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鈺頭頂翼善冠,身穿團(tuán)龍袍,在一眾太監(jiān)和宮廷侍衛(wèi)的簇?fù)硐聭n心忡忡的登上宣武門城頭。
“臣叩見皇上!”于謙引領(lǐng)諸將面朝朱祁鈺跪拜。
“眾卿平身!”朱祁鈺一揮袍袖,目光看向城外,幾匹快馬自斡剌特騎兵陣中飛馳而出,轉(zhuǎn)瞬間便到了宣武門下。一名騎將引弓搭箭,“咻——”的一聲,一支雕翎箭如流星趕月般沖城門樓上激射而來,“錚——”的一聲貼著朱祁鈺的鬢側(cè)釘在他身后的旗桿上。
“快,護(hù)駕——”他身邊的太監(jiān)一驚,尖聲叫道。
眾人紛紛上前在朱祁鈺身邊圍了一圈。幾名錦衣衛(wèi)手執(zhí)弓箭瞄準(zhǔn)了城門下的那名騎將,待箭矢射下去時,那名騎將哈哈一笑,早撥馬回歸本陣了。
朱祁鈺抬袖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皺著眉說道:“都散開吧,朕沒事。”
“是!”眾人雖然嘴里應(yīng)了一聲,但還不敢散得太開。
“這韃子真是猖狂,”一名將領(lǐng)破口大罵,“皇上,臣愿領(lǐng)一支兵馬出城將那韃子的人頭砍下呈給皇上!”說話的正是石彪。
“眾卿不得妄動,”朱祁鈺深吸一口氣說道:“韃子正是要激怒朕,好派人出城與他們交戰(zhàn),眾卿不要上了他們的當(dāng)。你們要小心注意他們的動向,不要讓韃子有隙可乘。”
“真窩囊......”石彪轉(zhuǎn)過身,低聲咕噥了一句,一拳砸在城磚上。
“皇上,”于謙說道:“現(xiàn)在韃子主力還未集齊,我們不妨出城與他一戰(zhàn),也好殺殺他們的銳氣!”
“于愛卿,”朱祁鈺道:“你別忘了韃子都是騎兵,而我軍多是步兵,沒了高墻深壕,曠野之中無遮無擋,如何與之交鋒?韃子要是縱馬狂奔的話,我軍攆得上么?還不是被人牽著鼻子走?土木堡之戰(zhàn)的教訓(xùn)還不深刻么?”
“這郕王自從當(dāng)上了皇帝?怎地如此畏敵怯戰(zhàn)?”楊牧云心中暗暗皺眉,“韃子咄咄逼人,要是不主動出擊,怎能提振我軍士氣?又如何增強(qiáng)保衛(wèi)京師的信心?”當(dāng)即上前一步道:“皇上,此一時彼一時,現(xiàn)我眾敵寡,可以借機(jī)與之一戰(zhàn)。我十余萬大軍總不能躲在城內(nèi)看著韃子囂張而無所作為。”
朱祁鈺看了他一眼,“楊卿,你還年輕,朕得為全城軍民的安危考慮......”
正說著話,“轟——”的一聲城頭地面微顫,不遠(yuǎn)處的一門炮響了,炮口吐著火舌,一發(fā)炮彈飛入韃子的騎兵陣中開了花,幾匹戰(zhàn)馬狂嘶著跳起腳來,差點兒沒把馬上的騎士掀下去。這突如其來的一炮使得斡剌特人一驚,陣型齊齊向后退了一箭之地。
“是誰開的炮?”朱祁鈺額頭一蹙問道。
一個異常高大的身影行至朱祁鈺面前一躬,“是俺!”
楊牧云一看,那人卻是莫不語,不由一怔。
“你是何人麾下?”朱祁鈺身邊太監(jiān)尖聲訓(xùn)斥道:“如此妄為,不怕驚了圣駕么?”
“韃子猖狂,俺氣不過,這才......”
“住口!”楊牧云上前抬腳向他踹去,“在皇上面前如此沒有規(guī)矩,是活膩歪了么?”轉(zhuǎn)向朱祁鈺跪下說道:“皇上,他是臣的貼身護(hù)衛(wèi),出身鄉(xiāng)野,不懂規(guī)矩......他怕韃子兵離城門太近,再次傷到皇上,這才私自向他們開炮。請皇上恕罪!”
“罷了,罷了,楊卿起來吧,”朱祁鈺抬了抬袖口,“念他一片赤誠之下,朕就不追究了。”
“謝皇上!”楊牧云說著狠瞪了莫不語一眼。
“俺......俺也謝皇上!”莫不語跪下朝朱祁鈺重重磕了一個頭,然后趕緊起身退了下去。
于謙搖頭嘆息,這么一張底牌亮得也忒早了些。
下面的斡剌特騎兵又開始鼓噪起來,一人指著下面吃驚的叫道:“是皇上......不,太上皇,他們把太上皇帶出來了。”
眾人擁上前看去,只見朱祁鎮(zhèn)光著上身被綁縛著雙臂,騎在一頭毛驢上,被幾名斡剌特騎兵拉到了城門下。
“城上的人聽著,”一名斡剌特將領(lǐng)扯著渾厚的大嗓門喊道:“你們的皇上在這里,不打開城門把他迎進(jìn)去么?”
城門上眾將目光齊刷刷的看向朱祁鈺。朱祁鈺臉色變了變,隨即給身邊太監(jiān)使了個眼色。
那太監(jiān)會意,走上前隔著城墻向下喊道:“我們皇上好端端的在宮里,你們的那個是假皇上,還是速速退下吧!”
城門下的韃子將領(lǐng)哈哈一笑,揮刀在朱祁鎮(zhèn)身上劃出一道血口,“既然如此,我便一刀一刀剮了他,讓你們看看!”
