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黎宜民的神情,楊牧云感到有些后悔,世間有些人是不能拿來開玩笑的,尤其是至親至愛之人。
黎宜民的后面還跟著一輛馬車,馬車上坐著好幾個人,個個頭發(fā)花白,從服飾上看應該是王宮里的御醫(yī)。
“奇怪,這些御醫(yī)是要跟這位大殿下回諒山么?”楊牧云心中疑惑,想問又不好開口。
這時其中一個御醫(yī)說道:“不知楊娘娘得的是什么病?究竟好不好醫(yī)治?”
另一個御醫(yī)道:“到了諒山不就知道了?別的病還好醫(yī)治,就怕是心病,那就棘手了。”
......
幾名御醫(yī)你一言我一語,探討去諒山治病的事。
楊牧云聞聽渾身一震,目光向黎宜民看去,只見他一點兒也沒注意到后面車上的說話,依然專注的一刀一刀刻著木雕。
楊牧云清楚的記著,那次從何啟秀府上出來后,跟這位大殿下一番談話,得知他手中雕刻的是她母親的雕像,而他母親已不在人世了。而那幾位御醫(yī)嘴里說的楊娘娘應該就是黎宜民的母親楊氏賁,要不然諒山還有第二位楊娘娘嗎?
楊牧云心中疑云大起,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難道黎宜民對自己說的是謊話?但如果這樣他為何一再不厭其煩的雕刻自己母親的雕像呢?而且那個晚上他提及母親時候一臉悲痛,對安南王黎元龍又是滿臉的憤恨,不似作偽......想到這里不禁搖了搖頭。
一匹快馬馳來,停在黎宜民的車旁,馬上騎士朝黎宜民一拱手道:“殿下,前方還有五十里就是諒江府了,大都督問殿下晚上要不要在那里歇息?”
黎宜民停下手中的刀,抬頭看了看天色,淡淡道:“請回去告訴大都督,天色還早,就不在諒江府停了。過了諒江府就是保祿縣,要歇就在那里歇吧!”
“是!”騎士應了一聲,策馬去了。
“這兩府離得好近,”楊牧云聽了心中暗道:“相距不到百里,大明兩個縣之間也不止這么遠。不過看剛過去的慈山府規(guī)模,也就相當于大明一個縣城而已。”
大隊人馬行程并不快,因此一路行來每個人臉上顯得并不疲憊。
丁煜還是第一次跟著大隊人馬行軍,感覺很是新鮮,拉著身旁的人不住問這問那。黃總制礙著大都督的面子也不好去約束他。
過了諒江府后,一路變得山高林密起來,路也變得有些陡峻難行。行軍的速度更加慢了下來。
只聽“唏律律——”一聲馬嘶,丁煜的馬前蹄一崴,身子一歪,差點兒把丁煜掀下來。還好這位丁大少練過些拳腳功夫,在胯下坐騎臥倒前飛身一撲,跳下馬來,饒是如此,還是顯得有些狼狽不堪。
眾目睽睽之下,丁煜臉上一熱,甩開馬鞭朝那匹馬抽了過去。邊抽邊罵,“畜生,你竟敢跟本少爺作對,還不快給我起來。”
那匹馬嘶鳴一聲,撐起后腿正欲站起,陡然身子一顫,又歪倒在一旁。
幾名軍士見了忍不住笑出聲來,丁煜臉一紅,手中鞭子抽得更加狠了。
“啪啪——”那匹馬身上抽出了道道血印,嘶叫著就是站不起來。
丁煜正抽得興起,忽然手臂一沉,手里的馬鞭被人死死拽住,他張口欲罵,待扭過臉看到是楊牧云時,剛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丁大公子又何必跟一個畜牲過不去?”楊牧云嘴角帶著嘲諷的意味,看看臥在地上的馬,“看來這馬是真的走不了了,你打它也沒用。”
“那怎么辦?”丁煜氣呼呼的叫道:“這離諒山還遠,難道要本公子一路走過去嗎?”上前踢了那馬一腳,“畜牲,竟讓本公子出丑,看我不踢死你!”
“丁大公子請息怒,”楊牧云勸道:“這路越發(fā)難行,馬兒難免失蹄......這樣吧,你騎我的馬。”
“這......”丁煜一呆,“這怎么行。”
楊牧云也不多說,把馬韁遞到他手里,“拿著,這馬兒都有靈性,不可任由自己性子一再催逼。”
“唔......”丁煜咬了搖嘴唇,不知說什么好。
“還有,”楊牧云繼續(xù)說道:“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軍中的副總制了,一言一行大家伙兒都看著你,這大少爺?shù)钠庠撌找皇樟恕!?br>
“是,大人。”丁煜垂下頭不敢看他。
......
