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熙媛愕然,“他不是被蒙古太師也先給擄走的么?怎么又到了女真人的地方?”
“這個說起來就復(fù)雜了,”陳思羽道:“此去遼東千里迢迢,我便送公主一程吧,遼東總兵曹義曾是我祖父的部下,我出面會省卻公主不少麻煩。”
“那就多謝朱夫人了。”翠柔替朱熙媛謝道:“令祖父是?”
“寧陽侯陳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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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師,楊府。
“夫人,”黛羽肅立在周夢楠面前回稟道:“東西都已經(jīng)送過去了,紫蘇夫人看起來氣色不錯。”
“嗯,”周夢楠微微頷首,目光一凝問道:“她生的是個男孩還是個女孩?”
“回夫人,是個女孩,那眉眼跟紫蘇夫人可像了。”
“唔......”周夢楠的神情似乎輕松了不少。
“好了,這里沒你的事了,”一旁的寧馨對黛羽說道:“你下去吧!”
黛羽目光看向周夢楠,見她點頭示意,便欠身施了一禮,轉(zhuǎn)身去了。
“小姐,”寧馨忍不住興奮的道:“她生的是個女孩,真太好了。”
周夢楠臉色卻平靜得多,扶著腰身緩緩站起,“陪我到院子里走走。”
“是。”寧馨連忙扶住了她。
......
院子里一片蕭瑟,花枝樹干都光禿禿的,沒有一點兒生氣。水池也結(jié)了一層冰。
“你不要高興得太早,”周夢楠抬首望著有些陰晦的天色,“陳紫蘇生了個女孩,你又怎知我肚子里的一定是個男孩呢?”
“小姐,大夫不是說過了么?您的懷相看起來一準(zhǔn)是個男孩。”
“大夫的話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周夢楠淡淡的說道:“孩子還沒生下來,下這個結(jié)論還為時過早了些。”
“是,小姐。”
“素月那邊有消息傳來么?”
“還沒有,小姐,”寧馨道:“不過她跟三夫人在一起,應(yīng)該不至于出什么事。相信很快就會有姑爺?shù)南н^來。”
周夢楠眉宇間隱隱閃現(xiàn)出一絲憂色,“都快過去一年了,不知相公他可還好?”
“小姐放心,姑爺他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寧馨寬慰她道:“他一回來,您再生下個小少爺,那府里可就雙喜臨門了。”
“就你會說,”周夢楠瞥了她一眼,微微嘆了口氣,“如今朝局變幻莫測,等相公他回來,不定會怎么樣呢!”
寧馨明白她這是擔(dān)心楊牧云離開朝堂太久,會影響他的仕途。便道:“姑爺對當(dāng)今皇上有救命之恩,皇上對姑爺很是看重,不會因為姑爺空缺了那么久而對他另眼相看,更何況姑爺本就是因為奉皇命援救宣府而被擄的,皇上對此也是極為明白的。”
“我又何嘗不知?”周夢楠眼簾低垂,“永清公主失蹤了,這事你聽說了么?”
“這幾日錦衣衛(wèi)、東廠、五城兵馬司大索全城,便是找尋永清公主么?”
“你也猜到了?”周夢楠看了她一眼,“她和相公之間的事你一定也風(fēng)聞了吧?”
“小姐這么說永清公主是因為姑爺而失蹤的?”
“他們之間究竟發(fā)生過什么我也不是太清楚,這位永清公主對相公是死纏不休,”周夢楠嘆道:“太上皇在位時,本來是想要重用相公的,可就是因為他與永清公主之間牽扯不清,所以對他是一貶再貶。”
“姑爺?shù)臑槿诉是不錯的,最起碼沒有為了仕途拋棄小姐去迎娶那位公主。”
“或許他是不舍得拋棄另外一個人吧,”周夢楠嘴角現(xiàn)出一絲苦笑,“畢竟那個女人在他心里的份量更重些。”
寧馨默然。
“如今新皇即位,相公要是再不撇清與永清公主之間的關(guān)系,還是會失去圣眷的。”周夢楠臉上閃現(xiàn)出一絲淡淡的憂慮,“現(xiàn)在公主從皇宮出走,要是被人發(fā)現(xiàn)和相公在一起的話,是要被人彈劾的。到那時皇上縱然有心回護(hù),也是不能了。”
“小姐不必憂慮,”寧馨勸道:“姑爺哪兒那么容易和公主碰面呢?說不定過不了幾天,公主的行蹤就會被發(fā)現(xiàn),然后被請回宮里。”
“那樣最好,希望自己也能明白,他永遠(yuǎn)不可能跟公主有一個好的結(jié)果,早日互相撇清這樣對誰都好。”
“就怕永清公主對姑爺一直糾纏下去,”寧馨雙手合十,禱告了一聲,“阿彌陀佛,請佛祖趕快讓那位公主嫁人吧,這樣她就不會糾纏姑爺了。”
周夢楠噗嗤一笑,“我聽說那位永清公主并不信佛,而是拜三清的。你應(yīng)該禱告三清道君才是。”
“唔......小姐說的是。”寧馨又禱告了一遍,把佛祖換成了太上老君。
周夢楠見她一副虔誠的樣子,嘆道:“我速來是不信神佛的,要是禱告上天就能夠心想事成的話,那什么事都不用做了。”
“小姐,多拜拜那些神仙總不是壞事,萬一真的顯靈了呢?”
“那你就替我拜吧,看看能有個什么結(jié)果......”說著說著周夢楠臉現(xiàn)一絲倦意。
“小姐,我們回去吧,”寧馨趕緊說道:“您是有身子的人,不可累著了。”
“嗯。”周夢楠忽然蹙起了眉頭,“肚子好疼......”
