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狂風肆虐,寒冷逼人,高大城強的角落里, 一頂帳篷被刮過來的雪掩蓋住,帳篷旁邊有一處用毛毯和木棍支著的棚子, 里面趴著四只毛皮厚實的狗狗。
跟外面的天寒地凍相比,帳篷里面既安靜又暖和,柴禾靜靜的燃著, 睡袋中的兩個人緊緊的依偎在一起。
江淙閉著眼睛,手臂攏著懷里細瘦的身體,毛茸茸的腦袋靠在胸前, 細軟的發絲隨著主人的動作微微晃動著。
他不困,是被李青文勒令著睡覺, 因為明天要出發運糧。
邊城離西北很遠,運糧的隊伍會先去安陽關, 再從安陽關找人帶路去西北大營, 順利的話, 來回也要四五個月。
為了讓他安心, 江淙假裝睡著,腦中卻一片清醒。
不知道為甚, 這次回來, 他察覺到仔兒有些不太一樣了, 看他時, 眼神里總是帶著一種不能言說的畏懼。
原本以為是上次不歡而散后把人給惹到了, 可賠了不是后, 他看上去也不在意了, 但還是一副努力壓著甚么的模樣。
是因為自己不能送他去臨肅, 還是因為要離開邊城而難受?
一邊想著,江淙一邊閉目養神。
他們五更天就要在營地里集合,還有不到一個時辰了。
就在江淙將將開始小睡之時,胸前的人突然動了,夢囈一般嘟囔了兩句,然后脖子處被輕輕觸碰了一下……
這一下輕輕的,軟軟的,有點溫熱。
江淙瞬間醒了,但沒有動,閉著眼睛,放松身體。
雖然看不到,但他能感覺到,懷里的人抬起了頭,又縮了回去,然后堅硬光滑的腦門在他的下巴處蹭了蹭。
江淙心里嘆息,這人怕是又做了甚么夢,拿自己解癢呢,不是第一次了。
因為又要分開,李青文不想說那些讓彼此不高興的話,所以沒有提洪州來的那些姑娘,心平氣和的講了營地里的各種事情,然后懂事的強迫江淙早點睡覺。
看著他眼睛一合,自己也開始閉目裝睡。
聽著旁邊的人呼吸平穩下來,李青文又覺得不公平了,江淙好歹吃他做了好幾年的飯,憑什么就要他拱手讓給那些不認識的女人!
所以,李青文不甘心,想要討回點什么。
靜靜的等待了片刻,以多年來一起睡過很多次的經驗來看,李青文判斷江淙已經睡著了,然后假裝自己也在睡著,腦袋拱到江淙的肩窩中,隨口哼唧了兩聲,飛快的撅著嘴蹭了一下。
心里想,他嘴巴要是個章,蓋下去,就是五個字——李青文專屬。
可惜,他沒有。
蹭完了,李青文機警的抬起頭,仔細觀察身邊的人。
旺盛的火堆將帳篷里面照的一片光亮,李青文清楚看到江淙的俊臉沒有絲毫變化,身體和四肢也跟如常,就是攬著自己的胳膊有點緊,不過平時也都這樣。
因為太過緊張,剛才那一下太快,他感覺自己好像都沒碰上……
估計一下時候,可能還有不到半個時辰,江淙又要走了,如果錯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下次不一定要等到什么時候。
一不做二不休,李青文將心一橫,覺得自己應該大膽一點。
眼珠子轉了好幾圈,看到人沒醒,他用腦門抵著那個冒著青色胡茬的下巴,蹭了兩下,感覺很疼,輕輕吸了口氣,只能作罷。
腦門疼,他又不敢摸,先忍著。
這樣折磨下來,江淙還沒睜眼,看來是真的累了。
因為身體被摟著,李青文不能做太大的動作,他把脖子伸的很長,嘴巴努力往外噘,對準了江淙的高挺的鼻子親了下去。
親的時候在心里給自己打氣,沒甚么,他和江淙彼此都有救命之恩,如果不是性別不對,以身相許都是理所應當,現在只是自己的嘴巴不小心碰到了他的鼻子,根本不是事!
這么想的,他嘴巴終于貼到了鼻子上面,只感覺好硬,心臟驟然跳起來,像是非洲大草原迎來了雨季,所有大小的野獸都跑了出來,萬獸奔騰。
腦袋被心臟跳動震的都暈了,但李青文的眼睛還盯著江淙鼻子下面那微微閉合的唇。
跟高而堅實的鼻子不一樣,江淙的唇很薄,露在外面的地方不太大,但是卻讓人根本移不開眼睛。
此時,李青文腦袋里“理智”和“除了理智”兩個小人開始打擂臺,一個語重心長的說,“親別的地方尚有情可原,碰這里,可就過界了。”,另外一個瘋狂的原地托馬斯回旋,扯著嗓子喊,“是個爺們,你就親,親,親上去!”。
當然是個爺們的李青文把嘴巴從鼻子移動到了那張嘴巴上,輕輕的貼著。
不知道是因為太緊張了,還是太激動了,亦或者是太興奮了,李青文的身體細細的發抖,雖然他沒動,身體一抖,他的嘴輕輕的碰了一下,兩下……
他、他、他親、親到了!
