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想替祁鈺求什么呢?”朱祁鎮目光炯炯的問道。
“做娘的,哪一個不是為子孫計長遠的?”孫太后微微笑道:“祁鈺一旦藩封,子子孫孫便要在那里繁衍了,因此挑一個好的封地至關重要......”目光與皇帝對視了一下,“皇上要是站在她的立場,會把祁鈺的封地選在哪兒呢?”
“太后有何意見?”朱祁鎮沒有直接回答。
“哀家問的是皇上,皇上卻把球又踢回哀家這里了,”孫太后一笑,正容道:“封地的事兒哀家也問過吳太妃,她說江南各府不錯,除了南都之外,杭州蘇州可都是極為富庶的州府。”
“她倒是替祁鈺打得好盤算,”朱祁鎮笑了笑,“江南可是朝廷的財賦重地,朝廷一半以上的賦稅可都是出自南直隸和浙江,蘇杭那可是天堂一般的所在,祁鈺要真是封到了那里,比待在京城還要快活呢!”
“怎么,皇上同意了么?”孫太后道。
朱祁鎮不置可否,沉吟了一下說道:“自太祖武皇帝以來,我大明宗室藩封之王多矣。太后可曾聽過有誰封到了南直隸和浙江?”
孫太后一怔,思索了片刻說道:“那還倒真沒有,太祖一脈二十多個皇子,封國不是在北方便是在荊楚一帶,太宗只有三子,除卻漢王造反作亂藩國被廢除外,趙王被封在在河南彰德府。你父皇九個弟弟除了早夭的之外,封地倒大多在南方,不過都在江西和湖廣兩省......”
“太后以為歷代先祖為何不將自己的子孫封在東南形勝之地呢?”朱祁鎮緊接著問道。
“這......”孫太后搖搖頭,“朝堂上的大事,哀家一個婦道人家又如何知曉?”
“太后,”朱祁鎮目光看著她道:“非是朕刻薄,朕就祁鈺這么一個弟弟,是不是苛待他的。南直隸和浙江是朝廷的經濟命脈,拱衛京都,是名副其實的畿內之地,其財政和賦稅必須牢牢控制在朝廷手里,只要這兩省亂不起來,我大明就穩如泰山。”
“你是怕祁鈺會在那里作亂?”孫太后臉上微微變色。
“那倒不至于,”朱祁鎮淡淡笑道:“不過封一個藩王過去,畢竟對那里政令的施行有或多或少的影響......”微頓了一下續道:“太后放心,朕就這么一個弟弟,一定會封他一個好去處,覺不會把丟到一個蠻荒的地方。”
“皇上是仁厚之君,哀家有什么不放心的?”孫太后微微頷首道:“其實吳太妃她也知道皇上不可能把蘇杭之地封給祁鈺,就又提了一句其實湖州也不錯......湖州應該是歸浙江管吧?看來也只能作罷了。”
“湖州?”朱祁鎮目光一閃。
“怎么?可是有什么不妥么?”孫太后見皇帝的臉色有些異樣,不禁問道。
“沒什么,”朱祁鎮淡然一笑,“一說起湖州,朕便想起一個人來。”
“哦?是誰?”皇帝的話也勾起了孫太后的興趣。
“這個人太后也是知道的......”
朱祁鎮的話還未說完,孫太后面容一動,打斷他的話道:“皇上莫非說的是他么?”
“看來太后也記起來了。”朱祁鎮下巴輕點說道。
孫太后一陣沉默,兩人之間熱絡的氛圍一下子冷卻了下來。
“那個人......已經回京了么?”好半晌孫太后才開口問道。
“嗯。”朱祁鎮頷首道。
“這個人倒是命大,”孫太后輕輕呼出一口氣道:“府軍前衛五千人大部折在了塞北,而他居然回了來。”
“看來他還是挺有本事的。”朱祁鎮說道。
“這么有本事的一個人回來了,皇上打算怎么用他呢?”
“朕......”朱祁鎮話還未出口就見孫太后的臉色有些怪異,話音一轉道:“太后認為該怎么用他呢?”
“這哀家可就不知道了,”孫太后悠悠道:“朝廷的規制后宮是不能干預政事的,如何用這個人皇上看著辦吧!”
“他還年輕,朕覺得還是讓他在下面多磨煉磨煉的好。”朱祁鎮試探著說道。
“皇上能這樣認為,哀家甚感欣慰,”孫太后的臉色緩和了些,“熙媛把她的毓景宮都折騰成一個道觀了,這事皇上可知道?”
