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云山祠的開派祖師,許宗道是一位傳奇人物,在安南的地位相當于中原少林寺的祖師達摩,武當山的張三豐。其武功出神入化,尤其一身的劍術,在整個安南無人能敵。在元朝大軍進攻安南時,正是他夜入元營,連敗元軍主帥唆都身邊的十八位高手護衛,最后成功擊殺唆都,迫使元軍撤退。在安南民間,他就是一位神一般的人物,很多安南百姓家供奉的神位,就是這位許祖師。
自他一戰封神后,很多安南人希望拜在他門下,跟他修習內功和劍術。可他擇徒極嚴,生平只收了三位弟子。其中一位就是鄭玉的師父慈琳道姑的祖師。
在云山祠的旁邊有一座別院,別院里竹林殷茂,溪水環繞,一間竹廬隱然其間,給人以飄然出塵的感覺。這是云山祠的掌教專門僻出來供慈琳道姑居住的,這里沉雅素靜,與云山祠道觀的喧囂形成鮮明對比。這里平常少有人來,很多常年來云山祠的香客都不知有這么一個地方。
這日,一位衣飾華美的貴婦攜婢女家人帶著成箱的禮物來到別院門前,看著門口牌匾上“仙云居”三個大字,微微頷首,自言自語了一聲,“應該就是這里,阿玉也曾經提過這個地方。”
“請問夫人,”一位眉清目秀的女道童迎了出來,拱手一禮,“您有什么事嗎?”
“我是專門來拜訪慈琳仙姑的,”貴婦還禮道:“還望小師傅進去通報一聲。”
“真是對不住得很,”女道童臉帶歉意的說道:“我師父她出去了,并不在這里。”
“仙姑她不在嗎?”貴婦訝異的問道:“她去哪里了,何時能回來?”
“不知道,”女道童搖搖頭,“師父她出外云游,沒有一定的去處,也不知何時能夠回來。”
貴婦臉現失望之色。
“夫人如有什么事要見家師的話,”女道童道:“屋內有紙筆,夫人不妨寫下來,我封好了等家師回來再交予她過目。”
“不用了,謝謝小師傅。”貴婦側過身目光一轉,“這些禮物......”
“我師父從不收禮,”女道童說道:“禮物望夫人帶回。還有,這里不方便待客,夫人如無別的事就請回吧!”欠身一禮,轉身去了。
“一個小道童竟這樣倨傲,”貴婦身邊的婢女不禁忿忿,“她也忒無禮了......”
貴婦擺擺手,制止她再說下去,“阿葉,算了,跟一個童兒較什么勁,我們回去吧。”
“可小姐那邊......”
“你們看好她也就是了,”貴婦嘆了口氣,“本指望請她師父來勸勸她,誰知仙姑卻不在。”望著牌匾怔怔的看了一會兒,怏怏不樂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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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牧云在京撫司大獄中除了睡便是吃,然后便是練功,雖無所事事,但也悠閑自在,不知不覺數日已經過去。黎簡像是把他忘了一樣,再也沒來看過他,而且也沒有其他人過來跟他羅唣,不過伙食倒是一如既往的豐富,讓他覺得在這監牢里的日子也不如何難過。
這時,他盤膝坐在地上練了一會兒易心經上的內功,感覺神清目明,四肢百骸無一處不輕飄飄的。
又練了一柱香的時分,他睜開眼,長長的吐了一口氣息,“師父曾說我離內功大成還遠,但不知現在處于什么境界,要是他能在身邊指點我一番就好了。”正想著心事,忽聽甬道里一陣腳步聲響,他抬眼看去,只見兩名身穿藏藍色衣袍的官差押著一個犯人自甬道的盡頭走了過來,一個典獄官滿臉堆笑領著兩個獄卒在前面帶路。那兩名官差趾高氣揚,可見身份特別,他們藏青色袍服上的云山浮海紋路與黎簡官服上的紋理類似。楊牧云心中一動,這兩人應該就是京撫司的,能親自押送一個犯人入獄,可見這個犯人非比尋常。仔細看了看,卻見那個犯人披散的長發遮住了面孔,瞧不清楚相貌。
他們來到楊牧云這間牢房前停住了腳步,楊牧云屏住了呼吸,“他們不會把這個犯人跟我關在一起吧?不過這樣也好,起碼有人能陪我說說話了。”
典獄官一揮手,一名獄卒拿出一串鑰匙“咔”的一聲開了對面一間牢房的鎖。
“進去——”那兩名官差推了一下那個犯人,犯人腳步踉蹌的進入囚室。
“你們要好生把他給看好了,”一名官差對典獄官說道:“指揮使大人親自吩咐過了的,這個人可不能出絲毫差池。”
“兩位大人放心,”典獄官笑道:“只要把他安頓在這里,我會每天親自看看,決不會讓他出一點兒差錯。”
兩名官差點點頭,轉身去了。
“你們都聽見了,”典獄官沖著兩個獄卒道:“這個人可是上面下了命令要精心看管的,你們的招子可都得給我放亮點兒,盯緊嘍,明白沒有?”