沒了馬,楊牧云和后面的步兵大隊一起行走。
東京十二衛(wèi)是安南軍中裝備最精銳的,步騎比例是按照二比一配備的。也就是一衛(wèi)三千人,騎兵一千,步兵兩千,而其他地方廂軍更是幾乎全部都是步兵。
阮晟南下時抽走了神武衛(wèi)副統(tǒng)制鐘鎮(zhèn)國及四所人馬共兩千人,其中騎兵七百,只給楊牧云留下了兩所兵馬一千人,其中騎兵只有三百。所以有馬騎的將卒都一臉神氣。
如今楊牧云這位都統(tǒng)制大人把馬讓給了別人,一點兒不介意和步卒一起步行。這就贏得了大多數(shù)步卒的好感。
“大人,”一名步兵都尉對他說道:“以前阮大人在神武衛(wèi)時,他可從沒向你這樣下馬行軍的。”他說的阮大人自然是已經(jīng)升為副都督阮晟。
楊牧云笑了笑:“阮大人他打過仗嗎?”
“他打過屁仗,”那名步兵都尉爆了粗口,“不過是仗著自己是前阮大都督的公子,還有相國大人的侄兒,不然憑他的本事,能升得那么快?”
“管兄,你小心些。”另一名步兵都尉提醒他道。
“怕什么?”那名步兵都尉滿不在乎的說道:“神武衛(wèi)里說他壞話的多了,尤其是兩位總制大人,就因為抽調馬匹的事跟他鬧到了大都督那里。”
“哦?有這事?”楊牧云來了興致。
“大人那時還沒來,不知道這事,”那名都尉說道:“這不阮大人要帶隊坐海船去占城嗎?要把神武衛(wèi)里的馬匹全部抽走,黃總制和柯總制登時就急了,告到大都督那里,經(jīng)大都督調解,才交出去五十匹馬,就這樣,他們背后罵了阮大人好一陣子。”
由于安南養(yǎng)馬的規(guī)模不大,所以馬匹彌足珍貴,一支部隊能夠建立起一支騎兵隊伍,就足以堪稱精銳了。
“那公子哥兒不體恤馬力,”那名步兵都尉說起了丁煜,“只顧騎著馬到處亂躥,這向北的路本就難走,不馬失前蹄才怪。”
“大人,”另一名步兵都尉向楊牧云問道:“那公子哥兒定是朝中哪位大人的公子吧?”
不待楊牧云回答,先前那名步兵都尉說道:“這還用說?你沒聽大人說他姓丁嗎?”
“呃......”另一名步兵都尉若有所悟的點了點頭。
跟著這些個步兵都尉說話,楊牧云一路倒也不寂寞。
前邊黎宜民的馬車慢慢停了下來。楊牧云走上前問道:“大殿下是要歇息一下再走嗎?”
黎宜民放下手中木雕,沖他笑了笑,“楊大人,來,到車上來,你我一起坐車走。”
“不敢,”楊牧云連忙拱手道:“我身為都統(tǒng)制,理當和部下們一起行走,大殿下請便,不用管我。”
“這一路到諒山可不近吶,”黎宜民看著他道:“楊大人難道打算就一直這樣徒步護送本君嗎?”
“這是下官的職責,”楊牧云道:“大殿下不必介懷。”
“若如此,本君就下來與楊大人一同行走,”黎宜民很認真的說道:“你能走,本君亦能走。”
“這怎么成......”楊牧云還待推脫,見黎宜民果真要下車來,連忙上前攔住,“大殿下不可如此,下官遵命便了。”
......
馬車轔轔前行,在山路上左右搖晃。楊牧云坐在車里,感受這一路的顛簸。
“楊大人,”在車內(nèi)黎宜民壓低聲音一笑,“你此番離開東京,有沒有去何大人那里去辭行啊?”
楊牧云一怔,掀開車簾向外看了看,見所有人都離馬車甚遠,方輕舒一口氣道:“大殿下,此話怎講?”
“看來何大人并沒有交代給你什么,”黎宜民看了他一眼道:“楊大人是真的要隨丁大都督一路巡視下去了。”
“大殿下,”楊牧云皺了皺眉,“你帶著這幾位御醫(yī)回諒山妥當嗎?”
黎宜民目光一閃,“你也知道了其中不妥,是不是?”
“聽大殿下這么說,那這一定是王上的意思了?”
“他不過是敷衍我而已,不礙事的,”黎宜民表情淡然,“就算我阿娘真活著,御醫(yī)們診治了回去之后,他也是連問都不會問的。”
“唔,怎么說,大殿下也一定是有了應對之策了?”
“這事應對起來不難,”黎宜民道:“倒是這個丁列,可得讓你多費心了。”
“大殿下這話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黎宜民唇角微微一翹,“我大越與大明交界處情勢復雜,除了駐扎一些正規(guī)兵馬外,其余的都是各土司的私兵,他們在大越與大明之間搖擺不定,最是難以捉摸。”輕笑一聲,“丁列就帶了一千兵馬出來巡視,也恁的托大了。”
楊牧云聽得心頭一緊,“大殿下莫非得到了什么消息?”
“消息倒沒有,”黎宜民悠悠道:“不過這也并不代表你們這一路會風平浪靜,總之小心一些,好自為之吧!”
“多謝大殿下提醒!”楊牧云拱手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