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必須安全的將太子殿下交出來,”侯琎沉著臉說道:“不然......”瞄了一眼身邊的方瑛。
方瑛是一員久經沙場的武將,說氣話來比侯琎這位兵部侍郎更加生硬,結果他的話頭厲聲道:“不然我大軍立即發動攻勢,讓你們玉石俱焚。”
卯繞浡一聲冷笑,“你們不妨試試看,別說神主的神宮,就是我這辰溪峒你們也休想踏進一步。”
眼看雙方劍拔弩張,火藥味漸漸點燃,談判已無法再持續下去。
姵妦輕輕一笑,“侯侍郎,要打要殺何必在這里呢?”
“是戰是和你們可要趕緊決斷,”侯琎陰沉著臉,“朝廷各處援軍已源源不斷開進湖廣,你們要是不把握好這個機會的話,到時后悔也晚了。”
“侯侍郎不必危言聳聽,”姵妦笑意一斂說道:“對朝廷最大的威脅在北疆,而不是這里。我們這里山高林密,你們縱然派來百萬大軍也是無用。如果你們只是拖延時間的話,那就不必再談了,現在就可以回去。”
“你......”侯琎為之氣結。
方瑛一拍桌案,喝道:“好,我這就回去稟明總督大人,請他立刻發兵。”
卯繞浡也是一拳砸在桌案上,聲音比他還大,“很好,那我就在此恭候,希望你不僅僅只是嘴皮上厲害,戰場上與我見個真章。”
“方某一定奉陪到底!”
......
看兩人的架勢,當場都能掐起來。
侯琎皺了皺眉,站起身來,“姵妦姑娘,你們當真想要與朝廷對抗到底么?”
“如果我們神主真如是想,又何必在此招待諸位呢?”姵妦面色平靜的說道:“侯侍郎,你還是坐下來談的好。”目光轉向方瑛,“這位方將軍也不必咄咄逼人,我們與朝廷打的仗還少么?要打的話,我們這里沒有一個人怕。”
侯琎對方瑛說道:“方將軍,稍安勿躁,大事要緊。”
方瑛按捺住胸中怒氣坐了下來。與卯繞浡互相怒目而視。
“姵妦姑娘,”侯琎用盡量和緩的語氣說道:“你們神主要怎樣才肯放了太子殿下?”
“很簡單,”姵妦微微一笑說道:“只要朝廷撤軍,并保證永不再攻打我們,神主便會放了太子。”
侯琎哼了一聲,“這便是你們的條件?聽起來也并不過分。”
“我們本來都是安分守己的人,”姵妦說道:“與朝廷井水不犯河水,大家都相安無事,難道不好嗎?”
“讓你們神主歸順朝廷,封官加爵,不也很好嗎?”侯琎身后一人站出來說道:“這樣她便可以和楊大人見面,不是一舉兩得么?”
姵妦微微瞇起了眼,“你是誰?”
“錦衣衛北鎮撫司千戶,門達,”那人說道:“楊大人初次進京時,我曾跟隨他左右。”
“錦衣衛的人居然也出現在這里,”姵妦目光看向侯琎,“這是侯侍郎刻意為之呢?還是你們皇帝的意思。”
侯琎眉頭一鎖,“門千戶,你且退下,這件事不用你插手!”
“是!”
“慢著!”姵妦叫住了他,“你既然提到了楊牧云,那么我也再提一個要求!”目光轉向侯琎。
“姵妦姑娘請講!”
“讓楊牧云到這里來,”姵妦緩緩說道:“我們便放了太子。”
“......”
在座的人面面相覷,無人作聲。
“怎么?這個要求很讓侯侍郎為難么?”
“不瞞大祭司,”門達說道:“楊大人自宣府一戰被韃子擄走后,已經很久杳無音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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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田先生,那件事就拜托了。”
茂別館碼頭,楊牧云與松田慶一郎話別。
“楊大人放心,你所托之事我一定辦到。”
一艘海船揚起風帆,準備啟航。
兩人又寒暄一陣,松田慶一郎轉身上船。
楊牧云目送船上水手起錨,然后緩緩駛向煙波浩渺的大海。
一陣寒風吹來,他忍不住咳嗽不止。
忽然背上一沉,一件厚厚的毛皮大氅披在了他的身上。
楊牧云訝異的扭過臉去,見元琪兒不知何時已站在他的身后。
“你什么時候來的?”
“比你來的還早些,只是你沒察覺而已。”元琪兒笑了笑。
楊牧云臉上微微變色。
“其實你不必如此費盡心機的,”元琪兒笑著說道:“我壓根兒就沒有打算攔阻你想要做的事。”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當然,”元琪兒唇角微微一勾,“在你第一次被吉野原義領著去松田慶一郎那里時,我就隱隱約約猜到了......”說到這里話音一頓,“現在獨松居里的一男一女是假的吧?”
