾,試圖將眼前之人拖進那無邊的深海,“只要留在我身邊,你要我做什么樣的人,我就做什么人。”
容鳳笙笑了,“我相信遺奴,一定可以做到!
她一笑,謝玉京便也跟著笑了,他這個笑,比之前都不同,像是一盆總是陰沉沉的花,終于煥發了生機。
額心那枚朱砂紅痣,亦是明亮了許多。
他沉吟片刻,忽而低聲道,“皇后的寢宮有些舊了。我原本是想重新修建一座的。——但既然阿笙要我做個好君王,為免勞民傷財,那便換個名字,重新翻修一遍,由我親自督工,這幾日著工部速速完善,待封后大典一過,阿笙就可以搬進去了。”
“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做,丹靈殿!
容鳳笙重重一震。
丹靈,乃是太陽的別稱。
唯有天子,方可自比太陽,而天上的太陽,只有一個,他怎么可以給皇后的寢殿,起這么一個名字?
就不怕那些御史的唾沫淹死?
“萬萬不可。”
“有何不可。”
謝玉京捧起她的面龐,眸底溫柔得能拉出絲來。
“人愿卿如天上月,我期卿似明朝日,待明朝,長至轉添長,彌千億!
我希望你,像是天上的太陽。
健康、長壽、幸福、安康。
容鳳笙眼眶發熱,又被他面上的認真逗笑。
忍不住湊近,在他的臉頰上輕輕一吻。
柔軟稍觸即分。
謝玉京睫毛一抖,垂下眼,下意識伸手,輕觸她貼過的地方。
他指尖停留得有些久,像是在透過那個吻感受什么。
然后微微地側過身去,不讓她看到自己的神情。
他像是凝固在了那里,半晌,一動不動。
容鳳笙一看,見他耳后血紅一片。
不禁大感驚詫。
這是……害羞了嗎?
謝玉京垂著眼,十根手指緊緊地攥在一起。
像是個剛剛打碎了花瓶,不知所措的孩子。
他忽地起身,修長的身影直直立在她面前,清了清嗓子,低緩道,“我之前,無時無刻不在想,見到你的時候,要怎么報復你。”
墨發垂落肩側,他臉頰泛著白玉般的冷光。
又忽然蹲下,緊緊抱住她的腰。
而后,將臉頰小心翼翼地,貼了上去,仿佛她是什么易碎的瓷器。
“現在,我什么都不想了。”
“我只想你,不再離開我。”
“也不要,再趕我走了!
他吐息拂過,激得容鳳笙一抖。
她手僵在半空,半晌,才慢慢落到他的肩膀上。
容鳳笙有點哭笑不得,“好了好了,快起來吧……你現在,可是貴為天子了……”
她心里溫柔得不像話,哄了半天,才哄得他不情不愿地松了手,站起身來,卻垂著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看。
容鳳笙受不了這黏膩的眼神,又思及他傷勢,不禁指了指他的腹部,“你的傷,到底好沒……”
謝玉京勾唇。
淡淡一笑,“想看嗎?”
容鳳笙有些怔,遲鈍地點了點頭。
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猛地撲倒在了榻上。
作者有話要說: 人愿卿如天上月,我期卿似明朝日,待明朝,長至轉添長,彌千億,引用自《滿江紅·維岳生賢》感謝在2021-10-30 23:59:57~2021-10-31 23:50:2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pumpkin”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