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詩嫻剛從睡夢中醒來,便看見陳青允微笑著坐在她的床邊,她起身問道:“青允,現(xiàn)在幾點了?”
陳青允道:“下午三點半。”
柳詩嫻美美地伸了個懶腰,道:“這段時間真把我累壞了,這下好好地補了一覺,倒是神清氣爽了不少。”
話音剛落,突然響起了敲門聲,陳青允喊道:“先等一下!”說著柳詩嫻趕緊穿鞋疊被,整理好后陳青允去開門。
山本一本正經(jīng)地站在門外,陳青允疑道:“你是?”
山本微微一笑:“佐藤君好健忘!剛才我們還見過面的。”
三人的對話全是日語,不再標注。
陳青允哦了一聲,道:“原來是山本君,不知你有何貴干?”
山本說他剛與那些日商簽訂了合約,聞聽他們夫婦都是名古屋人,居然和自己是老鄉(xiāng),因此說什么也是過來拜訪一下。
說著,山本指著柳詩嫻道:“這位姑娘就是你的老婆千秋惠子小姐吧?”
陳青允微微頷首,隨即給柳詩嫻遞了個配合的眼神,柳詩嫻雖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但是她聰慧地領(lǐng)悟到了自己又要在可疑敵人面前極力偽裝,就像上次遭遇小野后,用自己的勇氣與智慧化險為夷那般。
柳詩嫻驚疑不定道:“你怎么會知道我的名字?”
山本說前段時間他去第三百貨公司買東西,順便跟那里的經(jīng)理攀了點交情,他們夫婦的情況是店里的那個宋浩云經(jīng)理告訴他的,他此次來上海也是為了從那些大生意日商手中進一批日貨,好為他的新店開張做準備。
柳詩嫻便以日本的禮節(jié)對他稍稍一鞠躬,道:“非常榮幸認識山本君,既然我們都是同道中人又是老鄉(xiāng),那我們一起找個茶樓去敘敘話。”
山本微微頷首,三人便去附近的一個茶樓喝茶聊天。
三人要了個包間,跪著腿坐,服務生把茶具拿過來,山本便饒有興致地給二人煮茶、泡茶、最后奉茶,完全按照日本茶道的工序而做。
柳詩嫻頭一回見這樣精彩的場面,本想驚訝地喊出聲,但陳青允在這電光火石間向她遞了個眼色,讓她裝出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否則就很有可能被對手識破,柳詩嫻于是慢慢捧起茶,學著山本和陳青允一樣慢慢品嘗。
品完茶,山本問道:“佐藤君,你和惠子小姐是什么時候來中國的?”
佐藤道:“1939年夏天,我們夫婦來到南京。”
山本疑惑道:“你們……你們不是在武漢定居嗎?”
佐藤微微一笑,遞上了他的名片,上面寫著他定居南京,讓山本更加墮入五里霧中,他打破砂鍋問到底:“佐藤君,這個我就看不懂了!”
佐藤告訴他,他們是幾個月去武漢工作的,覺得那里的生活比較適合他們,因此他們決定搬到武漢去,只是目前還沒有把戶口遷過去,只是找了個落腳點而已。
山本幡然醒悟,微笑道:“原來如此!上海、南京、武漢,當今中國最重要的三大城市,有著太多的傳奇故事,讓我每一天都過著色彩斑駁的生活!”
感慨完,山本轉(zhuǎn)而問惠子:“惠子小姐,請問你知道熱田神宮嗎?”
柳詩嫻頓時懵住了!她不知道山本問她的是個地名還是人名?熱田神宮是個東西?她慌得心跳如鼓,微微低頭。
千鈞一發(fā)之際,她看見陳青允放在腿上的右手給她做出了‘C’的形狀,她腦海中開始天人交戰(zhàn):這個C是什么意思?
陳青允做這個動作,肯定是告訴她問題的答案,突然,她醍醐灌頂:C——City!對了,一定是這個意思!
她思如電轉(zhuǎn)道:“當然知道,好地方啊!”
山本興奮道:“那惠子小姐有沒有去北海道參觀過它?”
不等柳詩嫻回答,陳青允搶先道:“山本君你這說……”
山本眉毛倒豎道:“佐藤君,我現(xiàn)在是在問惠子小姐,請你先不要發(fā)言。”
陳青允只好把后面要說的那句‘你說錯了,它就在咱的家鄉(xiāng)名古屋’給咽回去,他懊惱道:該死!這個問題詩嫻多半答不上來,這個山本真是老奸巨猾,招招對我們下殺手!
但他這下也毫無辦法,如果自己強行說出口,山本——這個敵特就會知道他們這是明顯的串供,那樣會使他疑心大作,自己和柳詩嫻將會陷入非常被動的局面。
果不其然,柳詩嫻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這個問題,她哪知道這個熱田神宮在哪?父親柳言明也從來沒給她提到過,讓她上哪找答案去?
但她存在一絲僥幸心理,看看陳青允會不會再給她個手勢暗示,果然,陳青允把右手晃動了一下,暗示她熱田神宮根本不在北海道,快速晃動完后,他又用右手食指指了指山本,暗示她熱田神宮就在他老家,也就是名古屋!
