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玟玉的手指放在朱熙媛的手腕上，瞥了一眼元興裕。

“你快出去啊！”朱熙媛沖他叫道：“給女人診治你也要在旁邊看著么？”

元興裕笑了笑，也不生氣，掀開帳簾走了出去。

“你怎么能這樣對他說話，”玟玉驚訝道：“他可是也先的長子，斡剌特部的大殿下。”

“我知道，”朱熙媛小嘴一撇，“提起這個我就生氣，一個韃子，卻裝扮成漢人的樣子，一路上騙得我好苦。”

“你怎么會被他帶到這里來的？難道他們打進(jìn)京城了么？”

“去年他們就在京師城下大敗虧輸，怎么還會再去碰壁？”朱熙媛目光一轉(zhuǎn)，“我是偷偷溜出宮的，嘻嘻......”

“什么？你是私自逃離京城的？”玟玉吃驚道：“為什么？”

“不為什么，我不愿意在宮里待了，所以就離開了。”

“你可真是膽大包天，”玟玉不禁又好氣又好笑，“現(xiàn)在宮里會因為你出走而亂成一團(tuán)的。”

“或許吧，”朱熙媛輕嘆一聲，“不過很快就會恢復(fù)平靜的，大明朝沒有皇帝不行，沒了個公主算不了什么。”

“你是怎么一路到這里來的？”玟玉感到有些不可思議，這位長公主自小生活在宮中，很少與外界接觸，怎么會通過重重關(guān)卡跑到這么遠(yuǎn)的地方來？

“當(dāng)然是有人幫忙了，”朱熙媛眨眨眼，“我也沒想到那個人會幫我。”

“是誰？”玟玉問道。

朱熙媛不愿意提起紫蘇，便道：“那人你不認(rèn)得的，不說也罷。”

“對了，方才大王子殿下說你是被他救的，這是怎么回事？”

“別提了，”朱熙媛一撅小嘴，“我一路出了山海關(guān)，正在去遼東廣寧的途中，卻忽然碰到一群韃子。我的馬失了前蹄，就摔下來暈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這個人在身邊，他說他叫元興裕，我還以為是個漢人，沒想到卻是個韃子頭兒。”

“公主殿下，”紫蘇壓低聲音說道：“這里可不是大明，你可不能韃子長韃子短的，當(dāng)心惹怒了他們誰都救不了你。”

朱熙媛俏皮的吐了吐舌頭，“對了，我問你一件事，楊牧云是不是在這里？”

“原來公主冒著風(fēng)險私下離宮，是為了他啊！”玟玉恍然大悟。

朱熙媛俏臉微微一紅，毫不隱晦的道：“我也不怕你笑話，我就是為了找他才跟著那個元興裕來到這里的。楊牧云他在哪兒？”

“公主來遲了一步，”玟玉輕嘆一聲，“幾個月前因為太上皇被人擄走，他去追尋太上皇了。”

“啊？”朱熙媛瞪大了圓圓的眸子，“他離開這兒了？到哪兒去追尋我皇兄了？”

“我也不知道，”玟玉搖了搖螓首，“公主你還是回去吧，這兒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不，”朱熙媛倔強(qiáng)的說道：“我既然出來了，就沒打算再回去。無論楊牧云他在哪里，我都要找到他。”說話間強(qiáng)撐著想要從床上坐起，忽然頭腦一陣暈眩，身子向后便倒。

玟玉連忙扶住她，“公主，你還是好好歇著吧，這里是苦寒之地，冬天冰冷刺骨，你這金枝玉葉的身子怎么熬得住？”

“放心，我沒事，”朱熙媛咬著銀牙瞥了她一眼說道：“你也是宮里出來的，能耐得住這里的苦寒我也耐得。”

“公主，你這又是何必？”玟玉勸道：“就算你找到他，也是不可能跟他在一起的。皇上是不會允許大明朝的長公主殿下嫁給一個有婦之夫的。”

