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救過你不止一次,”楊牧云靜靜的看著她說道:“可你現在卻讓我走投無路。”
“我之所以這樣做,就是希望你跟我一起回草原去。”元琪兒一雙美眸凝望著他說道。
“所以你就使用這種手段來達成你的心愿么?”楊牧云說道。
“你不想跟我一起走?”元琪兒貝齒緊咬著櫻唇睇著他道。
楊牧云沉默著沒有說話,但那決絕的眼神已說明了一切。
“我可以不強迫你,”元琪兒緩步來到桌案前,玉手拈起桌上的酒壺在兩個酒杯里斟滿了酒,向著他凝眸淡淡一笑,“只是我們已拜過堂了,你心里愿不愿意,我們都已成為了夫妻,你該不會吝于連一杯交杯酒都不跟我喝吧?”
楊牧云看著她,卻沒有動。
“如果我說喝完這交杯酒,就......放你走,”元琪兒聲音漸趨柔和,眸光如水的看著他,“你還會拒絕我么?”
楊牧云看看酒杯,又看看他,身子還是一動不動。
“你怕我在酒杯里下藥,”元琪兒一笑,“那你先來挑一杯酒,你看可好?”
楊牧云深深的嘆了口氣,“你就算不下藥,若是強行帶我離開這里的話,我也是沒的選擇的。”
“你能理解這一點,那就很好,”元琪兒淡淡的說道:“我現在別無所求,就是想跟我的官人喝一杯交杯酒而已。”
楊牧云臉上擠出一絲笑容,那笑有些苦澀,他來到元琪兒面前,盯著桌上的酒杯說道:“作為一個大明人,我生于斯,長于斯,就算你強行把我帶至草原,我也會想方設法再回來的。”
元琪兒的嬌軀輕輕一顫,輕輕的說了一聲,“你心里現在很恨我,是么?”
“也許你不是來自草原上的一位郡主,也許不與我大明為敵,”楊牧云看著她,“或許我會真的喜歡上你。”
元琪兒笑了,笑得很開心,就像草原上一朵盛開的最美麗的迎春花。
“有你這一句話,我就覺得沒有白嫁給你。”元琪兒笑道。
“你這樣做,你在草原上的父母兄長,他們會同意么?”楊牧云問道。
“我就是我,”元琪兒說道:“我就是要做我自己想做的事,嫁給我自己認可的男人,跟他們毫不相干。”
看著她靚麗的眼眸中帶著一絲倔強,楊牧云心下不禁苦笑,信手端起一個酒杯,凝視著她,“喝完這交杯酒......你真的就放我走?”
“誠如你所說,”元琪兒柔聲道:“我若強行帶你走,你也是沒辦法拒絕的,我又何必多此一話?”
“好,我就再相信你一次。”楊牧云將酒杯平端至她面前。
元琪兒盈盈一笑,端起桌上的另一杯酒遞至他的面前。
“就要喝交杯酒了,”元琪兒美眸深深凝望著她,“你還是這樣你你的稱呼我么?”