仿佛一下置身火山的融炎之中,李青文感覺七竅冒煙,此時的他能只穿著里衣,到外面雪地上狂奔一天一夜。
肖想了那么久,終于得償所愿,李青文太過激動,卻沒有發現,在親到的一瞬間,抱著他的那條手臂驟然一僵,旋即又松了開來。
睡夢中的人鼻息一下子加重,仿佛被堵住了嘴巴沒法呼吸一般,李青文腦中警鈴大響,立刻把腦袋縮回去。
跟豬八戒吃人參果一樣,親完了,重新躺回去,李青文甚至都忘記了啥滋味,他想用手摸摸嘴,再回味一下,可是身體被緊緊的摟著,他動彈不了,只能砸吧砸吧嘴,再用舌頭舔一舔。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同時還有聲音在呼喚江淙的名字。
李青文泡在溫泉中蕩漾的心臟一下子被繩子吊了起來,他知道,要到出發的時候了,江淙又要走了。
他正尋思著,一回頭,就看到江淙已經睜開了眼睛,黝黑的眸子正盯著他,十分清醒,看上去一點都不像是剛睡醒的樣子。
細繩上的心臟被嚇的一個哆嗦,然后像坐秋千一樣飄蕩著,李青文做賊心虛的道:“哥、哥,你啥時候醒的?”
“剛剛。”江淙起身穿衣服。
李青文也趕緊從睡袋中爬出來,一邊手忙腳亂的掏皮袍子,一邊不放心的道:“哥,睡的好嗎?”
“不好。”
江淙動作很快,穿戴整齊后,回身看到李青文使勁的把手往皮袖子里塞,提醒道:“衣服反了。”
宛如一只受驚的兔子,李青文一邊支著耳朵聽他說話,一邊慌忙的把衣服袖子往外掏,“為、為甚睡的不好?”
江淙抬手給他提著衣袍子,將李青文睡的炸毛的頭發順了順,然后打量著他,像是看衣服穿的合身不合身。
在李青文的心臟都快嚇的口吐白沫的時候,江淙終于慢悠悠的開口:“我剛才做夢了。”
李青文心里猛的松口氣,“夢和現實都是相反的,那個當不了真。”
把靴子遞過來,江淙撇了他一眼,問道:“是嗎?”
總感覺他在看著自己的嘴巴,李青文趕緊將嘴唇抿起來,低頭穿鞋。
“做夢夢到嘴被啄了。”
江淙輕飄飄的一句話,李青文差點昏厥,恨不得立刻鉆到靴子里做個窩,但他進不去,只能僵硬著笑了兩聲,“真、真是巧了,我也夢到有人碰了我嘴巴,可能是不小心蹭到甚么東西上了……”
這可不是他胡亂說的,而是下嘴之前就想好的退路,凡事都有風險,偷著親人也不例外。
他自己在心里做了好幾套風險應對措施,如果親到一半,江淙醒了,他就會假裝還在睡,然后叫上一聲“小麗”,表明自己親的是夢中情人,小麗姑娘。
如果江淙醒了之后察覺到不對,他就會做出一副,可能是我睡著的時候,不小心把頭發或者臉蹭了上去,睡在一起那么近,這點意外接觸,太尋常了。
大家都是兄弟,磕磕碰碰總是難免的嘛……
總之,為了不暴露自己異樣的心思,李青文盡量考慮周全,即便不能跟江淙這般好下去,他也不想讓江淙發現,并且遠離他。
靴子還沒穿完,李青文就沖著外面大喊:“我們在這里!”
實際上,他現在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出帳篷。
江淙卻不知道他急切的心情,還說剛才的事情,“夢里那鳥兒用嘴巴一下下的啄我……”
甚、甚、甚么鳥?!
李青文都快羞恥死了,粗聲粗氣的道:“別想那些沒用的了,趕緊把帳篷收起來!”
聽著眼前這人比昨天又高又亮的嗓門,江淙笑了一下,動手收拾東西。
很快,騎馬尋人的到了,是齊敏,他幫著倆人把行囊綁在馬上,吸著冷氣,道:“你倆真有種,熱乎的炕頭不躺,跑到外頭睡帳篷!”
李青文心想,露宿在外頭算什么,他還冒著危險干了其他壞事!
三人一起回到營地時,里外都被火把照的通亮,人、馬、爬犁一直排到了外頭,村子里也有不少人出來了。
以為江淙昨天沒回來,方氏跟陳氏都給他收拾了一個包,里面是衣服和這一路的干糧。
江淙的肉松是李青文單獨在家里炒的,料用的很足,除了魚肉還有雞肉和狍子肉,另外還有幾斤硬邦邦的糖塊,這里糖塊里都有摻雜著姜末,一塊塊的不大,不管是放在鍋里煮,還是扔到水袋里,喝下去既能驅寒,又能快速的恢復體力。
這次運糧,馬拉著幾百斤的爬犁行走本來就累,流犯自己的行囊要自己背,走這么遠的路可不是鬧著玩的,裝的都是要緊的東西。