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少年白嫩的臉頰上立刻泛起淡淡紅印,容鳳笙條件反射地感到心疼。
她從來都沒有對他動過手,在錦園的六年,一次也沒有。
他有次被謝絮用家法伺候,那么長的軍棍打在身上,他連吭不吭一聲,反倒是容鳳笙的眼淚先落,撲到遺奴身上,嘶聲讓謝絮停手。
都怪他,發什么瘋?
什么要她,這種話也是說得出來的?
他到底明不明白,這些話若是傳到謝絮的耳朵里,他會落得什么下場?
她拼命捋清腦子里混沌的思緒,抖著指尖,把少年的身軀狠狠往外一推。
容鳳笙硬下心腸,迎著少年不敢置信的目光,冷淡道:
“現在,可清醒些了?”
少年抿唇,眼眸漆黑得沒有一絲雜質。
容鳳笙想好說辭,出口卻是輕叱,“你那些禮儀詩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你怎么敢對我說這種話?”
“本宮從前是你的嫡母,你的長輩,就算如今不再是了,但這名分仍在。從始至終,我都將你當成是小輩愛護,沒有旁的半點心思……”
“你我之間,絕無可能,”她一句話便堵死了所有的后路,“若你要迫我,那便只有玉石俱焚,”
容鳳笙死死咬緊牙關,“你不要逼我!”
謝玉京重重一震。
他低頭看她,急于剖白心跡,“這輩子我只愛過你一個人,將來也、也只會愛你……”說得磕磕巴巴,耳尖甚至泛起了薄紅。
“住口!你才多大年紀,你懂什么是愛,”
負罪感在心底蔓延,幾乎壓得容鳳笙喘不過氣來。她口不擇言地說,“旁人不論誰都可以,唯獨你不成!”
“憑什么,我不成?”手腕忽地被狠狠捏住,謝玉京眼角泛紅,滿身都是戾氣。
容鳳笙有些吃痛,嗅到那股血香,喉嚨里的干渴感愈來愈嚴重。
謝絮給她的酒里到底加了什么?
她心里翻江倒海,狠狠咬著舌尖,才制止住自己咽口水的沖動。
“父皇便罷了,那荊幸知,又算什么?”
謝玉京也不想那么急的,可他剛見完血,偏偏又讓他看見她和荊幸知在一起!
“我聽說,你曾送給荊幸知一幅仙鶴圖。”
他從來不知道她有送人畫作的癖好,謝絮,荊幸知……她從來都沒有送過自己。
而且他還聽說,當初溫儀公主嫁入侯府之前,丞相向哀帝秘密求娶過她,此事前朝宮人皆知。
說不定,他們之間還有一段什么他不知道的風花雪月。
“他……”
容鳳笙皺眉,隱瞞了荊幸知讓她在鳴鸞殿一聚的事情,“當初荊大人驚才絕艷,殿試第一,又對出了那些老儒生的幾個絕對,我以仙鶴圖贊他有什么不妥嗎?”
話一出口,容鳳笙又覺得,根本沒有跟他解釋的必要,不禁感到一陣懊悔。
“好,我不說他,”謝玉京冷笑一聲,“那你總該告訴我,你進宮來,究竟是為的什么吧?”
“我不是說過,就是為的榮華富貴,”容鳳笙不想再跟他糾纏下去,只怕被人瞧見了去,二人都要大難臨頭。
索性一口氣說道,“你看我不過才二十出頭的年紀,我有一身的本領,為什么不能為自己謀個出路,為什么不能,做你父皇最寵愛的妃子?即便我對他沒有情誼,但這世間誰的權勢會大過天子,我依附于他,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良禽擇木而棲,舊朝之臣尚且如此,我為何不能?”
“所以……你果真是進宮來博寵的?”
謝玉京攥緊了手,忽然有些想笑,自己被那一時的親近迷惑,以為她真的開始將心放在了自己的身上。
容鳳笙知道,自己必須斷了這孩子的念想,于是她看著他的眼睛,誠懇道:
“對不起,是我沒有把控好我們之間的距離,以后,我不會再那樣。”
她潛意識地,將謝玉京與容繁衣放在了一個同等的位置。
所以對待謝玉京,就像是她以前對待繁衣那樣,而且隨著繁衣的逝去,她有將那份情感的依賴,漸漸向遺奴轉移的傾向。
同理,她會接受繁衣對自己有愛慕之情嗎?答案必是不可能的。
容鳳笙要是早知道那一支舞,會惹來這么多的是非,她一定……不過,還有她選擇的余地嗎?
如今身家性命都拿捏在謝絮的手中,她除了上場根本沒有別的選擇。
“你覺得我不如父皇?我到底哪里不如父皇?”
容鳳笙看著他,想起他年少時候的樣子,想起錦園那些時光,再想到她與繁衣的過去,深深嘆了口氣,“與你父皇無關,是我自己的選擇罷了。眾口鑠金、積毀銷骨,你不知道嗎?”
她和容繁衣的例子就血淋淋地擺在面前,她絕不會讓遺奴步了后塵。
“今天的事情我就當沒有發生過,那些話我也當沒有聽過,”容鳳笙一字一句道。看著他低垂在身側的手,卻還是忍不住關心。
“你的傷口,趕緊處理一下……”
“既然已經決定了要劃清界限,那又何必關心我的死活?”謝玉京冷聲道。
容鳳笙一愣,隨即也撇開了臉。
“是。是我失禮了。”
謝玉京挑唇一笑,聲音有些沙啞。
“夫人接下來要去哪里,可要孤送您一程?”
容鳳笙剛想說話,遠遠卻見迢迢跑了過來。
“不好了,公主,出事了!”
迢迢手里拿著她的斗篷,跑到她跟前,大口地喘著氣。
氣還沒喘勻,便拉著她一頓左看右看,容鳳笙被她弄得莫名其妙,“到底怎么了?”
迢迢張口要說,看到旁邊之人,猛地嚇了一跳,“太子殿下您的臉色怎么這么差……”
容鳳笙輕咳兩聲,讓她說正事。
迢迢這才一臉驚恐道:
“妙妃她……她被人刺殺了!”
容鳳笙一驚,刺殺?
幾乎是電光火石間,她腦海中閃過謝玉京袖口上的血漬,強忍住了,才沒有回頭看他。
“我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