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你的那位事主就在白檀山流云莊里,是么?”楊牧云問道。
“千戶大人如何知曉?”莫不言驚奇的說道。
楊牧云笑而不答,目光卻轉(zhuǎn)向伏在馬上不能動彈的青衣蒙面少女,見她一雙美眸側(cè)視著自己,眸中充滿了驚懼與憤怒。
“她是誰,為何我會覺得她如此眼熟?”楊牧云心中帶著疑問伸出手摘下了蒙在她臉上的面紗。
“是你?蓉兒。”楊牧云頗覺有些意外。
紗巾下,是一張精致得俏麗無比的面容。這個少女居然是清韻館牌首,京城第一美人柳云惜身邊的貼身婢女蓉兒。想當(dāng)日成國公府中,蓉兒將古箏橫亙于柱角的一張桌子上,正襟危坐,纖纖十指一撫琴弦,清泉般的樂音讓在場所有人聽得如癡如醉......
“我不過是微不足道的一個小丫鬟,沒想到堂堂楊大人居然還記得我。” 對于楊牧云叫出自己的名字蓉兒的俏臉微現(xiàn)一絲訝異,但很快恢復(fù)之前的冷漠。
“你是一個小丫鬟不錯,但可并不微不足道,”楊牧云笑笑,“你那小姐呢,是不是正在白檀山流云莊里等你回去復(fù)命?”
蓉兒緊閉櫻唇,一言不發(fā)。
楊牧云解開她身上的穴道,將她從馬上放了下來。
“楊大人,你這是要做什么?”蓉兒向著楊牧云眨了眨眼睛。
“放你走啊,”楊牧云笑了笑,“你現(xiàn)在可以回去了。”
“就這么放我走?”蓉兒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那你想怎么樣?”楊牧云目光一轉(zhuǎn),“我想問你的話你又不告訴我,現(xiàn)在又改主意了?”
蓉兒聽了怔了怔,向著楊牧云一拱手,“那小女子就告辭了。”說著一轉(zhuǎn)身,嬌小的身子像一只燕子高高躍起......
“大人,你就這么放她走了?”莫不言脫口說道。
“怎么,你不舍得?”話音未落,楊牧云帶笑的臉陡然僵住,端坐的身形驀然飛起,一道寒光戳向他方才的方位,卻戳了個空。
楊牧云從馬背上飛身而下,還未站穩(wěn),寒光如影隨形向他刺來,他雙足一點地面,身形向斜刺里滑出丈余。
“楊大人,謝謝了。”蓉兒不知何時端坐在馬上,笑著向他一拱手,接著一抖韁繩,“駕——”那棗紅馬撒開四蹄,風(fēng)馳電掣的向前飛奔而去。
楊牧云目瞪口呆的看著那馬馱著兩人飛快跑遠,苦笑著搖了搖頭,“這小丫頭,我真是小看她了。”遠處,幾片火紅的楓葉悠悠蕩蕩的飄落下來。
......
“喂,大個子,走快點兒,”火紅的楓林中,一名持刀的褐衣漢子使勁的推了一下走在前面五花大綁的如山壯漢,“別讓老子費勁。”
如山壯漢腳下一個踉蹌,怒目瞪了一下那個持刀的褐衣漢子。他便是莫不言的雙胞胎弟弟莫不語,只見他遍體鱗傷,神情委頓,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
“看什么看,再看小心老子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褐衣漢子刀背一橫,厲聲恐嚇道。在他身邊,還有一個褐衣漢子舉起一個葫蘆咕咚咕咚喝著什么。
“好啦,”持刀的褐衣漢子一把將他手里的葫蘆奪了過來,瞪了他一眼說道:“這可是上好的陳釀秋露白,喝幾口就得了,給老子留點兒。”說罷仰頭咕咚喝了一大口,瞇著眼看著前面的如山壯漢,“喂,大個子,你想喝么,跪下來給老子磕八個響頭,老子就讓你喝一口。”
“對,再叫幾聲爺爺,那就更妙了。”另一個褐衣漢子嘿嘿笑道。
莫不語充耳不聞,一言不發(fā),緩步向前走去。
“媽的,在老子面前裝聾子啞巴,我看你是活膩歪了。”持刀的褐衣漢子感覺丟了面子,罵罵咧咧說道:“三爺當(dāng)時就應(yīng)該讓兄弟們把他大卸八塊,現(xiàn)在可倒好,還得把這個累贅帶上......”