“你......你不要亂來,”那太監(jiān)聲音一顫,看向朱祁鈺,“皇上,這么辦?他們要剮了太上皇!”
見于謙和眾將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異樣,朱祁鈺道:“你讓他快放了太上皇,有什么要求朕會答應(yīng)他們。”
“是。”那太監(jiān)趕緊把朱祁鈺的話朝城下復(fù)述了一遍。
那斡剌特將領(lǐng)乜著眼睛一笑,“那你們就派人過來與我們太師好好商談,不然的話,嘿嘿......”刀鋒在朱祁鎮(zhèn)脖頸處比劃了幾下,然后命手下將其帶歸本陣。
朱祁鈺眉頭緊鎖,對于謙道:“于愛卿,你一定要命人守好京師各門。至于太上皇的事,朕回去召集眾卿再議!”
于謙還未應(yīng)聲,就見楊牧云對朱祁鈺道:“皇上,臣愿出城與韃子談判!”
“哦?”朱祁鈺眉毛一揚(yáng),“朕欲從禮部中挑人前去,楊卿還是協(xié)助于愛卿守城吧!”
“臣與那些韃子曾打過交道,”楊牧云依然堅持,“知道該如何與之應(yīng)對,請皇上放心。”
“嗯......”朱祁鈺沉吟片刻道:“那你便去吧,一切小心,千萬不可激怒了他們,更不能讓他們傷害太上皇。”
“是。”
......
楊牧云帶上胡文廣和莫不語還有其他幾名護(hù)衛(wèi)出了城,林媚兒喬裝易容后也混在其中。
一隊斡剌特騎兵沖上前來,最前面的一名將領(lǐng)冷著臉沖楊牧云喊道:“明使下馬!”
“這剛出城門......”莫不語剛嘟囔出聲,便被楊牧云斥道:“閉嘴,快下馬!”
眼見楊牧云從馬背上一躍而下,莫不語便也悻悻的從馬背上下來,胡文廣、林媚兒和其他幾名護(hù)衛(wèi)也下了馬。
那將領(lǐng)一聲呼嘯,斡剌特騎兵紛紛拔出彎刀,騎著馬圍著他們繞起圈來,一道道雪亮的刀鋒在他們頭頂不住的虛劈。胡文廣和其他幾名護(hù)衛(wèi)不禁臉上變色。
忽然一聲尖嘯,斡剌特騎兵齊刷刷退至一邊。一個倩影策馬馳進(jìn)圈子里。
“你......”楊牧云睜大了眼,來人身材婀娜,俏臉含笑,竟是兩年未見的元琪兒。
“你什么?不認(rèn)識了嗎?”元琪兒嫣然一笑,百媚叢生。
“唔......許久不見,你變得更漂亮了,我差點兒沒認(rèn)出來!”
“你還是那樣油嘴滑舌......”元琪兒白了他一眼,向他伸出了一只纖纖玉手,“來,上馬!”
楊牧云抿了抿嘴唇,向后略退一步。
“你不是要見我父王么?”元琪兒的眸子霎了霎,“怎么,又不敢了?”
“這......不符合兩國的邦交禮儀吧?”
“我們可沒有你們漢人那些個臭規(guī)矩,”元琪兒眸波一轉(zhuǎn),“你只要聽我的,便是符合兩國邦交禮儀,不然,你就請回吧!”
楊牧云猶豫了片刻,便拉著她的手上了馬背騎在她身后。
元琪兒兜轉(zhuǎn)馬頭,對他說了一句,“兩年不見,你的輕身功夫怎么還不如從前了,莫不是在官場混得久了,把武功都落下了吧?”
楊牧云心中微動,卻轉(zhuǎn)移開話題,“可你長得卻越來越漂亮了,人也更高挑了,連這腰身比之從前還要細(xì)了些。”
“討厭,”元琪兒心中一喜,“就會拿這些輕薄話來哄人家。”
“琪兒,”楊牧云道:“你我這樣去見你父王不太合適吧?”
“怎么不合適?”元琪兒眨眨眼,“要知道你我可是依漢人的習(xí)俗拜過了天地的,這些我都跟父王說了,他也很想見見你呢!”
“你不怕他見了我會很失望?”
“怎么會?”元琪兒道:“只要是我喜歡的人父王都不會反對......等待會兒見了面,你要順著他的意思多說幾句讓他開心的話,可不許頂撞了他。”
“但我是因國事而來,”楊牧云笑笑,“怕是不能按你說的做了。”
“那我就扣下你,讓你再回不去!”元琪兒一笑。
楊牧云聞聽一怔,心里忽然變得有些緊張。
......
大帳沒有別人,只有也先,他細(xì)細(xì)的打量起眼前這個自己的女兒一直深愛的男人。
楊牧云也偷眼看了一下這位草原梟雄,他的身材并不高大威猛,但卻有一股難言的氣勢,讓人無形中感覺到一種威壓,使人不得不俯首聽命。
“父王,怎么樣?”元琪兒微微揚(yáng)起嬌俏的下巴問道。
“相貌倒是挺俊俏,不過顯得文弱了些,不像草原上的漢子......”也先目光盯著楊牧云,“賽因孛羅便是被你所擒的,是么?”
“那不過是一時僥幸,請?zhí)珟煵灰肿铮 睏钅猎朴哪抗饣氐馈?br>
也先嘴角微微一動,“你現(xiàn)在大明擔(dān)任何職啊!”
“在下現(xiàn)任兵部職方司郎中。”楊牧云老老實實答道。
“什么?一個郎中?”也先眉峰稍稍一揚(yáng),“不過區(qū)區(qū)一五品官,你們皇帝就敢把你派來,是沒將本太師放在眼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