“頭兒,”一名獄卒嘻笑道:“這還用交待嗎?進這京撫司大獄的哪個不身份顯赫?結果最后還不是沒一個人能活著出去。”
“就是,”另一名獄卒道:“咱這大牢里曾關過先王的兩位輔政大臣,官階還是大司馬和大司徒,當時上面不也是說要好生看管嗎?最終人都死在了里面也沒見上面問一聲,草草的用兩條席子裹了出去......”
“行了行了,你們哪兒那么多廢話,”典獄官呵斥道:“上面怎么交待咱們就怎么聽,他死了是自己命短,可不能砸在咱們頭上。上面不問是不問,一旦問起來,你我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幾個人說著話漸漸走遠。楊牧云聽了感到一陣好奇,看著對面牢里的犯人,心中暗道:“這是個怎樣的人,不知得罪了誰才被關進來的。”
錦衣衛的詔獄里關的也都是朝中犯了事的勛貴大臣,其中很多都是被冤枉的。因此看著對方,楊牧云心里一點兒也不感到憎惡。
忽然那個犯人呻吟一聲,抬起頭,把垂在面前的長發捋至一邊。
借著甬道中微弱的燭光,楊牧云終于看清了的臉龐,不由渾身一震,“是你?”
那人也聽到了楊牧云的聲音,向他這邊看來,四目相對,他怔了怔,“怎么是你?”
原來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陶呂猜。
“你怎么進來的?”這一句兩人同時發問。
陶呂猜一笑,說了句,“你先說。”
“我是被人冤枉才進來的,”楊牧云眼珠子轉了轉,“這話你相信嗎?”
“來這里的人又有誰不喊冤?”陶呂猜笑了笑,“在你們大明錦衣衛的詔獄里你應該見怪不怪了吧?”
“詔獄我倒沒去過,”楊牧云道:“不過我在東廠的廠獄里待過,那里堪稱人間地獄。”
“看來你還是一個挺不安分的人,”陶呂猜笑道:“不過我倒覺得他們把你抓進來一點兒也不冤,他們完全可以把你當成一個大明的探子。”
“那你呢?為什么會被抓到這里來?”楊牧云問道:“存盆已經歸附了安南,連索朗少主都已經降了,你......”
“我沒有被抓進來的必要,是嗎?”陶呂猜目光閃爍,“我之所以進來,不是因為存盆,更與索朗少主沒有任何關系。”
“那又是為什么?”楊牧云不解的問。
陶呂猜悠悠一笑,“你真的想知道?”
“嗯。”楊牧云很認真的點了下頭。
“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陶呂猜道:“我要是真說了,你恐怕就沒機會出去了。”
“唔......”見他閃爍其詞,楊牧云腦海里一閃,想起在至靈縣集市那幾個變戲法的雜耍藝人劫持小鄭皓一事,他們提的要求就是用小鄭皓換陶呂猜。后來回東京后事情突變,自己被阮晟誣陷關在了這里,而鄭玉也被鄭可禁足在府內,可以說兩人都無法跟外界再產生任何聯系。屈指算算日子,應該三日早已過去,不知對方還會再生什么法子來救眼前這位身份撲朔迷離的人。
“陶先生既然不愿說,我也不會勉強,”楊牧云道:“難得我們又在這個地方相聚,楊某總算不寂寞了。”
“彼此彼此,”陶呂猜也道:“希望我們的運氣好些,能夠有一天活著出去。”
“那我們就比一比誰的運氣更好。”兩人相視一笑。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兩人說了很多話,陶呂猜在大明京師的國子監里待過幾年,學識淵博,跟楊牧云這位讀書人很說得來。兩人談天說地,引經據典,探討了很多學識,而關于對方的身份底細,誰都沒再提一字。
“南京靖難廟堂登,征服夷蠻霸業成。遣使西洋邦列國,遷都北地創中興。典修文治追唐室,疆拓軍功賽漢廷。偉略雄才千古帝,昌平皓月照長陵。”
一日,陶呂猜背負著雙手在牢中朗朗念起了這首詩。
“你居然會背我朝太宗皇帝的詩文?”楊牧云驚訝道。
“這有什么可大驚小怪的,”陶呂猜道:“當年國子監祭酒董子元就天天讓我們外邦的學生背太宗皇帝的詩。說起來你們太宗皇帝作的詩意雖然淺顯了一些,可是氣魄雄渾,與一般的風月詞句不可同日而語。”
“太宗皇帝一生征戰沙場,”楊牧云臉現憧憬之色,“大明的盛世就是在他手里創造的,那時天下萬國來朝,是何等的風光。”
“那樣的日子終究是過去了,”陶呂猜道:“若是太宗皇帝還在,這安南國就還是大明的交趾行省。”
“或許吧,”楊牧云道:“不過我朝當今皇上發奮圖治,想要重現太宗皇帝時的輝煌。”
“哦?楊公子見過大明皇上?”
“嗯,”楊牧云點點頭,“皇上年輕睿智,是一位圣明天子。”
“那......如果有機會出去的話,你能有辦法讓我見見你們的皇上嗎?”
“你見皇上干什么?”
“我......”陶呂猜剛吐出一個字,就聽甬道那頭傳來了腳步聲。
兩人放眼看去,就見典獄官領著兩個獄卒走了過來。他們來到兩人的監牢處站定,典獄官的目光看向楊牧云,吩咐那兩個獄卒,“把牢門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