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卓回到邊城, 不單自己每日作詩,也教李青文,哥倆做的詩, 不管好賴,都謄抄下來,在下面分別標注清楚。
回到京城,李青卓就把這冊子詩賣給了老主顧。
老主顧并不是第一次買詩了, 但卻頭一回碰到李青卓這種筆耕不輟的,一時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心疼銀子。
他從李青卓這里買詩,并不是因為李青卓多么文采斐然, 而是另有所圖, 只是沒料到,李青卓一丁點都沒有文人的“清高”和“風骨”, 反而把賣詩當做了謀錢的手段……
林唯盛的這位弟子, 著實跟別人不大一樣。
拿了賣詩的銀子, 李青卓轉手給了三弟, 雖然只夠買鋪子的一個零頭, 但這是他身上能掏出來的所有的錢了。
李青文把繳獲的香料和珍貴的皮毛給賣了, 不但攢夠了買鋪子的銀子,還富裕很多,而李青宏那邊還得一些時日才能落定。
大梁租賃和買賣手續較為繁瑣, 之前是有杜老頭幫忙,紫藤巷子這邊才會如此之快,到了東城那邊, 便有的磨了。
李青宏拿到了弟弟給的銀子, 問他都買了甚么, 李青文便把冊子給了他。
李青宏看了看,突然有些心酸,他帶著堂兄弟們,每日天不亮就準備,一直忙到到天黑,一年到頭不著閑,省吃儉用才攢下幾百兩,他弟弟隨便賣了點東西,就大把的銀子進賬,這、這……
看他一直在發呆,李青文還以為是擔心,寬慰道:“三哥,沒事,還有許多值錢的沒賣,就算新開張的鋪子頭一年回不了本也沒甚么,咱們羊蝎子味道不變,會有越來越多人去吃的,再說后面恁多能住人的房子,起碼咱們吃住不用花錢了。”
其實李青文原本是不用賣東西也有錢的,但從洛維大公地下室分的金塊都是沒有印的,那么多斤金子,不能往外花,只能等到以后找機會給換成能用的。
李青宏抹了一把臉走了。
杜老頭探親回來了,李青文把自己在森林中收集的種子給他送過去,有的是花籽,有的是好看的灌木種子,還有南瓜籽。
老頭高興壞了,聽說李青文要在京城讀書,立刻告誡他,千萬不要去月北私塾,那里有幾個特別死板的人,跟著他們學,會吃很多苦頭。
李青文說他想去雪音塾,老頭拍手叫好:“好,那里好,那種了好片花圃,每年都采花茶,我這里還有幾兩,分你一點泡水喝。”
一邊給李青文找花茶,老頭一邊說,雪音私塾是他老友開的,哪里都好,就是束脩有點貴,如果李青文去,他知會一聲,能免些錢。
李青文連忙多謝他的好意,并且告訴他南瓜多么的好吃。
單知道老杜頭在紫藤巷子里混的開,沒想到他在別處的朋友也不少。
老杜頭聽的兩眼放光。
雖然老杜頭想跟李青文一起去雪音私塾,但他有事,被人請走了,臨走前隨便寫了一封信給李青文,讓他一定要去那里。
李青文收起了他的信,沒有立刻去外郊,等到二哥有了空閑,哥倆一起去了內城,拜望林潭。
從蘇樹清的口中,李青文知道,林潭被召回,并非單是糧草征集的問題,而是他的岳家從前勢大,新帝繼位后,魯家遭人詰難,斷了手腳勉強能保住名節,林潭算是被一直仰仗的岳家給拖累了。
面前的雄闊的宅院,依舊能看到從前的風光,自從魯家當家的辭官養病,前門緊閉,李青文哥倆在后門求見。
報上了名號,很快有小廝引他們入內。
對于林潭,李青文沒有特別特別的厭惡,也沒有甚么喜歡。
這人追逐名利,暗地里搶走了江淙的功勞,令人不喜,但他跟江淙做了交易,確實也做到了他應允的種種,對江淙和蔣立平他們多次遠走接人送人都算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睛。
李青文他們原本是沒打算跟林潭再有甚么交集的,他們此行,是因為陳文的托付。
陳文是林潭提拔的,不管如何,恩情不能忘,他不能來拜見林潭,裝了許多東西讓李青文他們帶過來。
李青文和李青卓進到側廳,看到了坐在桌邊的林潭,他穿了一身素淡的袍子,卸去了戎裝和手里的兵刃,更顯斯文,神情淡然。
“是陳文讓你們來的吧。”林潭一臉曬然,做了個讓座的手勢,道:“雖然有點晚了,但還是勞煩你們給江淙他們帶一聲恭喜。”
李青文低聲道了謝,客氣的說邊城的官兵和百姓都很惦記林大人,請他保重身體。
林潭看著李青文,眸光不明,他還未離開邊城,李青文和陳文剛被抓走,當時他以為這些人必死無疑,只是沒想到,竟然真的被救回來了。
即便不想承認,但江淙確實是個不怕死的,帶著幾十個人還有幾百手無寸鐵的百姓就敢跨越幾千里殺入敵營……
把東西和書信送到,客套了一通,李青文就想走了,畢竟他跟林潭不熟,想多說啥點啥都不知道該說甚么。
林潭卻對著李青卓問道:“聽說你拜在林唯盛的門下?”
