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斯成的手從蕭沐晴的后背移開,朝著老爺子微一鞠躬,直身后,聲線清朗道,“爺爺,那您好好靜養(yǎng),以后再一起吃飯。”
蕭沐晴知道顧斯成要回G城,但是爺爺不想讓顧斯成在,她也看出來了,卻因為顧斯成說的那句“好好靜養(yǎng)”而沒有再出聲,她是不舍得他走的。
伸手拉住了他的手指,拖到背后,攥了攥,緊緊的攥了攥。
蕭老爺子坐著,后背墊著枕頭靠在床頭,蕭沐晴的小動作,他全看到了,卻裝作不知道,“好,斯成,那慢走了,我讓老六送送你吧。”
顧斯成淺勾的唇角,詮釋著豁達,始終都保持著他的敬意,“爺爺不用了,車子很方便,那斯成就不打擾了。”
蕭沐晴喂著老爺子吃粥,照顧病人,她比護工還要專業(yè),護工站在一旁,根本就搭不上手。
蕭老爺子看著蕭沐晴就是一瞬不瞬的,眼神里有太多太多的東西,心疼,晴慰,自責,不舍,他寵了二十多年的孫女,讓別人的爺爺教懂了事,教成了器,明明蕭家這些事,該由這些哥哥們來扛著。
可是除了蕭凱頂?shù)闷饋恚渌俗銎鹕鈦恚己拐娴娜汲闪松贍敗_@下子好了,家里一出事,其他兩房明明當家的沒在了,開始哭鬧得兇,十幾天一過沒見憔悴多少,蕭凱蕭沐晴兩兄妹倒瘦了一大圈。
曾經(jīng)想著自己辛辛苦苦打下江山,這么辛苦還不是為了子孫后代嗎?不就是為了讓他們過得好些嗎?所以錦衣玉食,他傾盡所有的去愛自己的子孫,什么苦都不讓他們吃,是舍不得,個個都是他的寶,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們。
兒媳婦都是兒子自己挑的,他們喜歡,喜歡就好,只要他們快樂些,看到他們高興,他就高興。什么聯(lián)姻不聯(lián)姻的,他不在乎,反正他打下的江山,都是為了讓他們幸福。
可如今,他看到自己的燈芯都燒成了灰燼,靠著最后點的蠟油支撐著一點火光之時,他開始害怕,害怕他這一點火滅掉。
怕那點火光滅掉之前,這一屋子的人,還是像盤沙一樣,他打下的江山最后還會剩下些什么?
四年前孫女惹禍,賠得蕭家元氣大傷,這近一年來,又接二連三的出事,二兒子三兒子都沒了,這往后呢?二房三房的人該怎么辦?
孫女離了婚,顧家已經(jīng)說過不準再往來,結果還是牽扯不清,大孫子的終身大事連個影都沒有。
他感覺自己的燈芯燒光之時,會死不瞑目,他這一生,到了最后,居然是什么也放心不下,沒有一個人能讓他放下心來,就連蕭家的產(chǎn)業(yè),他也不放心了,這樣看過來,幾個孫子除了蕭凱從政不讓人操心,其他沒一個可以把生意經(jīng)營好,孫女是什么都做得好,可她總要嫁人的,以后怎么辦?蕭家怎么辦?
老爺子把其他人支出了病房,獨獨留下了蕭沐晴,等房間里靜下來的時候,他才吸上一口氣,緩聲道,“小五,最近好辛苦吧?”
“不辛苦。”
“都又瘦了。”老爺子的手背上還貼著膠布,他摸著孫女的臉,心疼的嘆了一聲,“小五,你現(xiàn)在這么辛苦,都是爺爺?shù)腻e。”
“爺爺!”蕭沐晴嗔了一聲,伸手摸在自己臉上的手上,握住,微偏著頭,笑道,“說什么呢?我不辛苦。”
老爺子慢慢搖了頭,“爺爺這輩子,最心痛的時候除了你二叔三叔離開,就是你打傷了斯成那段時間,你在顧家照顧斯成的那段時間。”老爺子鼻子吸了吸,眼睛已經(jīng)泛了紅,蒼老的聲線,已經(jīng)微聲哽咽,“可是爺爺現(xiàn)在看著你這樣子,這樣能干。就覺得這輩子,唯一幸運的事情就是用差點掏空蕭家的代價,把你推到顧家去過了四年,要不然……哎,那四年你所受的苦和累,都是因為爺爺以前沒有盡好責任,都是爺爺?shù)腻e……”
蕭沐晴聽著爺爺話里行間滿滿的愧疚和自責,伸手抱住他,“爺爺從小就愛小五,是小五自己不學好,跟爺爺沒關系,沒關系。”
老爺子伸手撫拍著蕭沐晴的背,“小五啊,不要再跟斯成來往,答應爺爺,別再來往了。爺爺現(xiàn)在舍不得罵你,但是爺爺希望你們斷就斷得干凈些,現(xiàn)在牌照都下來了,事情交給幾個哥哥幫忙,你去國外住幾年吧……”
蕭沐晴聽著老爺子的話,血液緩緩堵了起來,手機的短信音響了起來,趁此機會想把這個尷尬的話題岔過去,起身去包里拿了手機,劃開界面。
“阿晴,我買了航班的票,等不到這邊飛機排航線了,老人家說什么,你就應什么,別惹他生氣,爺爺身體好了,你才會輕松些。”
蕭沐晴看完這一條短信,回了一條,“我聽你的。”
蕭沐晴回過去就答應了老爺子,“等您身體好了,等哥哥們可以把生意接去了,我就去國外,您放心,聽您的。”
老爺子慰然一笑,“嗯,那就好,那就好。”
顧斯成在飛機上雖然關了機,但還是握著手機,一直都惦記著那條短信,“我聽你的。”
這一句,比什么中國最美的詩句都要美。
他就喜歡她這樣,聽他的。
就算此刻重大的事正等著他,但他依舊因為這句話而感到心靜寧和。
飛機落到G城,顧斯成一刻不停的上了司機開過來等著他的車,直奔G城心腦醫(yī)院。
喬煜被送進了VVIP的預手術監(jiān)護室,在幼兒園的時候突然間發(fā)病,喬然趕到的時候,孩子的嘴唇已經(jīng)發(fā)紫。
顧立這時候也在監(jiān)護室外面等著。
喬然第一個電話就打給了顧立,他清楚的記得喬然當時那種肝腸寸斷,撕心扯肺的哭喊聲,“爺爺!爺爺!小寶不行了!幫我聯(lián)系一下醫(yī)院!爺爺!”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年紀大了,大到聽到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女人為了一個孩子如此凄烈的哭喊聲,他心底動容,眼框也跟著濕潤,放了電話便馬上安排了醫(yī)院,又讓生叔聯(lián)系顧斯成火速趕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