看著她熱切的目光,楊牧云心中一軟,叫了一聲,“娘子,請——”
“官人,請——”元琪兒甜甜的一笑,櫻唇抵至杯沿,輕輕一啜,一杯酒一飲而盡。
楊牧云微一猶豫,也將她遞過來的酒一飲而盡。
“你知道我現在最希望的是什么嗎?”元琪兒向他笑著說道。
“什么?”楊牧云突然感覺頭有點兒暈。
“就是像現在一樣你和我一起,靜靜的度過這個夜晚。”元琪兒說著嘆了口氣,眼眸中帶有一絲傷感。
“你說什么?”楊牧云覺的暈得更厲害了,眼前的元琪兒的人影也開始變得模糊起來,“不好,又著了她的道兒。”他雙手緊緊按在桌沿上,想強支撐住自己的身體,可身體已經不聽他的使喚了,像灌滿了鉛一樣向地下墜去,待他完全倒下時,耳邊最后聽到的是元琪兒一聲長長的嘆息。
......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楊牧云方悠悠醒轉,一睜眼,發現自己還在這間新房里。他平躺在喜床上,身上蓋著一條鴛鴦戲水的大紅喜被,房內的紅燭還未燃盡,跳動著火花。
“元琪兒——”他從床上一躍而起,四下看去,伊人的芳影卻不在房中。
周圍的一切都靜靜的,靜得人心里都有些發慌。楊牧云沖出房門,院子里也亮著燈光,卻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影,那婚禮上喧囂的人群突然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消失的無影無蹤。空余下貼著大紅喜字的紅燈籠的還在晚風中輕輕搖曳,掛在房檐下的紅綾也在輕輕擺動,似乎在訴說不久前這個院中發生的熱鬧一幕。
楊牧云感覺就好像做了個夢,夢醒了,一切都隨風而去。
“不好,萬安寺。”一陣晚風吹來,楊牧云渾身打了個激靈,縱身向院外跑去。
他跌跌撞撞的沿著窄窄的巷子跑到人頭涌動的大街上。街上人來人往,沒有人向他這里多看一眼。
他一臉惶急,卻辨不清自己現在哪里,見路邊停著一輛馬車,便飛奔了過去。
“快,去萬安寺。”楊牧云對車駕上趕車的說道。
“公子,這是寧陽侯府的馬車,不載私客的。”趕車的向他解釋道。
楊牧云顧不得與他再爭辯了,一亮自己身上的腰牌,抬高了聲調說道:“錦衣衛辦差,你的馬車被征用了,現在趕快去萬安寺。”
趕車的還想再說,頷下一涼,一柄鋼刀已架在了脖頸上。
“公子饒命,我聽你的還不行么?”趕車的一臉哀求,“還請公子把刀拿開,不然小的駕不了車呀!”
“要快,懂么?”楊牧云把刀一收,掀開車簾跳了上去。
趕車的無奈,只得揚起馬鞭有氣無力的喊了一聲,“駕——”,馬兒一聲嘶叫,揚起四蹄向前奔去,車輪轔轔的轉動起來......
“哎——”從方才馬車停駐的店鋪里沖出來一個頭上梳著雙丫髻的藍衣少女,她望著馬車遠去的方向一跺腳,氣急敗壞的說道:“這些下人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小姐還在這里呢!怎么丟下小姐就走了?回府后我一定告到侯爺那里去......”
“景蓮,怎么了?”一身身穿雪青色襦裙,相貌雍容端麗的少女緩步走了出來問道。
“小姐,”景蓮嘟起嘴說道:“你看,趕車的老鄭說都不說一聲就把您丟下自顧自走了,婢子怎么喊也喊不停。”
“算了,府里一定是有事把他叫去的,”那少女一點兒也不生氣,反而勸慰景蓮道:“好在府里離這兒也不遠,我們走著回去也就是了。”
“那怎么行,”景蓮說道:“這要是被其他府里的夫人小姐們見了,不定要怎樣笑話小姐您呢!”
“天都晚了,誰會看到我?”少女一笑說道。
“小姐,你就是脾氣好,府里的下人才會這樣欺負你,”景蓮氣呼呼的說道:“老鄭還不是覺得你過幾天快嫁給成國公世子了,才敢這樣放肆起來,不行,我非告到侯爺那里去,請侯爺好好懲戒他一下。”
少女眼神一黯,說道:“我都快嫁為人婦了,還計較那么多作什么?景蓮......”她幽幽嘆息一聲,“你陪我慢慢走便是,其實,我并不想回去。”
......
楊牧云坐在馬車里正心急火燎時,突然感覺車廂一陣劇烈晃動,身子一歪,額頭差點兒沒撞到車廂的板壁上。他強定住身形,掀開車窗的竹簾向外看去,“發生了什么事?”
趕車的還沒回答,只聽前面有人大聲喝道:“你瞎眼了,竟然敢沖撞王爺的大駕!”
“王爺?”楊牧云心中一動,定睛向前看去,只見前方迎面行來一大隊人馬,他們人人騎在馬上,個個身披甲胄,手拿刀槍,他們簇擁在一位身穿大紅蟒袍的青年身邊,呵斥周圍的行人快快讓路。
這是一個十字路口,由于他所乘的馬車和那隊騎士一南一北而來,都要向西拐,所以迎面撞在一起。
那位身穿大紅蟒袍的青年騎在一匹高大的駿馬上,頭戴玉冠,人長得豐神俊朗,眉宇間難掩一股英氣。
“郕王殿下?”楊牧云看清了他的面貌,一下子愣住了,馬上的那位青年王爺居然是郕王朱祁鈺。
“楊牧云?”他從車窗內探出面孔時,青年王爺也看到了他。
四目相對,楊牧云立刻從車廂里跳了下來,上前拜道:“臣楊牧云見過王爺。”
“真的是你?”朱祁鈺的眼睛一亮,“快快請起!”