但他沒有多大把握柳詩嫻能看懂后面的手語,這個手語只有專業(yè)特工能看懂,柳詩嫻能看懂那個C就已經(jīng)很不錯了!
果然,柳詩嫻看不懂他后面的這個手語,還以為陳青允讓她趕緊回答山本,她道:“山本君你說笑了,熱田神宮怎么會在北海道呢?!”
山本追問道:“那請惠子小姐告訴我它究竟在哪?”
柳詩嫻反問道:“難道山本君不知道它在哪嗎?”
山本詭笑道:“我當然知道!我不過是想考考惠子小姐,權(quán)當是娛樂而已,希望您不要見怪。”
山本這番話直接把柳詩嫻逼上了絕路,她不想回答也得回答,否則會讓山本起疑心。
柳詩嫻又想低下頭看陳青允的手勢,但山本卻目光敏銳地捕捉到了她的小動作,道:“惠子小姐,請你看著我回答問題,你要是不知道它在哪的話不必低下頭冥思苦想。”
柳詩嫻徹底沒轍了,只好道:“好吧,我承認我確實不知道它在哪!希望山本君不要為難我了。”
山本總算設計讓柳詩嫻現(xiàn)出了原形,他激動道:“惠子小姐,熱田神宮可就在我們家鄉(xiāng)名古屋啊!這是婦孺皆知的事,怎么你卻不知道?難道你不是名古屋人?”
柳詩嫻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陳青允指著山本,是想告訴她這個!可是這個手語暗示太深奧了,她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一下子猜到呢?
這下好了,讓對手給了他們致命一擊,這可如何是好?
陳青允也不禁心里嘆了口氣,他沒想到敵人居然這么狡猾,超出了他的意料范圍,但柳詩嫻也沒領(lǐng)悟到最后那個手語的暗意,端的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正當陳青允束手無策之際,柳詩嫻卻對山本露出一絲詭笑,二人都倍感驚訝,她這是什么意思?
柳詩嫻從容不迫道:“山本君,我不知道熱田神宮就在我的家鄉(xiāng)名古屋是很正常的事!”
二人驚得目瞪口呆,不知她這葫蘆里賣得什么藥?山本覺得她很有可能是在虛張聲勢,他呵呵一笑,道:“惠子小姐,不知您此話怎講?所有的名古屋人都知道熱田神宮,卻偏偏您不知道,而您又說這沒什么奇怪的,豈不是有些自相矛盾嗎?”
柳詩嫻不緊不慢地編織起一個絕妙的謊言:
她告訴山本,她雖然出生在名古屋,但是兩歲時就隨父母去加拿大的溫哥華遷居,但出于戀土緣故,父母不希望她忘了母語,便從小教她日語,還給她請了專門的日語家教,以免她長大后衣錦還鄉(xiāng)被人笑話。
可是她一直沒有機會回鄉(xiāng),直到有一次去美國旅游,邂逅了她現(xiàn)在的丈夫佐藤博川,二人情定美國紐約,之后她隨丈夫返回魂牽夢縈的家鄉(xiāng)名古屋結(jié)婚,剛結(jié)婚沒多久,丈夫就想去中國發(fā)展,她便隨他一起來到中國定居,因此她沒有好好在家鄉(xiāng)呆幾天,所以根本不知道熱田神宮,奇怪的是,她父母一直陪伴在她身邊,也一直沒給她提到過。
山本被這番無比機智的回答噎得啞口無言,他沒想到這個千秋惠子居然也這么不簡單,智慧絲毫不下于佐藤博川!自己一生在間諜戰(zhàn)場上戎馬生涯,閱人無數(shù),但從未見過這樣難對付的對手,他不禁感嘆道:真是人外有人天外天!
他已經(jīng)被對手反敗為勝了,沒有辦法問柳詩嫻了,因為加拿大和美國他根本就沒去過,叫他平白地問甚的?
他只好強顏歡笑道:“惠子小姐年紀輕輕,卻閱歷如此豐富多彩,端的讓鄙人著實羨慕,惠子小姐可真是秀外惠中。”
柳詩嫻就坡下驢道:“山本君謬贊了!以后若我還有機會回家鄉(xiāng),我一定好好去參觀一下名古屋。”
陳青允滿面春風地對她說道:“就是啊老婆,你有所不知,熱田神宮可是咱們?nèi)毡镜娜笊裆缰唬v史可追溯到十分遙遠的公元3世紀,是武尊倭建建的妃**簀媛所建,用以供奉我們?nèi)毡镜娜笊衿髦坏奶鞓I(yè)云劍!”
柳詩嫻喜不自勝道:“真的,那我以后可真要好好去參觀參觀!”
陳青允露出贊許的目光,贊揚她竟然如此聰明地化解了一場幾乎不可能化解的危機,給對手來了個強有力的還擊,讓他只得退避三舍。
果然,山本已經(jīng)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套路了,于是和二人聊了會兒家長里短,便匆匆離去,二人也趕緊去別的安全地方轉(zhuǎn)轉(zhuǎn)。
這場隱形較量雖然以陳青允和柳詩嫻的勝利而告終,但并不意味著危機真的解除了,二人雖然現(xiàn)在不能夠完全敞開心扉,但他們心里都十分清楚:對手不會就這么善罷甘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