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傳明的嘴唇開始是有點抖,而后發青,然后發白,他往后踉蹌著退了一步,手臂手撐著沙發椅背才站穩,云曄,顧斯成,林致遠這幾個人是南方的鐵三角,這已經不是什么秘密,雖然云曄現在不從軍,但蕭錫山還在,云曄的人脈還在,他和顧斯成,林致遠一路相互扶持的革命情誼還在。他不相信顧斯成那種商人會為了云曄不計損失的來對付他,但是由注入獎金改為收購獲得更大利益的作法,他絕對可以相信。
更不要說后面兩條,毫無疑問,云曄可以做到!
辛傳明以為自己幻聽了,可是那些擲地有聲的威脅,聲聲入耳,絕不會假,難以置信卻不得不信,“阿曄!我們是親戚,你居然想對辛家下這樣的手!”
云曄在看著辛傳明調色盤一般的臉色變化后,滿意的抱著雙臂,語氣也適然很多,如沐春風,卻透著最毒的殺氣,“我從來不對親戚下手,可是若你們不把自己當成蕭家人的親戚,我一樣不會把你們當成親戚。蕭家的人,不會對自己的孩子惡言相向,更不會往自己孩子最痛楚的傷口上捅刀子!那不是親人,那是仇人!但阿甜從四歲進了蕭家起,就是蕭家的人,你們若把阿甜當成仇人一樣對待,那么不好意思,我也只能把你們當成仇人!
對待仇人,我會有用不完的方式,姐夫……”
辛傳明一跌,跌落在沙發里,腳心手心均已冰涼……
云曄行至辛傳明身側,一俯身,抬手壓在對方的肩上,沒有用力,卻在對方想要站起來時候用力壓下,“大姐夫,我沒開玩笑!
辛傳明做蕭家女婿幾十年,他對云曄的了解僅限于平步青云,云曄的事業走得太順,不管是從軍,還是從商,你羨慕也好,嫉妒也罷,他幾乎沒有遇到過挫折。
這樣的人,總讓人感覺不太好接近,人多的時候話也不會多,特別是和幾個姐夫之間,話尤其少,但偏偏是一個話少的人,今天跟他說了如此多,如此多威脅的話。
“我明白,等會我就安排人明天送你大姐回G城!毙羵髅鲊@聲屈服,現在辛氏正是有資金缺口的時候,他不能在這個時候樹云曄這么大個敵人。
蕭家人很在乎辛甜是肯定的,畢竟辛甜在蕭家長大。
他也的確如自己所說的那樣,不是不疼辛甜,只是有些事……
他總要顧一個的。
云曄的手掌微微一松,點點頭,又輕輕在辛傳明的肩膀上拍了拍,虛偽的歉意道,“給大姐夫打麻煩了。”
辛傳明臉色一轉,已經是尷尬難明,方才那番質問與威脅,現在倒好,居然說“打麻煩了”?卻是心里想要啐口大罵,也忍了。
老丈人就這么一根獨苗,就算理歪了,怕也不是人想罵就能罵得了的。
“沒事,應該的。”沒有最虛偽,只有更虛偽,明明受了氣,偏要做出一副寬宏大量,為人排憂解難的高尚樣子,這樣的心態用來形容此時的辛傳明再合適不過了。
云曄站直身,虛理了一下解開至第三粒的襯衣扣,“打擾了,我先走一步,大姐夫再喝一會。”扯了一下嘴角便抬步離開。
辛傳明聽到外面的門關上,背上的筋骨更是一軟,一下子躬起了身,抬手撐著額頭,手肘支在腿上,苦惱不已,這次不是他要帶蕭菲過來的,其實他也怕蕭菲和辛甜發生爭吵,但是蕭菲自己要求要隨行,他也不好拒絕。
云曄走出包間,一出包間,方才臉上那種打了勝仗一般的得意之色轉瞬即逝,他實在高興不起來,雖然他贏了,最終逼得辛傳明要將蕭菲送走。
其實他多希望沒有爭吵,如此一來至少表明蕭菲對辛甜至少還顧念一點母女之情,即便不親密,也不要如此傷害。
可偏偏要用這樣威逼利誘的方式來逼迫親戚,并不好受,不好受的根源是,雖然他有可能會讓辛甜以后過得自在些,這種自在卻是悲哀的根源。
辛甜沒有得到過父母的愛,是她人生最大的缺憾。
有時候想,若是辛甜像曾經的蕭沐晴一樣也好,從小被家里*得無法無天,至少她會知道家里每一個和她有血親的人,都愛她至極,她走到哪里都光芒萬丈,她的自信與身俱來。
可辛甜不同,她的光芒萬丈很虛幻,是她后天修練而來,這種修練的東西經得住任何摧殘,卻經不住親情的燒灼,辛甜就算再自信,若看到別人和美的家庭,她都會突然自卑,覺得自己是被母親厭惡,被父親不喜的孩子。那些傷痕實在太深。
有時候想想,辛甜為什么要帶個這樣的孩子回來。
也許凌驍珣掩蓋了大部分真實的資料,也許這個孩子根本不是辛甜的,而是在國外揀來的,可是因為她從小缺乏家庭溫暖,突然間的心思溫軟,也許就領養了那個孩子。
也許小豌豆查出了什么先天性的不足,所以父母不喜歡,將其遺棄,辛甜覺得自己和小豌豆同命相憐,所以不管小豌豆是不是先天不足,她都要領養,她想要自己的愛去溫暖一個缺失父疼母愛的孩子,彌補自己曾經兒時的感情空缺。
也許。
也許就是這樣。
云曄吐了口氣,其實不管是哪種情況,他都可以更加肯定,辛甜無論如何都不會把小豌豆送回新西蘭,無論這個孩子是不是她親生的,無論這個孩子健康與否,她都會把小豌豆撫養長大。
其實辛甜是有心病的。也許如此投緣的小豌豆,會慢慢治愈她。
不禁然間,云曄已經再次走到了辛甜的門外,他自己都沒有發現,一路走來,自己站在這個門外,已經六分鐘之久。
沒有抬手摁門鈴,也沒有打電話,只是盯著那個貓眼的孔,一瞬不瞬。
辛甜站在門內,看著貓眼外的一雙眼睛,一手握著門鎖把,一手合著拳被咬在嘴里,她不知道他為什么站在門外,她一直等,一直等,等他敲門。
從貓眼里,她看著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