一句話把寧馨給嚇著了,“小姐,您不是快生了吧。”
“啊喲——”周夢楠忍不住叫出聲來,渾身開始顫抖。
“快來人啊!”寧馨大聲叫喊。
府里的丫鬟和家丁們紛紛跑了過來。
“趕快扶夫人回去休息。”寧馨吩咐完幾個丫鬟,又轉(zhuǎn)向家丁,“速速去請大夫,還有,找個好的接生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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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邊,又飄起了大片大片的雪花,楊牧云站在冰層上,眺望遠(yuǎn)方。翻滾的海浪沖擊著遠(yuǎn)處的冰面,卻看不到一點兒船的影子。
“我們慢了一步,讓紀(jì)欣裹挾著太上皇跑遠(yuǎn)了。”寧祖兒嘆息著搖了搖頭。
“無論他跑多遠(yuǎn),我們都得追,”楊牧云的目光中露出堅毅之色,“最起碼我們知道他帶著太上皇要去哪里。”
“事不宜遲,咱們就趕緊追,”寧祖兒道:“我去看看那里的冰層薄些,然后將船推至那里入海。”
“你是要乘那艘沿江而下到這里的小船么?”楊牧云搖搖頭,“你沒出過海,不知大海的可怕,乘那艘小船入海去追,不用紀(jì)欣動手,一個海浪就可以將咱們連人帶船全都拍到海底去。”
“那怎么辦?”寧祖兒皺起眉頭,“咱們?nèi)ピ煲凰颐矗仍旌昧巳氲胶@锒疾恢文暝铝耍菚r紀(jì)欣裹挾著太上皇早不知到了哪里。”
“琪兒會有辦法的,”楊牧云勸他道:“稍安勿躁,有些事急不得,必須得做好萬全的準(zhǔn)備。”
“又是那個琪兒,”寧祖兒不悅道:“你真的打算跟她相處一輩子,不再回大明了么?”
楊牧云忽然劇烈咳嗽了幾聲,“你還看不出來么,凡事由不得我,她要硬留,我也沒有辦法。”
“你這是推脫之辭,”寧祖兒神色不滿,“一路上你跟她雙宿雙飛,早就忘了京師還有對你翹首以盼的人了吧?”
楊牧云咳嗽得更加厲害了。
“紫蘇現(xiàn)在應(yīng)該快臨盆了,說不定孩子已經(jīng)生了下來,”寧祖兒道:“還有周夢楠,你真的忍心撇下她們?”
“寧公子不要再說了,”楊牧云喘息了幾聲,“我知道對不住她們,我會盡量想辦法......”
“與誰在一起,這是楊兄的私事,”寧祖兒道:“若楊兄覺得跟那個韃子郡主在一起能夠讓你忘記一切,我寧祖兒算是看錯了你。”說著轉(zhuǎn)身離去。
“寧公子......”楊牧云追之不急,又彎腰猛烈咳嗽起來。
他忽然感到有人輕拍他的脊背,然后柔聲道:“現(xiàn)在感到好些了嗎?”
“琪兒?”楊牧云轉(zhuǎn)過身。
“瞧你,又咳出血了,”元琪兒心疼的掏出一塊手帕擦了擦他的嘴角,“你的病好像又嚴(yán)重了。”
“船呢?你有沒有找到船?”楊牧云抓住她的手腕。
“這個時候你還想著去救你那個太上皇么?”元琪兒凝視著他嘆道:“船是找到了,但你這個樣子能出海么?”
“我沒有事,你別再說了,”楊牧云問道:“船在哪里,快帶我去看一看。”
......
海力木指揮著一群人在冰上正開鑿一條通道,額日圖領(lǐng)著另一群人拉著一艘大船在冰面上移動著,其中一個異常高大威猛的漢子正是莫不語。
”還是你有辦法,”楊牧云看了一眼元琪兒,“竟然能找到這樣一艘大船。”
元琪兒淡淡一笑,“說起來這艘海船是大明的船。”
“哦?”楊牧云感到有些訝異,“這個寒冷蠻荒的地方如何會有大明的海船呢?”
“這艘船是當(dāng)年亦失哈命人打造的,”元琪兒道:“他就是乘著這艘海船登上的苦兀島。回來時他命人將海船存放在野木河衛(wèi)那里。幾十年了,也不知這艘船還經(jīng)不經(jīng)得住海浪的沖擊拍打。”
楊牧云走近前去仔細(xì)看了看,船體雖然陳舊了些,但整體完好,沒有一點兒破損的痕跡。遙想當(dāng)年,大明國力極盛,兵鋒所指,四夷無不拜服,可如今,只剩下一些追憶了。
“大人。”莫不語見到他時興奮的大喊道。
楊牧云心中一暖,過去拍拍他的背,“不語,你辛苦了。”
“大人,這不算什么,”莫不語關(guān)切地問,“聽說您病了,不知現(xiàn)在好些了沒有?”
“嗯,好多了。”
“大人,”莫不語四下看看,壓低聲音道:“沒想到在這個地方能找到這么大一艘船,等入了海就可以駛向大明了。”
“你也想回大明了么?”楊牧云微微一笑,“等救出太上皇再說吧!小心別讓他們知道了。”
“嗯,”莫不語使勁點了一下碩大的腦袋,“俺聽大人您的。”
“你們在說什么?”元琪兒過來問道。
“他在夸你,”楊牧云一臉平靜的說道:“能尋到這么大一艘海船,真讓他感到佩服。”
“是么?”元琪兒眸波一轉(zhuǎn)笑道:“怎么聽起來不像是他說的話,倒像是你說給我聽的。”
“你多心了,”楊牧云道:“夸一個人還用拐彎抹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