“你既然早已知道,為何任由我為之?”
“因為我不想刺激到你,”元琪兒微微笑道:“另外你那位太上皇確實對我和父王來說沒有太大作用了......寧祖兒和朱芷晴不是一早出去打獵,而是也上了那條船吧?”
楊牧云又是一陣劇烈咳嗽。
“你看你,心慌什么?我說過,不阻攔你想做的事情。”
“是么?”楊牧云喘息一陣,“你的主意改變得也真夠快的。”
“那是因為我覺得放他回大明對我父王是有利的。”
“哦?”楊牧云眼簾一抬,“就因為我與海力木的一番話讓你改變了主意?”
“不,”元琪兒微搖螓首,“是你那皇帝的態度讓我改變了主意。”
“唔,此話怎講?”
“當今的大明皇帝是不希望他的兄長回去的,是么?”
楊牧云點點頭。
“既然如此,我為什么要去做你那皇帝希望做的事情?”元琪兒說道:“放那姓朱的一馬對我來說不就理所應當了么?”
“嗯,看來你還是想通了。”
“不過,我有一件事不明白。”
“什么事?”
元琪兒的目光深深凝望著他,“你為什么不上船走呢?你不是一直想回到大明么?”
“如果我也上了船,怕是誰也走不了了,”楊牧云淡淡的說道:“你可以放過他,難道會放過我么?”
“你真的很了解我,”元琪兒嘆了口氣,“你這人最大的缺點就是活得太明白了。”
“活得明白也不是壞處,”楊牧云道:“至少可以讓人犯的錯誤少些。”
“那你跟我回草原過一輩子,甘心么?”
“不甘心又能如何?”楊牧云瞇起了眼,目光所及,海船已逐漸遠離了海岸,“只要太上皇達成了自己的心愿,我受些委屈算得了什么呢?”
“跟著我讓你很委屈嗎?”
“走吧!”楊牧云握住了她的手,緊了緊身上的毛皮大氅,“這里冷得很,有什么話我們回去再說!”
“這件皮裘是我親手縫制的,花費了很多天,”元琪兒眼圈一紅,默默道:“一直沒讓你知道,便是想給你一個驚喜。”
“你給我的驚喜難道還少嗎?”楊牧云嘴角露出一絲和煦的笑意,“我會每天穿著它,就像你一直陪著我一樣。”
“你真這么想?”元琪兒眸子一亮。
“其實我說委屈是騙你的。”楊牧云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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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岸線逐漸變得模糊,朱祁鎮仍站立在船尾,望著離去方向,而岸上的人早已看不到了。
“皇兄,”朱芷晴在他身邊說道:“外面風大,您還是回房吧?原香應該已經將你下榻的艙房收拾好了。”
“我想再站一會兒,”朱祁鎮嘆道:“如果被琪琪格發現我們不聲不響的離開......”
“被發現了也沒關系呀!”朱芷晴的話蹦出得很快,“那時我們早走的遠了,她派人來追也追不及了。”
“我說的不是這個,”朱祁鎮皺了皺眉,“我只是擔心牧云他會不會被受到牽累。”
“不會的,”朱芷晴連連搖頭,“楊牧云是她最喜歡的男人,她怎么舍得因為私自放走了我們而打他罵他呢?最多不過埋怨幾句也就罷了。”目光轉向寧祖兒,“祖兒,你說我的話對么?”
“其實......”寧祖兒臉帶一絲愧色,“我當時應該拉上楊兄一起走的,只是他執意不肯。”
“他當然不肯,”朱芷晴撇撇嘴,“他已經迷戀上那個韃子女人,怎么舍得扔下她和我們一起走呢?”
“我可以看得出來,楊兄跟她在一起時并不開心,”寧祖兒說道:“我們不該丟下他的。”
朱祁鎮重重嘆了口氣,“我又欠了他一次,這輩子欠他的都無法還清了。”
“太上皇,”寧祖兒勸道:“這前面的路還長,我們得早做籌謀,松田先生的船是不能直接駛往大明的,只能停靠在朝鮮的海岸,我們得從那里取道回京。”
“是啊!”朱芷晴也在旁勸道:“皇兄,楊牧云對您而言只是一個臣子,他只是做了一個臣子該做的事,您就不要再去多想了。”
“嗯。”朱祁鎮依依不舍轉過身,“這一路上就辛苦你們了,可惜我不再是皇帝,不能封賞你們。”
“太上皇說這樣的話真是折殺臣下了,”寧祖兒連忙道:“我們身為臣子哪怕舍卻性命也要護得太上皇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