“謝王爺!”楊牧云站起來拱手肅立一邊。
“你這是要去哪里?”朱祁鈺問道。
“臣要去萬安寺,”楊牧云沒有隱瞞,“不想卻撞了王爺的大駕,還請王爺恕罪!”
“你也要去萬安寺?”朱祁鈺的臉上閃過一抹異色。
朱祁鈺的問話使得楊牧云心里突地一跳,“難道王爺也是去萬安寺的?看來元琪兒說的不錯,他把皇上被劫的消息散布了出去,看郕王這陣勢,一定是去萬安寺救駕的,現在萬安寺的周圍一定是朝中眾卿畢至、兵馬云集了。”他心念電轉,正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聽朱祁鈺說道:“這樣也好,你便與寡人同行吧!馬車甚慢,楊卿可與寡人的護衛同乘一騎!”對身邊的一位護衛說道:“童躍,便由你帶著楊卿前去萬安寺!”
“是,王爺!”那護衛向著朱祁鈺一抱拳,圈轉馬頭,行至楊牧云面前,一彎腰向他伸出了手。
“多謝王爺!”楊牧云沒有去握那護衛遞過來的手,一個箭步上前,左足輕點地面,人便拔地而起,輕輕巧巧的便落在童躍身后的馬背上。
“楊卿好身手,”朱祁鈺微笑頷首,目光轉向一眾護衛,“事不宜遲,你們與寡人速速趕向萬安寺!”
眾護衛哄然應諾,一陣馬蹄聲響起,眾人打馬飛快向西而去。
趕車的松了一口氣,喃喃道:“我得趕緊趕回去,思羽小姐要是見不到我,回到侯爺那里告上一狀,我這差事也就不用干了!”勒轉馬頭,馬車在原地轉了個圈子,向著來路飛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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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朱公子懂得這么多大道理,”萬安寺白塔內,紫蘇一臉欽佩的看向朱祁鎮,“若朱公子將這些話講給我夫君聽,他也就不會時不時來惱我了。”
“你們之間經常發生口角么?”朱祁鎮頗為訝異的問道,心說任何男人身邊如有這樣一位貌賽天仙的美人相伴,呵護備至還來不及,怎會時時去找別扭,那這人也太不懂得憐香惜玉了。
紫蘇嫣然一笑,沒接他的話,目光卻轉向一旁的釋迦堅贊,“國師,小女子想延請朱公子隨我回去與我夫君一敘,你看可好?”
“這是女菩薩與朱公子之間的事,”釋迦堅贊淡淡道:“只要朱公子愿意,不用問本尊,你們可自行離開。”
“那就多謝國師了,”紫蘇眸光一閃,向著他盈盈一禮,迷人的眸子向朱祁鎮霎了霎,“朱公子,國師既然都允準了,那你就隨我走吧?”
“夫人盛情相邀,朱某深感榮幸,”朱祁鎮嘴里說著,目光卻向四下里看了看,整個室內空曠幽靜,寂寥無聲,不像有人監視的樣子,便站起身來,向著釋迦堅贊合十說道:“能夠聆聽國師教誨,朱某銘感五內,這便告辭!”
“居士能夠在棋局中參悟到轉機,還是頗具慧根,出了這塔,還請居士好自為之。”釋迦堅贊合十還禮道。
“借國師吉言,朱某謹記!”朱祁鎮轉過身,向室外走去。
“看樣子不像是機關重重的樣子,”紫蘇看了身后的侍女一眼,“這位皇帝連走都無人阻攔,你們是不是太危言聳聽了一些?”
隨著一步步接近塔門,朱祁鎮臉上雖若無其事,心中卻像打鼓一樣嗵嗵嗵跳個不停,“快了,我快要出去了,”他暗暗握緊了拳頭,見周圍沒有絲毫動靜,心下也不由奇怪,“難道對方只是虛張聲勢?”就在他快要踏出塔門之際,“呼”的人影一閃,一道寒光向他面部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