不知道他為何突然提及老師的名諱,李青卓點頭稱是。
“你老師可能要惹上一些麻煩。”林潭抬起下巴,道:“我素來不喜歡欠人甚么,你們回去告訴陳文,讓他以后好好的,不要再同我來往。”
林潭用這個提醒的消息,用來做為李家兄弟倆走這一趟和傳信給陳文的報酬。
李青卓臉肅了一下,“林大人,學生還想請教一下……”
林潭卻不想多說了,站起來,道:“我現在自身難保,不想再招惹什么事情,你回去問你老師。”
魯家的小廝客客氣氣的送客,李家兩兄弟不得不出門。
李青卓對于林潭剛才說的事情耿耿于懷,沒有耽擱,兄弟倆立刻回紫藤巷子。
李青文回食肆,李青卓則徑自去了林家。
今天食肆里頭跟平時一樣熱鬧,李青勇他們在后面學著砍骨頭和切肉,李青文看著味料桌子上,芝麻醬少了,便去后頭兌好芝麻醬,把外頭的碗給倒滿。
吃飯的客人有帶著孩子來的,一個小丫頭把裙子給弄臟了,正吧嗒吧嗒的掉眼淚,李青文幫她弄干凈,為了哄她高興,李青文去院子里拔了幾根草,給她扎了一個丑陋的小兔子。
當李青文說這是兔子時,小丫頭驚呆了,她連忙搖頭,說兔子沒有這么丑,李青文把長耳朵和長短不同的四條腿指給她看,她依舊不同意,但是眼淚終于停止了。
因為二哥和三哥都沒有空閑,李青文不得不自己雇馬車去外郊,趕車的是老張,李青文謝謝他送的蕎面,因為這個,邊城可是受益匪淺。
老張這個車夫跟前世的出租車司機一樣健談,一樣的見多識廣,聽說李青文要讀私塾,對于城里城外的都如數家珍。
“城外第一的就是月北私塾!”老張口若懸河的道:“月北私塾的教書的都是從官學請的,還有一些是從翰林院致仕的,這兩年考試的題目可都是翰林院的人出的題……”
李青文說了自己想要去的地方,老張嘴巴張張合合,道:“那、那地方是挺大的,束脩也不含糊,還有幾個大花圃,每年夏天,去賞花的人不少……”
李青文:“……”
巧的是,他們往外走還路過月北私塾,人真的多,馬車在路邊停了長長的一溜,進出的人頭攢動,李青文特意從馬車里頭出來,站在車轅往東邊看,在人群之中,真的看到了一排排的茅草屋!!
老張顯然還想讓李青文回心轉意,搖頭晃腦的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李青文只點頭,不說話。
又走了幾里地,在路的另外一邊可以看到勞作的人,聽老張說這就是雪音私塾的地,李青文探頭,里面果然有一片大莊園,也有人影閃動,跟剛才的比,顯得有幾分冷清。
馬車往里走,李青文看到旁邊種小麥,土地是很普通的黃土,忍不住問道:“老丈,這一畝地能打多少糧食?”
“一百四十多斤。”扶著犁杖的老頭這般回道。
拉著犁杖的騾子和拉車的馬走的差不多快,李青文索性跳下來,沿著壟邊走,“這收成不咋多,多種點高粱和蕎麥,那個打糧。”
今天天氣暖和,老頭脖子上掛著布巾,額頭滿是汗珠子,李青文把褲腿扎了一下,開口說要幫把手。
李青文養傷這一年,長肉之后,又白又嫩,如同瓷娃娃一般,咋看都不像是會下力種地的人。
面對老頭的懷疑,李青文笑著接手過去,“我家好幾百畝地,不會干這個可不行。”
老頭一看他姿勢便知道是會干活的,在旁邊走著,“小兄弟面生啊,來干啥的?”
李青文說要來念書,老頭笑了,“咋來這里,不去月北私塾?”
“因為我爹娘讓我先養好身體,然后才是好好讀書……”李青文這般說道,他不咋太嫌棄茅草屋,只是更喜歡地方寬敞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