“茅兄,”另一個褐衣漢子眼珠子一轉(zhuǎn),在他耳邊悄聲說道:“三爺和六爺要我們好生看著他,可沒說不讓我們殺他。”
“可是,要是三爺和六爺問起來......”持刀的褐衣漢子雖叫囂得厲害,但一說要真的殺人,心下還是不禁惴惴。
“三爺和六爺丟下他就帶著兄弟們?nèi)プ纺切∽雍兔擅嫜绢^了,”另一個褐衣漢子說道:“可見這大個子并不入兩位爺?shù)姆ㄑ?.....”接下來的聲音壓低了八度,“就說他企圖逃跑,咱哥倆追上去又掙脫繩索反抗咱們,因此被咱哥倆擊殺......”
持刀的褐衣漢子吃了一驚,“這......行么?”
“怎么不行?”另一個褐衣漢子向他打氣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你我不說,又有誰能知道?要不咱哥倆得伺候他一路......”
持刀的褐衣漢子猶豫片刻,方一頓刀背,盯著他說道:“好,我聽你的,你說,該如何動手?”
......
“喂,大個子,”方才喝酒的那個褐衣漢子對他笑瞇瞇的說道:“累了吧,坐下歇會兒。”
“我不累!”莫不語悶雷似的聲音說道,仍一步一步向前挪去。
“誒?我說你這人怎么這么不識好歹呢?”持刀的褐衣漢子走上前來,抬起刀背在他肩上重重拍了一下,“老子讓你坐下休息,你就乖乖的給老子坐下。”
莫不語瞪了他一眼,走到一棵樹前靠著樹干緩緩坐了下去。
“這就是了,”喝酒的那個褐衣漢子笑道:“我們哥倆是為你好,可別不識抬舉。”
莫不語不想聽他們說話,緩緩閉上了眼睛。突覺身上一緊,睜開眼來,見那兩個褐衣漢子用一條粗大的繩索將自己和身后靠的那棵樹緊緊的綁在了一起。
“你們這是做什么?”莫不語有些訝異的問道。
“我們哥倆也要歇上一歇,生怕一個不注意,你偷偷溜了,還是綁上牢靠些。”喝酒的那個褐衣漢子邊綁繩子邊道。
莫不語輕輕哼了一聲,也不辯解,任由他們施為。
待得捆綁停當(dāng),只聽兩人一陣怪笑,他不由抬頭看去,只見喝酒的那個褐衣漢子迎著他的目光說道:“大個子,休怪我們哥倆下狠手,是你自己要逃,還要殺我們哥倆,不得已,只好送你去陰曹地府了......”
莫不語這才明白,他們不想再押著自己走了,想就地將自己解決掉,心中一急,便想掙開繩索。可繩索綁得甚緊,他又因受傷而渾身無力,沒能掙開,即使這樣,也掙得樹干一陣晃動,上面樹葉沙沙作響。
嚇得兩個褐衣漢子登時后退幾步,見他沒能掙脫掉繩索,便互相使了個眼色,亮出兵刃,一左一右向莫不語逼去。
“大哥——”莫不語仰天大聲叫道,兩行清淚順著眼角流下。
“現(xiàn)在就是求爺爺告奶奶也沒用了。”一個褐衣漢子獰笑一聲,一揮手中鋼刀,一道寒光向著莫不語頭頂劈去。
莫不語自知無幸,便閉上了雙眼。誰料那刀久久沒有劈下,他再睜開眼時,那個褐衣漢子如泥雕木塑一樣站立在自己面前,嘴巴張得大大的,眼珠子幾欲掉了出來,高舉鋼刀卻遲遲不能落下,顯得怪異之極。
“茅兄,你搞什么鬼?”另一個褐衣漢子走上前去,在他背上拍了一下,“怎么還不動......”手字還未說出口,只聽撲通一聲,那個褐衣漢子身體直直的倒了下去,竟然一動不動。
“你......”這個褐衣漢子驚恐得瞪大了雙眼,看看倒在地上的同伴,又看看綁得結(jié)結(jié)實實的莫不語,后退一步,目光向四下里掃去,就像見了鬼一般。
“難道他突然中風(fēng)了,沒理由呀?”這個褐衣漢子思索片刻,顧不得再想下去,舉起手中鋼刀,朝著莫不語劈了過去......刀未劈下,他只覺腰間一麻,整個身體里流淌的血液就如突然凝固了一般,連抬起一根小指頭的力量也沒有了。接著他感覺到背后好像被人輕輕推了一下,他就跟他的同伴一樣,像一座石雕木塑撲通一聲向前仆倒在地。
莫不語驚呆了,眼前就跟做夢一般,兩個要殺他的人就像中了邪似的先后倒了下去,而自己還好端端的坐在那里。
一個年約十五六歲,相貌俊秀的少年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他覺得很眼熟,這一路走來,幾次碰見過他,大哥還偷了他的腰牌帶著自己混進了懷柔縣城,他怎么會在這里,而且還出手救了自己。正摸不著頭腦時,陡覺身上一松,身上所有的繩索都解了開來。他站起身,揮動了一下被綁得幾乎失去知覺的手臂,上前躬身施禮道:“多謝恩公搭救!”
