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先忙。”白立軍的口氣,十成十的長輩。
蕭沐晴看了顧斯成一眼,笑靨嫣嫣,“斯成,你先陪著,我馬上出來。”
顧斯成一口氣堵在胸膛口,團在那里,噴都噴不出來。
蕭沐晴把飯盒一一放進休息室衛(wèi)生間里的洗手池里,然后放了熱水,認(rèn)真的抹洗著餐盒。
洗手池上面有大面的儀容鏡,她看著鏡中的自己,綰著職業(yè)精干的發(fā)髻,一絲不茍的,顯得老氣橫秋。
明明現(xiàn)在時尚流行的,都是松松的髻。
鏡中的自己,有28歲了吧,或者30歲了。
可是她才26歲。
同樣是26歲,白珊看起來像個大一或大二的小女生。
男人素來喜新厭舊,對女人的皮相要求甚高,白珊倒是好的,看起來一點也不老。
是不是眼神清澈一些,眸里單純一些,嘴角揚起點溫軟細綿的笑容,就會看得年輕點。
人若自作孽,便不可饒恕。
鏡中的自己臉上的笑容在放大,微笑,一點點的,頗有點隱隱的嬌羞。
再大一點,淺露貝齒,淡淡柔情好象從唇間綻放。
八顆牙齒的時候,是標(biāo)準(zhǔn)的禮儀,卻容易讓人如沐春風(fēng)。
可是無論哪一種,她都無法讓自己看起來年輕些。
印堂上似乎有一些揮散不去的霧霾,沉沉的壓迫著她,眼睛里無論如何也蕩不起純凈的光,雜念太多。
反復(fù)的洗著餐盒,拼命的盯著自己的唇角,努力不讓它垮下來。
她要求自己,可以老成,眼睛里可以不清澈,可以沒有天真,可以全無單純,但是,不能有痛苦,一定不能有痛苦。
長久的克制,讓她渾然忘了時間。
“阿晴。”
顧斯成的聲音闖進來,她的心突然踩空,又瞬間站直一般。
鏡子中的男人站到她的身后,她的唇角還是笑靨款款。
“我這邊休息室里沒有洗潔精,有點不太好洗,用熱水也要洗好幾遍,你在外面等我就好。”
顧斯成以為蕭沐晴會像上次一樣,躲開一個人哭,可是他看到的是這個女人在他進來的那一瞬便是笑顏。
“婚禮……”
他未說完,她便快速打斷,“我知道,初八嘛,來得及準(zhǔn)備,放心好了,你先出去等我,洗個碗在旁邊看著,我好不自在。”
好不自在。
人不自在,心也不自在。
蕭沐晴下午的辦公室,很安靜。
該處理的文件,一個沒少。
直到最后一本文件簽完,她看了一眼電腦,打開網(wǎng)頁。
旅游區(qū)的圖片,一張張美得令人不相信那是真實的。
她知道,這世界上有一種相機,叫單反,有一種圖片工具叫PS,所以但凡放在網(wǎng)頁上拿來做宣傳的照片,都一定是美侖美奐的。
目光停留在法國馬賽的一張張圖片上。
港口的船泊密集卻又不顯臟亂,天空湛藍如畫,古堡一樣的房子修長蜿蜒的小路上,草木綠得像打了反光,花叢嫣紅姹紫。
外國人的頭發(fā)白得像雪,兩個老人年齡都將近八十了吧,他們攙扶走在一起,背已佝僂,枯枝起皺的手交握在一起,傾身交耳靠得很近,不知道在說些什么,眼睛明明已經(jīng)到了晦灰的年紀(jì),可是里面噙笑點起的亮光,卻可以把整條林蔭小路都渲染上四季交替最濃郁的色彩。
不知道為什么,白家的人來要求她辦婚禮的時候,她都忍得住,可看著這樣的靜謐無聲畫面,她的眼睛開始酸痛。
馬賽。
好美的地方。
他醒了,也夠了。
白珊也回來了,婚禮也辦了。
等唐起揚的事,全部辦妥……
有什么關(guān)系?
不是她言而無信。是他先失信于她,不管是為了誰,一切都回到從前吧。
白珊還是他永遠的妻子,她不過是個過客。
雖然她的目光永遠都別想再次清澈,可是她還是可以選擇,努力讓一切回到最初。
電話撥給蕭凱。
那邊洋洋之聲沖破聽筒,傳進她的耳朵,“小混蛋。”
她聽著對方高興的聲音,眉眼也彎了起來,“哥,問你個事。”
“嗯,你說。”
“我現(xiàn)在的戶藉在G城,你有沒有辦法幫我辦出國?不來轉(zhuǎn)我G城的信息,我想去馬賽,可以嗎?”
電話那邊的人也不問因由,只是沉默,沉默了很久,“小五,想好了嗎?”
“嗯,可以嗎?”
蕭凱在輕輕的嘆息聲傳過來,“我想想辦法,海城這邊做資料吧,不行的話,我會找江釗在江州幫忙。”
她遲疑一陣,“哥,你知道的。”
那邊一聲哽滯,才道,“嗯,我知道,不跟不相干的人說。”
掛了電話后,她輕哽了一聲,慌忙的站起來,跑到門邊把門摁了反鎖,背貼在門上,手反在身后,緊緊的捏著門柄,眼睛瞪大時,里面水光滿盈。
這就是同胞兄妹吧,他們喝著同一個母親的營養(yǎng)甘露在同一個肚子里生長,出生的。
她不說,他也懂。
她記得闖禍的時候,他從海城跑到G城顧家,抱著她大罵她是個小混蛋,TMD孫猴子轉(zhuǎn)世嗎?不把天捅個窟窿就不罷休是不是?他打她的屁-股,卻紅了眼睛。
這世界上,沒有人比他更懂她。
他知道她喜歡顧斯成,在那么討厭顧斯成的時候,卻也順了她的意……
蕭沐晴回到梧桐苑,開始拴上圍裙,她親昵的挽著顧斯成的手臂,推著他去客廳看電視,自己進了廚房,開始做飯。
這次她學(xué)得聰明了些,把菜多做一些,然后裝起來。
蕭沐晴愈是乖順,顧斯成愈發(fā)的感覺到不安。
沒著沒落的感覺,明明那個人就在廚房,他卻感覺前面不過放的是個影像,隨時都會消失。
他開始痛恨自己的不知足,這樣的家庭生活是他一直都向往的,不像這宅子里的任何一對夫妻,現(xiàn)在蕭沐晴會做飯給他吃,會聽他的話,他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把飯菜擺上桌,顧斯成在她身后把圍裙替她解下來,“真是香得很。”
蕭沐晴推了他一下,“你也會撒謊了,我燒的菜,哪有鐘媽做得好?”
“那哪能一樣?”顧斯成搓了搓手,“我餓死了,快點,坐下來一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