“熙媛她還年幼,有些小孩心性,”朱祁鎮說道:“朕讓皇后多加教導也就是了。”
“皇上說的倒輕松,”孫太后輕輕哼了一聲,“自打她那次和楊牧云胡鬧回來后,也有好一段日子了,可有何改觀?”目光變得銳利起來,聲調也微微抬高了些,“一個堂堂大明的長公主,為了一個男人,竟然鬧到要出家當姑子的地步,這要傳出去,讓外面的人怎么看待我皇家?”
“太后教訓的是,”朱祁鎮聽得頭都大了起來,“朕一定對熙媛嚴加管教。”又加了一句,“不會讓她跟楊牧云再有所接觸。”
“皇上......”孫太后長長吐了一口氣,眼神有些復雜,“他救過熙媛和祁鈺,他的夫人也救過你,也算是對我皇家有恩......你做事也不要太過了,要是落個刻薄寡恩的名聲,實在有損天顏。”
“朕明白,”朱祁鎮安慰她道:“朕會把握分寸,太后敬請寬心。”
“嗯......”孫太后望了他一眼道:“皇上政事纏身,哀家也累了,就不留皇上了。”
朱祁鎮站起身來,向著孫太后恭恭敬敬一禮,“太后敬請安歇,兒臣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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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楊牧云重重打了個打噴嚏,感覺到一陣寒意,把身上的衣衫捂緊了些。
“怎么了,夫君你不舒服么?”紫蘇關心的問道。
“唔,我沒事,”楊牧云含含糊糊的說了一句,“可能這一段日子奔波的有些累了,突然閑下來有些不自在罷了。”
外面天色已暗,廳中已掌上了燈,楊牧云和楊蘭、周夢楠、紫蘇圍坐一桌一起用晚飯,胡文廣坐在楊牧云的下首相陪,素月、寧馨、黛羽站在一旁侍候。廳內四角都扣上了火盆,還是抵不住外面的寒氣滲進來,這只是一間普通的民宅,墻體單薄,而且沒有地龍。在房舍和院子沒有整修好前,只能暫時在這里湊合了。
晚飯還算豐盛,看來周夢楠是讓人精心準備的:炸糕、肉松香蔥花卷、醬香肘子、糖醋炸魚、干絲清炒牛肉脯、麻油涼拌熏肉絲、棗熬粳米粥......席間,眾人言笑晏晏,一派祥和氣氛。
看著楊牧云害冷的樣子,胡文廣趕緊斟了一杯酒端給他,“小舅舅,喝杯酒暖暖身子。”
楊牧云點點頭,接過酒杯一飲而盡,還沒把酒杯放回桌上,又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
“我看你是受了些寒氣,”楊蘭睇了他一眼道:“還是喝碗熱粥暖暖身子吧!”話音剛落,素月、寧馨、黛羽便將盛好的粥一起端到了楊牧云面前,她們互相對視了一眼,俱各俏臉一紅,默默退至一旁。
“弟弟你可真有福氣,”楊蘭似笑非笑的看著他,“有這么多漂亮的女孩子服侍你,真是羨煞他人了。”
“哪里哪里......姐姐說笑了。”楊牧云訕訕的道。
楊蘭沒再調侃他,轉向周夢楠道:“這寒冬臘月的,京城比起湖州來可冷得多了。弟妹你在原來那個大宅子住得好好的,為何要折騰到這邊來?”
“姐姐不知,”周夢楠笑著說道:“那所大宅子是暫居別人的,主人家年底回來了,要收回宅子,沒辦法,我也只得張羅著搬到這里了。家里的箱籠家具多,一個小院騰不下,便把周圍的十幾戶人家的院子都盤了下來,待院墻打通,房屋整好后,就有個樣子了。”
周夢楠的話說得楊牧云心突地一跳,抬頭看向她道:“你圈了十幾戶人家的院子?弄那么大陣仗怎么也不跟我商量一下?”
“相公且請安心,”周夢楠面色淡然的說道:“這周圍的房舍屋院妾身早在幾個月前就盤下來了,住戶百姓也都安置到了他處,不會給相公你添什么麻煩的。”
“娘子一番好心,恐我無福消受啊!”楊牧云嘆道:“你要想我過得太平,為人處世還是低調些好,原先那個小院我住著就蠻舒適的......”
“相公的話甚是,”周夢楠一笑,“不過到年底了,不說京城里的高官勛貴人家,就連皇宮也在大張旗鼓的修葺呢!我們這兒的這點子陣仗等閑人也看不到眼里......”微頓一下繼續說道:“相公原先住的那間小院只相公和黛羽兩人住著還可以,姐姐和文廣來了如何安置?再者說了,相公您現在是官居正五品,行走官場,免不了同僚之間往來,你總不能讓人來咱家連個奉茶待客的地兒都沒有吧?”
“對,弟妹說的對,”不等楊牧云答話楊蘭便插口道:“夢楠這么替你著想,還落了你一通不是,連姐姐我都有些看不過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