“我不管，我就要跟我喜歡的男人在一起，”朱熙媛說著目光一轉(zhuǎn)看向玟玉，“你既然知道他是有婦之夫，為何也苦苦追他到這里呢？”

玟玉的臉頰升騰起兩團(tuán)紅暈，“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是一心想要見到他，見不到他這心里就跟失去了什么似的。”

朱熙媛吃吃一笑，斜乜了她一眼說道：“是么，讓我摸摸看，你這顆心還在不在？”伸出手朝她胳肢窩里摸去。

玟玉一躲，伸手戳向她脅下。兩個少女嬌笑著鬧成一團(tuán)。

鬧了一會兒，朱熙媛嘆了口氣，“玟玉姐在宮里大小是個女官，就算不被皇上收入后宮，也會嫁給一位大臣做正妻。如果要跟著楊牧云的話，怕是連個名分都不會有呢！”

“我不要什么名分，”玟玉的語氣平緩且堅定，“只要能跟在他身邊，哪怕讓我當(dāng)一個小丫鬟我都愿意......”話音一轉(zhuǎn)，“倒是公主你會委屈自己給他做妾么？”

朱熙媛聽了不由一怔，她一心離開京城只想著要見到楊牧云，而見到他之后如何還沒有認(rèn)真想過，嘆息一聲，“事已至此，就算是給他做妾，我也認(rèn)了。”

玟玉“嗤”的一笑，“好不害臊，連這話也能說的出來，你愿意折節(jié)下嫁，皇上還不愿意丟這個人呢！”說到這里面容一肅，“公主有沒有想過，你要真的對他死纏不休的話，會斷送了他的仕途的。對于一個有進(jìn)取心的男人來說，這會比要了他的命還要難受。”見她默然不語，繼續(xù)說道：“公主難道認(rèn)為牧云會舍棄了自己的前途也要和你在一起嗎？”

朱熙媛畢竟才剛滿十五歲，聽她這么一說，突然感到心煩意亂起來，抱著頭叫道：“我不聽，我不聽，你別再說了。”

“公主，”玟玉站起身，“你是受了寒才導(dǎo)致頭痛發(fā)熱，這幾天最好不要出去，以免再著風(fēng)受冷。”

轉(zhuǎn)身走到帳門口時，驀然聽到朱熙媛喚道：“玟玉姐姐......”

“公主還有什么事么？”玟玉回首問道。

朱熙媛的俏臉流下兩行清淚，“你能留下來陪我嗎？這里我誰都不認(rèn)識，我怕！”

玟玉輕輕一笑，又回轉(zhuǎn)來到她身邊摟著她的肩，“公主既然有命，我遵從也就是了。”

“你不要再叫我公主了，”朱熙媛的聲音有些哽咽，“我不想讓別人知道我的身份，我對元興裕說我叫楊一心。當(dāng)著他的面你可別叫錯了。”

“姓楊，名一心，是一心一意念著他的意思么？”

“嗯，”朱熙媛點點頭，淚眼婆娑的說道：“玟玉姐姐，我真的很怕，怕見到楊牧云時他不接受我。”

玟玉撫摸她柔順的長發(fā)嘆道：“公主......不，一心，作為女人，不應(yīng)該把心思全部放在男人身上。這樣吧，等你病好了些，就隨我去行醫(yī)看病，我教授你醫(yī)術(shù)，你愿意嗎？”

“我......”朱熙媛貝齒咬著嘴唇，“從小到大，我什么都沒做過，玟玉姐姐只要不嫌我笨，我愿意跟著姐姐學(xué)醫(yī)。”

玟玉微微一笑，“你很聰明，只是一直沒有表現(xiàn)的機(jī)會罷了。你不想回宮，就和我一起。到時可不能隨便給人耍脾氣。”

“我不會的，”朱熙媛垂下目光，“從離開皇宮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再是公主了，跟姐姐一樣，是個普通的民間女子。”

