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未好好的關心過她。
從未好好的寵愛過她。
他聽到身后的腳步聲來了,他后悔了,后悔不該走得那樣快,她還是個女孩,她體力有限。
他終于停下來,喘著沉沉的氣轉過身,臉上的淚光活像是有人朝著他的臉上潑了一盆水。
眼中那些視線都是模糊斑駁的影子,他往前幾步,抱住走過來的人,全身都在發抖,把女人的頭壓在自己的肩頭,出聲時,哭得發顫,“晨晨,我們不跑了,不跑了,允錚哥哥去給你買個冰淇淋,你坐在這花壇上等我,我知道,草莓味的”
“草莓味的”
以前她喜歡草莓味的,一個不夠,他卻只買一個,以不準她多吃為由,一個冰淇淋,他要吃一半。
她總是望著他吃完最后半個冰淇淋,舔著嘴唇。
其實他只是想和她分享同一樣東西,卻從來不顧及她的感受,而她一直選擇默默接受。
跟他在一起,她從來沒有吃過一整個冰淇淋。
心中越想越是悲慟難忍,心頭那些絞纏的線,崩析斷裂,疼得喉結涌動著甜甜的鐵腥氣,將懷中的人抱得更緊,喉嚨里疼像咽了一品碎玻璃渣子,出聲時已啞顫得失聲,“晨晨,這次,我給你買一個,一整個,你一個人吃我,看著你吃”
*
溫暖的手掌撫拍在顧允錚的后背,一下一下,“允錚,會好的”
辛甜仰著頭,像抱著自己的孩子一樣,鼻腔里都是血腥味,是屬于初晨的血腥味。
她和云曄從院長辦公室出來,往手術樓這邊趕,看到顧允錚一邊壓抑的哭,一邊圍著花壇跑。
看得她難受。
這孩子,是她看著長大的。
他心里難過沉痛她又怎么會看不出來。
他已經長成了像他父親一樣高大的男人,言語中的慟然和悔恨是尖銳的冰刀,直戳心尖,讓人又冷又痛。
“甜媽媽知道,你一直對晨晨好,允錚,不要這樣自責。”她自己流著眼淚,安慰她看著長大的孩子。
顧允錚像是在做夢一樣,頭一低垂,落在辛甜的頭頂上,他心里哽得發慌,一寸寸的都在漫延,“我對她不好,我總是強迫她,強迫她做不喜歡的事,搶她喜歡的東西
等她好了以后,我再也不那樣,她喜歡做什么,就做什么”
“哪能任著她的性子來。要是你都不逼著她吃點葷的,我們家里誰拿她都沒有辦法,這么些年,她貧血情況沒有嚴重,都是允錚的功勞。
冰淇淋她只能吃半個,多了會寒。
允錚,你對晨晨好,甜媽媽都是知道的。”
顧允錚悲傷得無法抑制,顧家再是教育得好,但這樣的事情他還是第一次遇見,承受不來,不想面對,一味的想要逃避現實,無法堅強,他也覺得自己不像個男人。
云曄站在離辛甜和顧允錚相擁處兩米遠的位置。
他靜靜的看著,這種時候,尤其聽不得哭聲,特別是如此脆弱得不堪一擊的哭聲。
天空泛了透著亮光的青色,青色稀薄后轉成橙色,太陽撒出帶刺的光芒,顧允錚在樓下呆了會。
蕭沐晴和顧斯成都不曾下樓來叫他,任著他。
陽光照在身上,夜的冰涼被那些帶著橙色的光打散,皮膚有了暖熱的溫度。
九月的天氣在G城還會有酷熱的時候,顧允錚在太陽底下感覺到的卻只有溫暖。
他知道,他怕是生病了。
這種時候,是不該生病的,他若是病了,初晨醒來第一眼說不定他會錯過。
他馬上去找了醫生,拿了感冒藥。
又去找地方吃了早餐,然后吃藥。
像曾經一樣,很有規律的開始生活。
每天他都很輕松的出現在大人面前,不曾停歇的照顧著蕭家的人。
他們每個人都需要安慰。
從國外的專家到醫院起,整整兩個多月。
兩個多月的時間,顧允錚覺得除了臉上的若無其事,心里卻像是生活在避不見光的地獄一般難熬。
為了聽懂專家的說的數據,他天天惡補那些從未涉及過的領域。
從醫學到生物學,每天拿著厚厚的本子還有錄音筆,跟著專家一起,站在他們身后,一聲不吭的記錄他們說的話。
每每聽著專家開始爭論的時候,他的心就揪起來,感覺自己被釘在架子上,任人都可以來割一刀,他也不能反抗。
初晨不是小白鼠,爭論代表意見不統一,不統一代表技術有瑕疵,這就說明就算是手術,也沒有萬全把握。
顧允錚握著筆,金發碧眼的醫學專家正在滔滔不絕,他的筆也刷刷的運寫不停。
突然,扎著馬尾的生物學專家搖頭,No!
顧允錚感覺自己快被他們折磨瘋了。
兩個多月的時間,他睡不著覺,鼻子更挺了,因為眼凹了,臉頰都凹了。
他每天都要經歷這樣的階段,一個專家給一點希望,另外一個專家就“No”。
就好像死刑犯上了刑場,砍刀都在噴酒過后高舉了,突然有人喊,刀下留人。
結果才頓一秒,下一塊執行牌便又扔了下來。
刀快要砍下來,又有人叫喊刀下留人。
如此反復,反復,反復。
顧允錚靠在專家外圍的椅背上,差點暈過去。
又堅持下來,繼續記錄。
他不知道自己記錄的這些東西有沒有用,因為就算天天看著這些數據,他還是很懵懂,太深了。
早知道有今天,當初他就選醫學和生物學雙攻。
夜深的時候,顧允錚把白天記錄下來的東西,包括畫的一些圖表,都做成整潔的電子文檔,存在電腦里。
今夜。
他把這兩個多月的討論結果發到國外專業的論壇上,希望有更多對基因方面有深入研究的人可以給他提供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