楊牧云笑瞇瞇的看著他,“你就是莫不語?”
“正是小人,”莫不語奇怪的抬起頭,“恩公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是莫不言告訴我的,”楊牧云笑了笑,“他讓我尋找你并搭救你。”
“原來是我大哥請恩公前來,”莫不語又驚又喜,“我大哥現(xiàn)在在哪里?”
“哦,”楊牧云沉吟了一下說道:“他領(lǐng)著事主去取東西了,讓我找到你后和你一起去跟他匯合。”
“這么說天雷門的人都被趕跑了?”莫不語又問。
楊牧云點點頭,目光向四周略一掃視,“此處不可久留,我們還是趕快走吧?”
“恩公說的對。”莫不語彎下身來,拾起那兩名褐衣漢子遺落在地上的兩柄鋼刀,便欲向他們身上搠去。
楊牧云上前攔在,“他們被我制住了穴道,一時半會兒動不了,你又何必去傷他們性命?”
“可他們剛才想殺了我。”莫不語忿忿的說道。
“這兩人其心可誅,其情可恕,”楊牧云勸道:“何況你現(xiàn)在安好,又何必跟他們一般見識。”
對楊牧云文縐縐的話語,莫不語半懂半不懂,可明白是勸他放過此二人。他不得不依,只是心中不忿,伸腳朝他們頭上踢去,將他們都踢暈了過去。
“你大哥取東西的地方,你知道么?”楊牧云問道。
“當(dāng)然,”莫不語很爽快的答道,他將兩柄鋼刀背在背上,朝楊牧云一拱手,“小人這就帶恩公前去和我大哥匯合。”
“這大個子的性格當(dāng)真憨直。”楊牧云微微一笑,自蓉兒搶了他的馬把莫不言帶走后,他就一直綴在后面,直到再也看不見他們。碰見兩個褐衣漢子押著莫不語,純屬偶然,要不是那兩個褐衣漢子咋咋呼呼,或許就跟他們擦肩而過。
楊牧云目視著莫不語如山般高大的背影,嘴角含笑跟在他后面而行。
“恩公,我大哥是如何脫險的?”莫不語邊走邊問。
“我與你們的事主相識,碰巧跟他在一塊兒,見你大哥被天雷門的人追殺,便一起出手將天雷門的人擊退,救下了你大哥......”楊牧云侃侃而言,眼皮都不眨一下,“事主要你大哥把東西交給他,可你大哥惦記著你的安危,要先救你脫險,我便自告奮勇找尋你來了。”他信口胡謅,心說蓉兒這小丫頭片子恩將仇報,也休怪我扯上你們。
“恩公識得事主?”莫不語奇怪的回頭看了楊牧云一眼。
“你不信么?”楊牧云臉色不變,“請你們的事主姓高,是白檀山流云莊的人,對么?”
莫不語點點頭,當(dāng)下再無懷疑。
楊牧云見他領(lǐng)著自己向西而行,便開口問道:“我們不去白檀山流云莊么?”
“你不是說我大哥領(lǐng)著事主去取那件東西了么?”莫不語奇道:“那件東西并不在我大哥身上,而是藏在了一個隱秘的地方,既然是取那件東西,又去白檀山流云莊作什么?”
“唔......”楊牧云見他盯著自己,知道自己說漏了嘴,忙道:“我只是怕你走錯了路,隨口說說而已。”
“恩公多慮了,”莫不語沒察覺出他神色不對,“那件東西是我親手藏的,又怎會不知去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