“你能這樣想，我也就放心了，”玟玉目光凝視著她道：“普通百姓的生活是很清苦的，什么都需要自己動手，你能習(xí)慣嗎？”

“我會慢慢習(xí)慣的，”朱熙媛說道：“有什么不會，姐姐都可以教我，不是嗎？”

玟玉嘆息一聲，“真是委屈你了。”

兩個女孩相擁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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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皇后和太子朱見深是乘船沿運(yùn)河南下的，陪同的宮女太監(jiān)，連同護(hù)軍錦衣衛(wèi)不下兩千人。

護(hù)軍是府軍前衛(wèi)的一支，共一千人，由指揮使蔣麟統(tǒng)領(lǐng)。錦衣衛(wèi)五百，由副指揮使朱驥率領(lǐng)。

數(shù)十條官船浩浩蕩蕩，旌旗招展。沿途百姓見了盡皆避讓。

“太子殿下，外面風(fēng)大，小心著涼，”一名太監(jiān)見朱見深跑到船頭，連忙勸道：“還是回艙去吧！”

“不嘛不嘛，”剛學(xué)會說話的朱見深奶聲奶氣的說道：“里面悶死了，我不回去。”

小太監(jiān)還想再勸，就見萬貞兒走了出來。

“萬姐姐，您勸一勸太子殿下，這么冷的天，他執(zhí)意要在外面待著，要是凍出個好歹來，奴才可擔(dān)當(dāng)不起啊。”

萬貞兒微微一笑，來到小見深的身邊，“太子殿下，我有個好玩的東西要給您看看。”

“在哪里？”朱見深的目光開始四下里亂瞄。

“不在這里的，”萬貞兒笑道：“在艙房里，想看的話就隨我來吧！”

“嗯。”朱見深點點頭，被萬貞兒拉著小手乖乖的回了艙房。

“還是萬姑娘有辦法，”看到這一幕的幾個宮女太監(jiān)議論道：“太子殿下誰的話都不聽，只聽萬姑娘的。”

“那能一樣嗎？太子殿下自剛出生就一直由萬姑娘帶著，簡直比親娘還要親。”

“那可不，太子殿下連皇后娘娘身邊都不偎，只跟著萬姑娘。”

“這要是太子殿下登了基，萬姑娘可就不得了了。”

“切，懿貴妃已經(jīng)為皇上誕下了皇子，這個太子是太上皇的，遲早是要廢掉，跟他再親近又有什么用？”

正議論間，忽然聽到幾聲尖咳。

“是李公公......”那幾個宮女太監(jiān)連忙噤聲。

李云錦走了過來，寒著臉斥道：“你們都活膩歪了么？敢在這里亂嚼舌根子，去，到下面洗刷艙底去，要是誰再敢亂說，小心咱家割了他的舌頭。”

“公公，我們不敢了。”那幾名宮女太監(jiān)連忙告饒。

......

在一間寬敞的艙室里，汪皇后端坐椅中，面前肅立著朱驥和蔣麟二人。

“皇后娘娘，”蔣麟拱手稟道：“前方就是揚(yáng)州府了，不知是否要在那里停靠一下？”

“哦？”汪皇后眉毛微微一挑，“就快要到揚(yáng)州了么？”

“是的，”朱驥道：“大概還有半個時辰就到了，臣的意思是天色還早，不如到前方的鎮(zhèn)江府再行歇息。”

“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了？”汪皇后問道。

“回皇后娘娘，”朱驥道：“再有一刻便是申時了。”

“唔......天色是早了些，”汪皇后目光看向蔣麟，“蔣指揮使，你認(rèn)為呢？”

“皇后娘娘，這揚(yáng)州可是個有名的地方，繁華得很。皇后娘娘好不容易出京一趟，不去看一看有些可惜了。”蔣麟頓一頓，又道：“當(dāng)然，停與不停，一切還需請皇后娘娘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